第5章 chapter 5

*Chapter 5

阴暗潮湿的地下，一盏油灯用它模糊的光亮统治了这里的部分黑暗。

四周很安静，偶有水滴落在厚厚的青苔上。

原来孤儿院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焰看着臭虫从开裂卷起的墙皮上爬出，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院长对她的鞭打暂时告了一个段落，老女人觉得焰差点断了她的财路，用这里的各种刑具——不少还带着血的那种刑具——折磨了焰半天。

亚龙人强悍的回复力使老女人更加恼怒。

“.....死小鬼！看你以后还老不老实！”

“..........”

“...不说话？嘴硬是吧！”

“...........”

处罚过程中的对话诸如此类，焰一声不吭，既不喊疼、也不哭泣求饶。

院长一开始只是认为焰倔，反正无论是谁最后都会惨叫着哭求她住手的，这也是她对付这些孤儿的惯用手法。

灯芯换了一次又一次。

桂罗渐渐失了耐心，她面前的人浑身散发着血腥的铁锈味道，乌黑的血块粘在了小凳子上——焰中途甚至没有晕过去。

院长喘了几口粗气，把手里的鞭子狠狠摔到地上，叫骂着把本来用以醒神的冷水泼在焰的脸上。

虽然痛觉还是有的，焰感到院长的脚步声隐隐消失在了黑暗中，她似乎听到了米切尔焦急的声音，但随着厚重铁门合拢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响，地下又一下子跌入死寂中了。

也难怪这里的孤儿都顺从的像奴隶。

血液和汗水的混合物沿着她的脖子向下流，她想，挨了这遭也不是毫无所获。

焰听说过有极少数帝国人能够用声音让目标无法主动攻击自己，时间大概在半分钟左右。

用完后应该有冷却时间，那么就好办了。

在她开口前堵住她的嘴，或者在她不能使用能力的时候解决她。

但圆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洞口透过铁门的缝隙送来一阵风，没能干透的麻衣滴着水，很冷，而伤口附近像是有火在烧。

解决院长或是逃跑并不麻烦，问题是之后：

圆、卡洛夫、朱迪，以焰的能力顾不上那么多需要保护的存在。

要是只有焰一个人还好，但带他们出去无疑是送死。

再等等吧，她想。

所幸她擅长忍耐。

焰感觉有点累，闭上眼睛。

背后的衣线已经绽开，她只希望之后被放回去时，圆不要太过担心。

*

当圆替她的伤口擦拭酒精时，焰有种背上的肿块连成了一片的错觉。

她现在没穿上衣，湿透的衣服被晾在壁炉旁，消毒未完成前还不能去清洁身体。

焰自己看不见伤口模样，但应该很触目惊心，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圆倚着门框睡着了、眼睛周围有点红。

在圆的执意要求下，焰把背后转向她——圆在那个时候又哭了。

“....对不起。”

圆小心拨开焰的黑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对疮口造成二次损伤。

圆这边看到焰的背后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了褐色：红色的细长伤口是用锐器刻在上面的，而颜色稍浅一些的鞭痕旁边还有带脓的血水在流，鞭痕宛如狰狞爬行的蚯蚓爬满了她的背，殴打所产生的青紫色印迹落在她的肩腹处。

究竟是怎样的酷刑才会产生这样的痕迹？

她意识到焰受的伤暗示了其他孩子可能有的相同遭遇。

不由得自责：“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家....”

“圆，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

焰安慰她：

“....‘苦难并不是我们伤害他人的理由’是这个意思吧？你说过的。”

“...嗯。”

“那些人因为你未受过刑罚而对你百般刁难，是他们有错在先，你不必为他们自责...”

“...可是我帮不上忙，这次让小焰也....我做不到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

“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一无是处。”

焰示意圆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神情认真。

“你帮了我很多。”

她伸出左手的拳头，掌心向上，缓缓张开五指，那里躺着枚金币：

“痛得快昏过去的时候、握着它、好像就什么都能忍了。”

“这是....”

