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在上同人】过敏 
第1章 序章&1
「贵安。」
「贵安。」
清爽的晨间问候回响在澄澈的青空下。
聚集于圣母玛莉亚庭园里的少女们，今天也展露出天使一般的纯洁笑容穿过高耸的门扉。
深色的制服包裹住她们不知污秽为何物的身心。
慢慢地行走、不让群摆凌乱、也不使白色水手领翻起，随时注意自己的仪容是这里的教养；当然，在这里也不可能会有没规矩的学生因为快迟到而奔跑。
私立莉莉安女子学园。
创立于明治三十四年，原本是为了贵族千金们而创立的一间深具传统的天主教女子学校。
这所学园位于东京都内一处绿意盎然、且有着武藏野昔日风情的地区，是所受到神庇佑、可接受从幼稚园到大学系统性教育的少女园地。
只要在此接受十八年完整的教育，学校便能将这些千金小姐们以最娇贵柔美的教养风范送出校园。尽管时代变迁，年号从明治到令和历经了四次改朝换代，这里仍是硕果仅存、还留有这种修为养成训练的珍贵学园。
而如今，樱花再度绽放的时间，新生们踏入了这座古老的学园，新的故事就此展开——
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1.
四月的风摘下浅粉的樱花，花瓣轻盈地舞动着，随风飘落的场景让我恍惚想起去年和妹妹在圣诞节看过的雪景。今年的圣诞节也会是白色的吗？这次，陪在身边的应该不只有风花了。
想象着和恋一起欣赏下雪的莉莉安，身旁的恋突然伸出了手，轻轻抚摸我的头。我惊讶地看向了她，她只是微微一笑，将落在我的头上的花瓣拈下。
“四月虽然很美，但是有时候也觉得麻烦呢。”
“啊……确实。”
四月，离圣诞节还有八个多月，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想到那么远的事情去呢？脸颊有些发烫，恋体贴地没有问我脸红的原因，但温柔的注视依旧是让我感到了羞耻。就算算上春假，我和她成为姐妹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对她的感情似乎发展的比我想象的还要迅速。
嘛……虽然不算是什么坏事吧。
“新的班级怎么样？”
“欸？”
“星重新分班了吧？我有些担心。”
“啊……这个。”
升入二年级，最令我不安的事莫过于分班。虽说我不是怕生的性格，但因为心理阴影的存在，害怕别人的视线的病状在新环境里隐隐有扩大的趋势，再加上恋成为了白蔷薇、我获得了白蔷薇花蕾的身份，我获得的关注就更多了……恋应该是在担心这样的事吧。
“没事啦，我可是白蔷薇花蕾。姐姐大人是在小瞧我吗？”
“如果只是分班我还算放心。”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听由纱说，加奈和你在同一个班。”
“呃。”
“明明和她分在了同个班，星却没和我提。所以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又在逞强了。”
“虽然说是同个班啦……”
新的班级里倒是有熟悉的人，除去日向桃子那些旧同学，另外的就是别野由纱和后藤加奈了——虽然说除去一年级的同班同学以外，我认识的同级生也只有她们两个。听说雪子和优香又分到同班了，我有些羡慕，要是我们三个还是同班就好了。
“虽说是同班，不过我和她没什么交流。”
在分班表上看到加奈的名字的时候确实被吓了一跳，但在班级里不经意间和她的视线相撞的时候，她都会立刻扭头躲开。反倒是由纱，或许是因为恰好分到了我前桌的位置，下课的时候她经常会找我聊天——
说起由纱。
我下意识地瞥了眼右手拎着的包。今天放学的时候，由纱不由分说地就将两张表塞到我手里，又说着新闻社有事要忙直接跑了，我也只好先把表放到包里了。离开教室前我看了眼表，标题是「最佳姐妹报名表」。
（两张的意思是……有一张要给恋吧？）
偷偷看一眼身旁的恋，她的头上也落着花瓣，意外有种超脱的美感。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美景拓印在记忆深处，我轻轻咳了一声，迎着恋的视线开了口。
“最佳姐妹……是什么？莉莉安的活动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唔，由纱给了我这个。”
从包里取出报名表递给恋，恋好奇地眨着眼，接过报名表，看了片刻后莞尔一笑。
“也是呢。经常会忘记，由纱已经是新闻社的社长了。”
“新闻社？啊，意思是这个活动是新闻社办的吗？”
“是哦。嘛，以前都是直接颁奖给指定的姐妹的，前几届开始变成推荐加评选的制度了。”
她怀念地看着手中的报名表，嘴角浅浅的微笑似乎在什么时候看过。我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想起这种笑容只有在恋谈及她的姐姐、上一届的白蔷薇渡边麻衣的时候才会出现。
似乎猜到了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上一届最佳姐妹，是您和麻衣学姐吗？”
“虽然说，那时候的我和她算不上交心就是了。”
恋用报名表遮住自己的脸，带着笑意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
“要报名吗？”
“……再说啦，反正离截止日期还有段时间。”
走过拐角，蔷薇馆出现在视野的镜头，仔细看去，似乎有谁站在窗户旁望着我们。恋刮了刮脸，露出伤脑筋的笑容，轻轻牵起我的手。
“看来又要被彩说教了。关于迟到，星有什么好的借口吗？”
“我建议老老实实认错比较好哦，尊敬的白蔷薇大人。”
※ ※ ※
快步走进会议室，恋若无其事地说着「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下」便拉着我在平常的位置入座。我有些奇怪彩学姐居然没有像平常那样对恋迟到的行为表示不满，抬头看去，才发现她正在和别人谈话。
