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尾声

尾声

“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雪子认凉子为妹妹啊。”

在游乐场的入场处排着队，律子学姐听我说完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发出了感慨。她歪着头，右手轻轻揉搓着自己的侧发，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把昨天的身体检查推掉了……居然错过了这么有趣的事情。”

“不，身体检查还是很重要的啊。”

“反正检查来检查去都是那个样，翘掉一次又无所谓。”

律子学姐耸着肩，随着队伍的推进迈开脚步。我望着她的侧脸，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比起雪子，有趣的事情的优先级更高吗？”

“嗯？什么意思？”

“因为要检查身体，所以没办法来看雪子的比赛；因为想看有趣的事，所以后悔昨天没翘掉检查。”我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听起来就好像雪子对律子学姐来说不是很重要一样。”

“明明都已经到对答案的时候了，星还没有确认自己的回答吗？”

“就算我已经确认了我的答案，也不妨碍我问出这个问题吧。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学姐您在想什么，所以才问出口了而已。”

“确实是这样啦。”

律子学姐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天空，我也跟着看了过去。出门的时候还是灰蒙蒙的阴天，我都有些担心会不会下雨，现在居然已经变成了晴天。春日的暖阳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脸，沉默许久的律子学姐终于开了口。

“因为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

“咦？我有向您透露过我打算怎么办吗？”

“我最近觉得，普普通通的「相信」也挺不错的。”她浅笑着说，“并非因为「理解」产生的相信，而是因为「了解」产生的相信。既然你愿意主动提出由你全权负责昨天的比赛，那就一定是想到了可以同时澄清谣言和凉子苦心的两全办法。”

“我最近倒是觉得，有时候还是需要「理解」后再去相信呢。”

我看向律子学姐，她如我所料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得到了预料的反应，我愉快地微微一笑。

“比如，我相信其实律子学姐也能妥善处理好「黄蔷薇反叛」，而且手段应该会比我更温和吧。至少不会坏心眼地让凉子哭的那么伤心。”

“既然你说是「理解」，意思是你知道我的做法是什么？”

“很简单啊——虽然是很简单，但我也确实是在昨天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就好像律子学姐同意凉子的挑战的理由一样。除去为了澄清谣言、所以要挑衅雪子的动机以外，剑道比赛的意义也只剩下比赛了。说白了，不过是凉子想和雪子切磋剑道罢了。

雪子大概也是早就察觉到了这点，所以在那天才会说「要练习我陪你多少次都行」吧。不过，考虑到凉子还想让雪子重新燃起对剑道的热情这一点，律子学姐的猜测其实也没有完全说中吧。

既然律子学姐是因为看出凉子想和雪子切磋剑道才同意挑战，那么凉子的动机一定会成为束缚凉子的枷锁。所以，她一定会在比赛开始前解决这个问题。

“您是打算，在比赛前宣布凉子的真正动机，并且澄清那则谣言吧？”我注视着律子学姐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底看出一丝动摇，“只要凉子承认您的说法，再加上您作为蔷薇学姐的信誉，让怀疑的人相信您的说辞并不是难事，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这听起来和你的计划不是差不多吗？”

“并不一样哦。我作为外来的转校生，成为蔷薇花蕾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并没有那么多名誉来让大家信服……所以，我才只能瞒着凉子，转播她毫无防备的对话。”

我想起和雪子制定计划的那天晚上，回忆计划的细节，轻轻叹了口气。

“您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满意我的计划。为了增加信服度，我不得不让凉子怀着痛苦和雪子比赛，并且还泄露了本来应该是隐私的和凉子的聊天内容。甚至是为了解决「其实这场剑道比赛并不能证明黄蔷薇姐妹的感情」这个问题，我必须要让看过的报道的人沉浸于凉子和雪子的故事，所以不得不让雪子把和凉子的相遇以及对剑道的迷茫告诉了新闻社，让全校的人都知道雪子的伤疤……如果我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就能避免这些事情了。”

“我倒是觉得，星有点太小看自己了。”

“意思是我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吗？”

律子学姐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星的做法才是最完美的做法哦。”

“明明伤害了很多人……？”

“但同样，大家也收获了很多东西吧？”她轻松地说道，“雪子意识到了对于凉子来说，自己有多么重要；凉子得到了与雪子的深刻回忆，并且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她的妹妹……你知道吗？在凉子决定反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不论她的目的会不会被大家知道，大家会不会认可她的牺牲，她确确实实伤害了雪子的名誉，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接受雪子的玫瑰念珠。在你所说的我的计划里，可是没有凉子成为雪子妹妹这个结局的。”

“即使过程充满了坎坷与痛苦？”

“经历过磨难，感情会再次升华。”

她嫣然一笑，褐色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

“就好像星和我一样，在大吵一架以后充分理解了对方的想法，就变得比以前还要要好了吧？”

“……我还是希望能不吵架比较好——等一下。”

说起吵架。

“啊，律子学姐答应过的给我的道歉呢！又在不知不觉中赖掉了！”

“哎呀……还记着这件事吗？虽然当时觉得、呃，现在也觉得是我做错了，应该向你道歉，但情绪过了以后果然会不好意思啊……要不然……？”

