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台下
离开教授的病房之后,保镖被特意嘱咐了为林舒带路。
许是之前尴尬的经历,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谁也没开口说话,在走到苏秦的房间后,保镖立马落荒而逃。
林舒:……
她摊了摊手,终于走进了此行的目的地。
病房内陈设豪华,所见之处几乎能和顶尖酒店的套房媲美,病床上,集团未来的主人姿势半躺,身上披了件外套,正低头看公司的文件。男人面容英俊如神祗,即便病卧在床,也未见几分病态。
他一抬眼,见到手提果篮的林舒,笑道:“怎么来得这样慢?”
到底是镇守一方的强者,年轻气盛,不必像对待沉疴绵惙的老者那般小心,病房内的氛围也不如方才沉重,看这闲适的姿态更像是来度假的。因为苏秦不喜欢休息时被人打扰,房间内并没有陪护人员。
林舒把果篮放到床头柜,拉过一个凳子顺势坐到床边,答道:“路上耽误了点事。”
她说得含糊,没说自己不认路,也没把误入弗朗西斯病房这件事抖出去。好在苏秦也没过问,颔首点了点头,接话了。
“知道捷列金家的那位吗?”
林舒神情一凝,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谁:“你说加里涅还是……”
“就是他。”苏秦合上电脑:“你在学校应该听过他的传闻。”
“这几天,联邦境内出现了恐怖组织,集中对高阶近神者发动攻击,他们手段残忍,为了围堵一个高阶近神者,不惜拖着在场的所有人下水。”
“整个事件没有任何征兆、原因不明,被袭击的对象特征除了拥有强悍的异能以外什么也没有。”
苏秦神情一贯漫不经心,语气轻松得像是不经意间碾碎了只虫子:“我见团体里的一个小孩落单,便抓过来问了问,结果他说什么都不肯开口,还妄想牺牲自己来拖着我去死——”
林舒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会不会是因为对高阶近神者的仇视才组织的袭击?”
“不是。”苏秦把玩着手里的绳结:“因为罕见的高阶近神者领袖,也在他们的队伍当中。”
林舒无意识捏紧了袖口,半晌,她忽然问道:“那这和加里涅有什么关系?”
苏秦道:“清舒,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能力?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别人的心理,甚至操纵行动……”
“我不知道警方的调查结果如何,但如果抓来的那几个嫌疑犯和我抓到的那个小孩一样,那么,我们需要这样的近神者帮我们打探清楚,毕竟,他们已经威胁到了最基本的社会治安——这可是件大事。”
“可惜这孩子躲在学校里迟迟不肯出面,只要一靠近他,所有人就会感到头晕目眩,站不住脚跟。因为那个诡异的能力,捷列金的长辈们对他无计可施,也对他心怀忌惮。”
让加里涅去处理恐怖分子,不光是为了查明真相,也是为了让他自证清白,让他表示自己对联邦、对家族权力没有觊觎的心思。
是的,领袖们忌惮精神异能,它是天然的封建君王的权柄,意念一动,在场的所有人都得任其差遣。而谁也不愿让自己的大脑变成玻璃制的展览品,也不愿让自己变成别人操纵的一把工具。
可惜的是,加里涅被捷列金家族养得油光水滑,彪悍强壮的成年男子皮囊下,藏着一股近似宠物般的天真,似乎并没有读懂请求下暗藏的警告。
说起精神异能,林舒忍不住想起了施若繁,尽管剧情超出了她预想的局面,但仔细想想,施若繁现在的处境竟然比原书轻松了不少。
原书里,施若繁的精神异能近乎是无敌的存在,她能无差别控制在场所有人的大脑,也就是说,只要她的意识有一刻是清醒着的,在那范围内的所有人都摆脱不了施若繁的控制。
随着阿尔法物质在人体中的侵蚀,施若繁能控制的人群也逐步扩大,即便顾清舒提前用毒素麻痹了她的神经,让施若繁的意识游弋在清醒和昏睡的边缘。但整本书里,除了苏秦以外,还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杀了她。
这样的近神者,无疑是联邦的头号敌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觉醒了精神异能的变成了加里涅,但加里涅的事引起了联邦和各家族的警惕和重视,甚至连苏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无瑕再关注另一个人的事。
她问苏秦:“你要去抓他吗?”
苏秦应了声,笑容讽刺:“老头们不肯承认自己解决不了那个小子,只能让我出面解决了。”
“社会暴乱的起因有很多种,邪/教、财富分配不均,以及——幕后人士的指使。”
不管他是不是这场暴乱的主导者,加里涅的异能都是一顶完美的帽子、一把刃面足够锋利的杀人刀。
站在顶端的管理者们,永远,永远都不希望自己将来会低人一等。
排练了很久的晚会终于到了。
名单刚交上来的时候,林舒清晰地看到班长眼角抽搐了一下,他问:“你就干唱啊?”
林舒理所当然地说:“咋了,我唱得不好听?”
“我以为你会拉个提琴什么的……唉算了算了,你穿晚礼服拉古典乐的样子,想想就觉得惊悚。”说着,班长偏头躲开林舒的一记暴栗,捏了捏眉心:“但是顾清舒同学你唱歌也不突出,这么干唱,我们班很容易被湮没下去啊。”
“……”她隐忍道:“我们班名单不都是靠凑来的吗,求完量就开始求质?”