“那个是……摄影部的社长吧？”我不确定地向恋询问彩学姐交流的对象。
“是哦，名字是井之上理纱，三年级生。”
“欸，三年级吗？”
“好像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再当一年社长。”
正常来说，除了山百合会这样性质特殊的社团，一般社长升入三年级后都会为了学业把位置传下去，不然又要忙学习又要忙社团会很辛苦。我有些同情地望着井之上学姐，忽而发现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个梳着单马尾的女生。
“那个人也是摄影部的吗？”
“唔，我没见过……是新生吗？”
“一年级新生……？”
可能是我和恋嘀咕的声音太大了，单马尾女生转过头，冷冷地瞪了我们一眼。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握紧恋的手，恋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向她回以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的脸色变得更冷了。
大概聊了两分钟，彩学姐点了点头，随后视线看向我们，在扫过恋的时候眼神很明显露出了些许不悦。她清了清嗓子后开了口。
“这两位是负责新生欢迎会的摄影人员，井之上理纱和佐佐木阳菜。理纱同学，阳菜同学，下周三的新生欢迎会就麻烦你们了。”
“哪里哪里，能帮上小彩的忙我很开心哦。”
井之上学姐似乎和彩学姐是老相识的样子，笑眯眯地应答彩学姐后看向了我。
“这位就是恋同学的妹妹吧？我是井之上理纱，请多指教。”
“啊，呃，我是爱城星，请多指教，井之、理纱学姐。”
“井之上学姐的称呼也不错呢，好久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我了。星同学要是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继续这样称呼我。”
井之上学姐、应该说理纱学姐体贴地为我解围，我慌张地摆手说「还是理纱学姐吧」。她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身旁的佐佐木阳菜。
“这位是白蔷薇花蕾，这位是白蔷薇月社恋。红蔷薇你已经认识了，旁边那位是红蔷薇花蕾井上优香……”
“黄蔷薇芥川律子因为身体抱恙，今天请假去医院了。”
在理纱学姐向阳菜介绍雪子后，恋适时说明了律子学姐缺席的理由。阳菜挑了下眉，表达自己的意外。
“黄蔷薇缺席了还要开会吗？会议不用征求她的意见么？”
“具体的事务都已经定下来了，今天要讨论的只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她确认的事情，会留到下次的最终会议再谈。”
“是吗？”
阳菜依旧是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但没有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便后退一步到理纱学姐的身后保持沉默。理纱学姐伤脑筋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阳菜她很在意莉莉安的蔷薇制度，所以看到黄蔷薇不在感觉有些奇怪。”
“在历代黄蔷薇里，律子算是比较特殊的了，因为身体比较差，她经常要去医院体检……啊，这件事对别的同学是秘密哦，还希望阳菜同学能帮忙保密。”
“我知道了。”
虽然表情仍是不悦，阳菜还是点了点头。她到底在生气些什么呢？我侧着头看着这位学妹，她看着空着的律子学姐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
视线和她对上了。
“自我介绍也结束了，剩下的就留到工作里熟悉吧。”
彩学姐拍了拍掌，示意会议开始。理纱学姐领着阳菜在访客位置坐下，阳菜也就收回了我没来得及分辨情绪的视线，默默低下了头。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我转过头，恋的笑容无声化解着我的不安。
“很在意她吗？”她悄悄地问。
“算是、有点？”
“认她当妹妹怎么样？我也差不多想了解星的妹妹是什么样的孩子了。”
“这才刚开学啊，姐姐大人。”
我无奈地说道。而且，我早就想好了把玫瑰念珠交给谁了……差不多也该让风花和大家见面了吧？想着我那位文静的亲妹妹，我有些担心她在新的班级情况怎么样了。如果能有认识的朋友就好了。
……唔？
稍微带着刺激的视线。我顺着感觉看去，视线果然来自阳菜。即使意识到了我在看她，她也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稍微，学一下恋吧？
于是我对着阳菜微微一笑。
她皱了下眉，低下了头。
……还是认真听彩学姐讲新生欢迎会的事吧。
“最后的细节差不多就这样了。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今天的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毕竟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唯一比较重要的是摄影这边的事，而理纱学姐也是第二次协助山百合会，因此很顺利就谈完了。
——风花有没有到家呢？
我刚想取出手机确认她的消息，会议中一直在安静倾听的阳菜在这最后的确认阶段举起了手。
“阳菜同学？请讲。”彩学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我不认路。”
“呃？”