圆在初次见面时给焰的那枚金币。

金币的正面有歪歪扭扭的刻痕，圆发现上面的字母是“Madoka”

那是圆的名字，焰学会的第一个单词。

但是，送金币和教单词拼写算什么帮助啦，圆朝她笑笑，感叹她笨拙的温柔。

要是——要是焰不会再看到她难受到快要哭出来一般的笑脸后过来拥抱她就好了。

因为没办法回抱她。

*

米切尔隔着铁窗送来了热过的剩饭和干净的绷带，嘱托了几句后留下了一句“我明天再来。”，随后那双碧绿色的充满了关怀的眼睛便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了。

卡洛夫和朱迪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了一瓶低级治疗药水，现在两个小家伙已经缩回洞中休息，看来累坏了。

圆看着焰饮用下红色的药水，她背后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伤口闭合时皮肤表面红色的疤痕依然存在。

圆曾从父亲的行医手记中得知药水的真正功效：提高人体愈伤组织的活性，从而达到疗伤的效果，要真是那种危及性命的伤口，使用药水后搞不好还会因为过度消耗细胞本身的寿命而死得更快。

所以，它不如普通人想象中那么万能。

圆用温水浸湿的毛巾一点点擦去焰背后的血渍。

即使伤口大体已经愈合，贸然让伤口接触热水仍然存在很大的感染风险。

我是亚龙人所以没关系。

焰试着这么说之后又被圆摁回了凳子上。

不行，伤口可能会溃烂的，圆说。

要是有高级一些的治疗药水，这事就好办多了。但那种连断肢都能接上的药水对炼金材料和技艺的要求也更为严苛，恐怕只有贵族的宅邸里才有收藏。

圆在一瞬间想起了子爵，但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为好。

圆手里的绷带慢慢变轻，焰上身的白色占据了她的视野，说是白色可能不太准确，绷带染上些血液的茶色，或是灯火的橘黄色。房间里除了绷带摩擦声外，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

“小焰...你想离开孤儿院吗？”

焰微微挺直脊背：

“...我得留下来保护你们....以后找机会一起离开。”

“...那，我提一个要求可以吗？”

“说吧。”

圆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

“等离开孤儿院，我们的生活安定下来后，我想带上一些钱去说服院长大人...让她把孤儿院交给米切尔姐姐运营....”

“..........”

包扎好最后的伤口，圆不由得用手指轻轻拂过焰的脊背：

“我也知道这是很任性的请求....我会用从爸爸那里学到的医术赚钱的，所以.....”

圆想，这样天真的想法，一定会被拒绝的吧....明明连逃出去都要依仗焰，自己真傻。

她看着手中仅剩一掌宽的绷带，垂下了眼眸。

一只手忽然覆在她的粉发上轻轻抚摸。

.....好。

焰对她说，我帮你。

*

几日未见的太阳终于从冬季浓厚的云层中挣扎出来，带给这片大地些许温暖的慰藉。

这样的日子对焰来说曾是打猎的最佳时期，而她现在正从床上爬起，险些因为背部的撕裂感倒在洒满阳光的被子里。

已经正午了啊，她对阳光感叹道。

“....小焰，你醒了吗？”

“醒了。”

圆在壁炉那边听见床上的动静，就抱着烤的暖烘烘的新衬衣朝她走来。

焰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圆坐下，床边微有凹陷：

“伤口怎么样？”

“不算太糟。”

焰穿上衬衣来裹好满是绷带的上身，还有点痛，但还没到吃力的地步。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要记得及时说出来哦。”

“好。”

...........

焰总觉得今天的圆有点不太一样，也许是发型的原因。

圆在今天很少见地扎起了单马尾，以往她的发型都是双马尾或者散发...

她现在能较好的观察到她修长的耳朵。

“对了，小焰，你的金币我借用了一会儿。”

圆从口袋里摸出金币，它被一根漂亮的红色细绳沿小孔穿过，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这样方便你带着，小焰，可以请你低一下头吗？”

“红色的.....我记得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吧？....”

“能把它送给小焰，妈妈也会高兴的，乖啦、听话？”

“.....哦。”

焰慢慢埋下头，感觉自己很像个被哄的小孩。

闪着光的金币垂到她的胸前，焰敏锐捕捉到上面新增的一行划痕：

“Best Friend”

她托起金币端详：

“圆，这两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圆颇显高兴的笑笑、没有正面回答：

“用你学过的音标知识自行拼读就能得到答案哦，焰同学。”

之后圆去桌上拿焰的午餐——一瓶温热的牛奶、两片面包、和削好的苹果。

她重新走到床头，焰还在研究“ABC”，字母的拼写不成问题，对应的音标却多的让人难以理解，相较之下数字就单纯多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无模棱两可的答案。

“伤员小姐，这边建议您先食用您的午餐。”

圆试着模仿父亲对待病人的口吻说道。

“....嗯，好的。”

焰接过木盘：“圆医生？”

圆被焰的反应逗乐了，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好啦，需要我帮你吃东西吗？”

她举起叉子，把上面的一块苹果送到焰的嘴边，焰盯着那块苹果，忽然就没了动静。

“小焰，你不喜欢苹果？”

“不....我不讨厌。”

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衔走苹果，圆没注意到焰藏在碎发后耳朵和她背上的伤疤一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