“唔，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果然还是去征求一下裕子学姐的意见——”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我早就想好该怎么道歉了！”

律子学姐慌慌张张拦住了假装要掏出手机的我，让我闭上眼睛。唔，是要送我什么礼物作为赔礼吗……？也没必要这么正式吧，说实话我也不过是顺着话题随便提了一下而已。

怀着期待，我闭上了眼睛。

——啾。

令人恐慌的声音，就算感受到柔软的地方是额头，也足够让我仓皇失措了。我发出惨烈的尖叫，睁开眼以后立刻远离了律子学姐，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快让我以为地震了。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我结结巴巴地对她发出了质问。

“你你你您您在干干干什么！？欸？？干什么？咦？为什么？欸？问、问问问问吻我额头是是干什么！？”

“库，咳咳，没、没什么咕唔唔。只是表示，嗯，只是表示亲近而已。”

律子学姐捂着嘴，拼命憋着笑意——不，这不是根本没憋住吗！我愤怒地瞪着她，下定决心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向裕子学姐投诉她的妹妹，而律子学姐再偷笑了几分钟后总算松开了捂着嘴的手，清了清嗓子以后从背包里取出了像是便当盒的小盒子递给我。

“这次是真的道歉了。对不起，之前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明明现在也在添麻烦……”

我抱怨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放在里面的是一块以绿色为主色调的蛋糕。我望向裕子学姐，她盈盈微笑。

“抹茶柚子蛋糕。放心，没有放蜂蜜。”

“似曾相识到可疑……”

“不用可疑哦，我就是去找了恋，让她教我做蛋糕——啊，但是做蛋糕道歉这个创意是我的哦！才不是因为她也这样干了所以模仿她。”

更可疑了。

叹了口气，至少亲自做了蛋糕当赔礼这件事不会是假的，总而言之先尝尝味道吧。

拿起小盒子里的勺子，我挖下一小块蛋糕，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抹茶的醇厚和苦甜在舌头上蔓延，而蕴含在中间的柚子的清香又微微中和了抹茶的苦味。当上白蔷薇花蕾以后，恋偶尔也会做蛋糕送给我吃，味道一直都是传统的甜味，而这份抹茶柚子蛋糕更多有种春日里的微风的清新感。

“好奇妙的感觉。”我认真地评价道，“不过，很好吃。”

“对吧对吧，恋那家伙还说星不会喜欢这种口味的蛋糕。只会往蛋糕里加满糖精，注定无法成为合格的糕点师！”

其实我更喜欢甜一点的蛋糕就是了……看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洋洋的律子学姐，我放弃补充这句话。再让她高兴一会儿好了，反正今天本来就是陪她出来玩。

队伍不断前进，我慢慢将剩下的蛋糕吃完。在我将盒子还给律子学姐的时候，队伍已经马上就要到检票处了。我取出门票，忽然又想起了一开始的问题。

“所以，律子学姐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咦？什么问题？”

“有趣的事，和雪子的优先级。”

“诶诶~有这回事吗？”

我默默取出了手机，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暗示，无奈地说着「好啦好啦我说」，停顿了片刻以后继续说道。

“其实——”

“其实是因为您和雪子约定过，要认真对待每次的检查，就算会错过她的比赛，也必须优先检查对吧？”

看着律子学姐错愕的表情，我不再掩饰心中的兴奋与愉快，嘴角的笑容不断上扬。

“一年前的剑道比赛……雪子邀请了您去观看她的比赛，但那天其实是您该去医院检查的日子。我不知道您是出于期待雪子的表现的想法，还是单纯和您刚刚说的那样，对检查感到了厌烦，总而言之您翘掉了检查，去了比赛现场。”

“……结果却抽中了最差签。”律子学姐微微苦笑。

“您在那天发病了。雪子的母亲将您送到了医院，这才知道您有遗传病——包括雪子，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她一直责备自己，如果不邀请您去观赛，您就不会翘掉检查，病情也能更早发现并控制。也正是因此，心神不宁的她输掉了那场比赛。”

“那段时间，雪子的祖父刚刚去世……那孩子似乎在担心我可能也和他祖父一样病逝，在我醒来之后就抱着我失声痛哭，搞得我都以为我其实已经死了呢。”

律子学姐一如既往地开着玩笑，但她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笑意。她咬着嘴唇，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对于雪子有多重要……真是的，明明我只是因为需要找个妹妹才找了她，我做了什么能让她这么喜欢的事情吗？”

“当然有。”

“是吗？那——”

“答案得您自己去找哦。”

回想着那个晚上雪子耀眼的笑容，我也不由得微笑。

“毕竟，您是雪子的姐姐大人吧。”

队伍终于排到了尽头。我将门票放入验票闸，踏着轻快的脚步进入园区。巨大的摩天轮在主干道的尽头伫立，而在右边的区域，尖叫声不断响起的过山车在轨道上呼啸而过，至于游乐园标配的鬼屋、旋转木马、摇摆锤一类的设施更是应有尽有、眼花缭乱。

今天还很长。未来的日子也很长。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向律子学姐给出我的证明。

转过身，看向抱怨着「你是小孩子吗跑得那么快」的她，微微一笑。

“来对答案吧！”

一切的答案，早已从一开始就熟于心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