我不由得因为预料之外的话语而发出惊诧的声音，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捂住了嘴。阳菜没有在意我的动静，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虽然说到时候可以让理纱学姐带我过去，但我还是想预防一下意外情况，提前确认去教堂的路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学姐能带我熟悉一下路和教堂内的情况。”
“那就我来——”
理纱学姐刚想开口，立刻被阳菜打断了发言。
“理纱学姐的家很远吧？来参加会议在时间上就已经很勉强了，再麻烦您实在是太无理了。”
“明天也可以吧？啊。”
“您想起来了吗？明天，我母亲就回来了，恐怕这段时间一放学就得立刻回家。如果可以，我想今天就解决这件事。”
“也是……呢。”
理纱学姐抿唇沉默，带着歉意的视线望向彩学姐。彩学姐点了点头，沉稳地开了口。
“优香——”
“交给星，可以吗？”
彩学姐和我都惊讶地看向了突然开口的恋。恋落落大方地与我对视，充满笑意的眼神像是在说「把握住这次机会哦」。
“姐姐大人……？”
“星不是一直在苦恼帮不上忙吗？而且我觉得，星可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为什么？”
“直觉哦。”
这算什么理由？我傻眼地看着恋，恋也只是微笑。
“星有什么急事吗？”
“倒是没有……”
“那，交给你，可以吗？”
我回家也要坐半小时的电车——虽然是这样说，但我家是放任主义，父亲几乎不回家，晚饭也都是风花在做。恋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让我来吧。
“我知道了。”
总感觉她有别的心思在里面，不过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我确实想帮上山百合会的忙，便点头同意。向着学姐们说声「我先走了」，我领着阳菜离开了会议室。
关上门，蔷薇馆静谧的空气让我心中的波澜慢慢平息。我们走下楼梯，鞋子和木板碰撞的哒哒声在馆内回荡。走到一楼，阳菜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下，转头看向她。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吧？”
“星学姐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毕竟也已经二年级了嘛。”
我按下心头涌现的隐隐不安，故作镇静地走出蔷薇馆，阳菜也快步跟了上来。虽然她应该不会因为某种我猜不到的理由用言语攻击我，但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在蔷薇馆里……或者说，不想被恋发现。
我果然还是不想让恋担心。
所以她才会担心我。
“——可能有些冒昧。”
阳菜开了口，迟疑了一会儿。我嗯了一声，忐忑地等待她的话。
“爱城风花，是您的妹妹吗？”
“……风花？”我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
“是的，我的同班同学。和您长得实在太像了，而且姓氏也一样，所以有这样的猜想。”
原来是这样。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应她「是的」的同时也对她有了些许好感。稍稍呼出一口气，我尽可能平静地开口。
“风花……在班里的感觉怎么样？”
“不清楚，目前为止，我只是认识她而已。”阳菜歪了下头，“不过倒是有人和风花同学很亲近，好像是以前的同学。”
“阳菜同学呢？”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我，眼底满是困惑，随即又变成了不悦。我说错什么话了呢？我有些不确定地思考着，犹犹豫豫补上后半句话。
“阳菜同学有遇到以前的同学吗？”
“……那是不可能的。”她冷淡地说，“高中之前，我是在国外念的书。”
“欸？”
“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阳菜干脆利落地掐掉了我刚冒出萌芽的好奇心。不过也是，突然回国读书肯定是有些变故，会不想说也很正常，不如说是我考虑不周了。明明我也是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转学过来的，怎么这点事都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呢。
作为白蔷薇花蕾，我还是不够成熟。
拐入小道，道路两旁昔日含苞的蔷薇们愈发娇艳。据说蔷薇的花期是五月份，再过些日子就能看到它们绽放的模样了。我不自觉微笑，望着这条越来越熟悉的道路。这条道路，在未来的一年里，我还会再走上多少次呢？
“学姐在笑什么？”
傻笑似乎被阳菜发现了，她毫不避讳地提出了询问。会犹豫问我风花是不是我的妹妹，却在这个问题上这么直接吗？我试着理解她的行动逻辑，一边慢慢回答她的问题。
“姐姐大人……白蔷薇她经常会去教堂，我第一次遇见她也是在这里。想起那段日子，不由得怀念起来了。”
“您很喜欢白蔷薇学姐吗？”
“当然。为什么会问这个？”
有些激进的反问，语气也带了一点点冷淡，说出口以后我就感到了后悔。她摇了摇头，向我说了句「抱歉」表示自己的冒犯后继续开了口。
“……不知道星学姐有没有听到过一些传言。”
“嗯？”
“黄蔷薇姐妹的感情，好像不合。”
“……呃？”
错愕，惊讶，最后的感情居然是理解。律子学姐和雪子……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能肯定她们都是优秀的蔷薇馆成员，是山百合会不可缺少的人，但同样也确实很少看见她们互相关心的样子……