吴映瑕这厮脸皮厚得很,无视林舒灼灼的目光,他捏着纸页在班级名单上端详片刻,随意圈了个名字:“嗯——这样,喊个人帮你伴奏吧,这我室友,听说钢琴弹得还不错。”
好了,本来可以私下找时间练习的,突然塞了个人进来,她就要和另一个人对时间合练了。
林舒无言望天,希望弹钢琴的同学和她的想法一致,这样,他们就能联合起来,在明年晚会把万恶的班长送进表演名单了。
老班不愧是老班,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有了领导范儿,怕林舒心生不满,他还语重心长地安抚道:“清舒同学啊,要有点集体荣誉感。”
林舒把最后一个表格整理好,点击保存,转过头,满脸堆笑。
“吴映瑕,你最好别让我抓住坑你的机会。”
吴映瑕连忙放下二郎腿,立马从中年领导切回二十岁的青葱大学生,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清澈。
当初为了迎合顾清舒的千金大小姐形象,她苦练化妆多日,尽管审美水平差了点,好在林舒学习能力比较强,化一个中规中矩的妆是没问题的。
但上台的这一天,她还是决定让小施同学救救她的脸。
林舒把这个想法告诉段老师时,段灼华神情鄙夷:“人家又不是专门的化妆师,我告诉你啊,就算有些女生妆容很精致,但她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只会化自己的脸。”
林舒对此很是无所谓:“那又怎么样,我连自己的脸都画不好。”
“……”
好像也是噢。
正想着,就感受到下巴传来指腹的温度,施若繁捧起林舒的脸,轻声道:“往下看。”
林舒乖乖照做,柔软的毛刷扫过她的眼皮,并没有意外中的痒。化妆品的脂粉味只在扑到脸上的那一瞬,空气里萦绕一股更柔和的馨香。
偌大的化妆间静悄悄,林舒垂着眼,看着底下两人的膝盖碰到了一起。
“向上看。”
林舒抬起眼,目光在接触到施若繁的脸短暂地呆滞了一下,膝盖和对方相贴的那处皮肤都开始发起了热。施若繁的手白皙而纤长,骨节分明,描在睫毛根部的笔墨湿凉,而抵在她脸颊的关节却是微微发烫的。
好近……
就算凑近了,施若繁身上也没有任何怪异的体味,反倒是让那股馨香变得更加浓郁。林舒的眼睫轻轻发抖,目光游向她鬓边落下的一缕黑发。
是洗发水的味道吗?
一声叹息,是施若繁用棉签蘸卸妆水,要把她的眼线再修一修。
施若繁语气温和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化眼线。”
“没事,反正你又不会化得比我差。”
施若繁握笔好像有些紧张,身体忍不住往前凑,好像是想把眼线化得更精准些。她一条腿弯曲,半跪在林舒身前,后者怕施若繁重心不稳,索性把手虚环在她腰间,做完这一动作之后,林舒心里忽然觉得不对劲——同性之间,好像没必要讲究避嫌吧?
然后她就把手直接搭了上去。
化妆灯的光线太亮,林舒忍不住闭上眼,哼哼唧唧地抱怨道:“这灯快把我眼睛照瞎了。”
施若繁笑道:“那你闭眼吧,正好要贴假睫毛。”
一条凉凉的东西黏到了她的睫毛根部,指腹捻着一片假睫毛,让体温在她眼睑流连。刚想睁开眼,施若繁就往林舒眼睛上吹了口气。
林舒的耳尖诡异地泛红了。
门外响起把手扭动的声音,“砰”地一声,女孩子们的说笑声在门扉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倾泻而出。
然后,戛然而止。
姜弥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下一秒,又难以自抑地往上扬!
林舒循着声音的源头,愣愣地看了眼进门的三个室友,又转头看了看自己和施若繁。
……不是,女生之间搂搂抱抱很正常的吧!?
为什么这三个人要摆出这副呆滞的表情啊!本来不奇怪的事都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好吗!!!
施若繁嘴唇微张,率先把林舒的心神拽了回来。
“……啊,贴歪了。”
她掰回林舒的脸,神态自若地把假睫毛撕了下来,用胶水重新抹了一遍,这点小插曲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专注。
段灼华头一个反应过来,颇为不自然地开口了:“想不到你们感情……这么好啊。”
李媛例行公事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快到清舒上台了,我们带了零食,想来化妆间鼓励鼓励你。”
林舒眼睛一亮,瞬间把刚才的事抛得一干二净,赶紧招手让她们过来:“真的吗?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还好嘴巴还没有抹口红,林舒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一袋膨化食品,还不忘问了句替她补眼妆的小施同学:“吃吗?你手上沾了化妆品的话,我来喂你。”
段大小姐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瞟了。
送完零食后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姜弥挠了挠脑袋,忍不住插了句嘴:“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哈!拜拜清舒舒,演出加油哦!”
“好好表现,我们会帮你录像的~”
室友们匆匆地来,又逃似的离开了。
施若繁望着阖上的门,由衷地赞叹道:“你们关系真好。”
林舒以为她想起了自己被室友欺负的经历,连忙握住施若繁的手:“我和你的关系也很好呀!”
化完妆之后,施若繁陪着林舒一路走到了舞台后面,她们藏在漆黑的阴影里,看着阶梯尽头灯光环绕,舞台上,是如梦似幻的斑斓。
一曲终末,台下掌声雷动,帮林舒伴奏的男同学早已坐在了钢琴前,此时此刻,林舒的心悬到了顶点。在刚上第一层台阶时,就感觉施若繁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黑暗里,那双眼眸熠熠生辉。
她听见施若繁说,加油。
如果紧张,就一直看着我吧。
钢琴响起,几束灯光降在了林舒的身上。
施若繁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的女孩身穿长裙,一头披肩的栗发微卷,白烟撩拨着腰间的轻纱。她的目光越过层层人海,突然在施若繁身上定住。
像是情不自禁地,林舒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就像军训那天在人群里找到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