“可能是我的误会，白蔷薇学姐说黄蔷薇身体抱恙的时候，雪子学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本来我不是很相信那种流言，但现在来看……”
“雪子大概，只是习惯了律子学姐的情况吧。”
“但是您倒还是在担心？”
“我不一样啦。”
我微微苦笑。阳菜不喜欢提她从国外回来读高中的事，我也不喜欢提自己转校的事，但现在又不得不说出口，这算是什么报应么。
“实际上我和阳菜同学差不多，是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的，在莉莉安学习大约只有半年左右，成为恋学姐的妹妹也只是上个学期最后一个月的事。对于律子学姐经常请病假这件事，我还没有习惯。”
“是这样吗？”
她好像相当惊讶，连脚步都不自觉停下来了。我向她投出奇怪的视线，她微微抖了一下嘴，又很快闭上，咬了许久的嘴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虽然听起来像是逃避责任，但我的脾气比看起来更易怒一些。”
“嗯……？”
其实看得出来啦——看她这样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我也不好开玩笑般说出这样的话。阳菜深吸了一口气，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绯红。
“那个……抱歉。”
“嗯？为什么要道歉？”
“我因为被迫说出了我并不想提的转学的事所以向您生气了，而刚才您说您也是转学过来的事，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冒犯到星学姐」，然后才意识到这个逻辑同样适用于您。良心上实在是过不去，所以才道歉了。”
“原来是为了这种事么。”
“才不是「这种事」，我很认真的好吗。”
阳菜不悦地抱怨道，像是生气一般快步向前走去，原本还残留在表情里的歉意荡然无存，坦率的样子意外还挺可爱的，不过说出口大概会真的惹她生气。无声偷笑着，我说着「等等我啦」，快步追上她。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时间，怀念的白色出现在道路的尽头。这样说起来，我也已经好久没有造访这座教堂了。成为恋的妹妹的时候，本以为会经常被彩学姐派去教堂把偷懒的恋抓回蔷薇馆，结果却是每次有会议的时候她都会直接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把我接去蔷薇馆。直到我实在感到羞耻，拜托她停止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后，她才放弃了每天像是打卡一般出现在我的教室的行为，转而在楼梯间等我。
如果被那个深深眷恋着恋的少女知道，我大概会被她指责不懂得珍惜吧。
“——可以稍等一下吗？”
身旁的阳菜停下了脚步，如同梦呓般呢喃着，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镜头对准教堂，轻轻按下快门键。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我突然有了绘画的冲动。
“……抱歉，我任性了。”她低头向我道了歉。
“不会啦，而且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明白？”
“先进去吧。”
搁置现在的话题，我领着她朝着教堂内部走去。推开厚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耶稣受难的雕塑，它的左边是圣母像，右边是色彩斑斓的玻璃窗绘，一切都是我看过许多次、也画过许多次的场景。
而这次，没有祈祷的少女。
“我刚才和你说过，我第一次遇见白蔷薇就是在教堂吧？”
“是这样没错。”
“实际上，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我和她吵了一架。”
“吵架……吗？”阳菜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惊讶。
“嗯。因为那个时候，她擅自指点了我的画作，所以我和她吵架了。”回想起那段戏剧般的相遇，我不由得一笑，“然后，第二次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时候，她就在那里祈祷——因为画面实在是太美了，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拿出了素描本和笔，想把画面画下来。”
“…………”
“我想，阳菜同学刚才会停下脚步拍教堂，也是同样的原——”
咔嚓。
快门声在安静的礼拜堂回荡，我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拿起相机的阳菜，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位新闻社的社长。阳菜慢慢放下相机，直到完全松开手，才露出如梦初醒地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啊，呃……对不起，我这就删掉。”
“可以让我看看吗？”
按住她想要删除照片的手，我尽量温柔地向她展示笑容。她踌躇了一会儿，将相机递给了我，随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移开了视线。
——恋爱中的少女。
照片里的我明明只是淡淡微笑，却有种恋爱中的少女的感觉，会让人不禁会心一笑。虽然我明白这不过是错觉而已，但还是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慢慢红了脸。
“果然还是，删掉比较好吧？”观察我的反应的阳菜如此说道。
“拍得不是挺好的嘛。”
我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窃窃偷笑。
“回去以后，记得发我一份哦。”
※ ※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姐姐。”
走进客厅，收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风花眨了眨眼，放下了手中的书。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呢。蔷薇馆的事情很忙吗？”
“主要是有别的事情……风花认识阳菜同学吗？”
“阳菜？”
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过了三四秒，她轻轻「啊」了一声。
“姐姐说的是佐佐木阳菜同学吗？”
“果然是风花的同学？”
“嗯。虽然只是知道名字就是了。”
“风花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刚刚我也说了，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欸？”风花露出困扰的表情，歪了下头，“我觉得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评价她只会得到刻板印象，还是说即使这样姐姐也无所谓吗？姐姐很在意她吗？”
“没有啦，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把包放在沙发上，我说了句「我先去洗澡啦」便离开了客厅。简单冲洗下身体，换上居家服，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风花已经把晚餐端到餐桌上了。我瞥了一眼菜品，比平时要丰盛不少。
“姐姐说要晚点回来，我就去买了菜。”
风花小声地说着，将盛好的饭放到我面前并递上筷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姐姐你又没吃早饭吧？我知道山百合会这些天因为迎新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但要是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可不好。晚饭就多吃点吧。”
“欸……每天都在偷偷熬夜的风花居然在担心我的身体健康吗？”
“那、那不一样吧！虽然说在熬夜但我每天中午都有补觉所以加起来每天还是有睡够八小时的！”
“果然还是在熬夜吧？”
“……虽然是在熬夜啦。”
风花微微红了脸，不甘心地抱怨「但姐姐不吃早饭的问题也很严重啊」，可爱的模样让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她的头。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缩起脑袋，不过倒也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总感觉，姐姐最近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
“是吗？嘛……”
因为最近总有人在摸我的头？某位学姐的笑容出现在脑海，笑盈盈地问着我「不行吗」。嘛，我承认是很开心啦，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收敛一点不要把我头发弄乱——
“姐姐？”
像是太久没得到我的回应有些担心，风花转过头看向了我，看到我发呆的表情后立刻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不满地撅起了嘴，并放下筷子挪开了我的手。
“明明在和我说话，却还在想恋学姐……姐姐好过分啊。”
“对不起。”我老老实实道了歉，突然联想起了一件和恋有关的事情，便随口接在道歉后，“说起来，风花是松班的学生吧？”
“是这样没错……？”
“新生欢迎会上，会由蔷薇学姐亲手给新生戴上圣牌，你知道吧？”
“嗯。”
“白蔷薇，也就是恋学姐会负责松班哦。”
“嗯，我知道了……欸！？”
风花点了点头，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惊讶到夹着菜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有些担心她突然松开手，我拉着她的筷子让菜落在她的碗里，她也慢慢回过神，不安地看着我。
“……是凑巧，还是姐姐你提议的？”
“如果我说是我提议的？”
“我会生气。”
果然会生气啊。我无声叹了口气。明明只是学姐们分别负责哪个班级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家妹妹也会感到讨厌么……风花的正义感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
“不过，既然姐姐会用假设的口吻，那就说明不是这样吧？”
“嗯，实际上是恋学姐提议——”
“真的吗！是恋学姐说的！？”
话都没能说完，风花已经激动地凑到我眼前了，连筷子都因为她大幅度的行动而撞到桌面从手中飞出。然而风花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一向安静的她此时兴奋得像是听说明天要出门郊游的小孩子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激动的她。
风花还真是喜欢恋啊。
奇怪的酸涩情绪在心底蔓延，有点像上次听由纱讲述自己和恋的关系的特殊性。唔，我是在吃醋吗？但我是在吃谁的醋，风花的还是恋的……？
“啊，呃、呜……我、我去重新拿一双筷子！”
风花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红着脸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跑进了厨房。过了大概三分钟，她小步地跑了回来，刘海有一点湿了，看起来像是顺便洗了脸。
“……恋学姐，为什么要这样提议？”
虽然冷静下来了，但风花好像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出了口。我回想起上次的对话，带着笑意看着我可爱的妹妹，想象着她听到理由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说，是为了你哦。”
“……欸？”
“说是为了感谢你的礼物，想要亲自给你戴上圣牌，特意问了我你在哪班。”
“为了感谢礼物……”
“是哦。风花的感情有好好地传递给她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风花的激动比之前变弱了不少，如果要把原因推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那现在的热情又似乎有些太低了……但刚刚的回答里有什么浇灭她的热情的事情吗？既然风花送了恋礼物，恋表示感谢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才对吧。
不明白。
“——不过，姐姐为什么突然问起阳菜同学的事？”
彼此安静着吃了会儿饭，风花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让气氛变得如此沉默，便重新拾起了刚才的话题。
“嗯……她加入了摄影部，你知道吗？”
“是吗？不过确实有看见她带着相机。”
“嘛，简单来说，就是她要作为新生欢迎会的摄影师帮忙拍照啦，今天也因此参加了山百合会的会议。稍微有些在意她，所以就想向你打听一下她的事情。”
“这样啊。”
风花歪着头，可爱的眼睛眨了几下，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
“阳菜同学……怎么说呢，给我的感觉，像是海鸥。”
“海鸥？”
“整天望着海洋，但没人知道是在欣赏美景，还是在思考事情。或许只是在寻找食物也说不定吧。”
有些时候，风花总是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该说不愧是兴趣是写小说的小作家吗，思考方式和我完全不一样。对阳菜的印象，如果是我，大概会用刺猬来形容吧。
易怒，时不时竖起尖刺进行攻击，让人担心会不会扎到自己——要是被她知道我的想法，大概又会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了吧。
“姐姐，又在傻笑。不会又在想恋学姐吧？”发觉我在发呆的风花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气鼓鼓地表示抗议，“太过分了，明明是你问的我对阳菜同学的印象，又不好好听，姐姐真的好难伺候啊。”
“对不起啦。主要是，我在想风花的比喻是什么意思。没太听懂。”
“明明是在想别的人的事，又要把过错甩到我的身上……不过，姐姐大概也是真的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吧。是我用词太抽象了，抱歉。”
“倒不至于道歉啦……”
是你的姐姐我理解能力太差了。我在心底默默苦笑，等待风花继续解释。
“简单来说……我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看不懂吗……？”
“经常独自一人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不过在和同学交流的时候又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行动，但也不抗拒和别人交流，我不太明白，她到底算是合群还是不合群。就好像海鸥说是群居动物，但去海边的时候……稍等一下。”
风花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碗筷，快步地跑到了二楼，大概是回自己的房间了。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个相簿回来，快速地翻到了某张照片。
那是一张风景照，一只海鸥孤零零地在码头的石桩上停歇，漆黑的瞳孔望着深蓝色的海洋。
“我一直很在意这只海鸥，在海边旅游的那三天，它每天都会待在这里……稍微有点说远了。我想说的是，阳菜同学像是群居动物里的独居者。像这只海鸥一样。”
“所以才是海鸥啊。”
“嗯……现在想想，用海鸥比喻是掺杂了我的个人私心吧。”
“这样啊。”
总感觉风花好像比说的还要更关注阳菜……？嘛，也可能是阳菜在班里比较特别吧。回忆着她皱着眉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流言。
——黄蔷薇姐妹的感情，好像不合。
看了眼安静吃饭的风花，我放弃了向她询问的念头。那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自己消失了。
现在，还是专心享受和风花一起吃晚餐的时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