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恋爱确认

之所以有着银发异瞳，是因为我的母亲是混血儿。这份血脉究竟要追溯到哪一代，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不会让它断绝。

从小，我就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样坦然接受一点: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

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有一次班级要在全校面前表演节目。表演节目就有对应的演出服，在演出之前就需要换好。

当时，所有人都是在班上换的衣服，全体男生和女生分成两边，背对背，不允许偷看。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是，我很介意。

即使是同性的目光我也很介意。

说不上来为什么难受，但就是有一种番茄酱加在了可乐里的怪异感与夹杂在陌生人中间的不适感。

是一种我不愿意体验更多的感受。

先是内心不适，接着是身体发热，头发昏。

为什么，大家都能如此坦然呢？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裸体，和看见别人的裸体，不是很羞吗？

老师见我不舒服，便问我怎么了。

“我不想……换衣服。”

“不换衣服怎么表演呢？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表现、做个乖孩子吗？”

“不是……我，不想和大家一起换。”

周围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她们已经脱下了衣服——我甚至能感受到男生调皮的目光。

他们在目光中诉说着什么。

他们似乎以为我是讨厌他们吧。

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像是溺在了一片无人之海，没有一只手可以拉住。

所以，现在的我，不想放手。

好不容易有一个爱情的机会在我面前，我绝对不能轻易让她逃掉。虽然，我们两个并没有感情基础，但是，恋爱总要有个开始。我是这么觉得的。

而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隐隐约约还是有察觉——

我在意同性的眼光，是因为我也对于同性抱有恋爱的幻想吧。

如果她能接受我，不是很好吗？

缘分让我们相遇，我要抓住机会。

“就是……那个……我想试着和你交往。”

试着交往，这个词很奇怪吧？不过，这个时候不能纠结这点细节了。

我想要恋爱。也许是我太饥渴了，不对，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

林潇同学，不会讨厌我吧。

唯独不想被林潇同学讨厌。因为啊……

“那个……”她开口了，但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视线落在了我们麻绳一样连接的双手。

遭了，握得太紧了。我连忙把手放开，然后尽量用不会显示尴尬的表情向她道歉:“对不起。”

“没事啦，倒是你，不要紧吗？表情看起来很怪哦。”

“噫！怎么会。”我转过身去，用力捏住了脸蛋。还是没控制好表情吗？真的看起来很怪吗？

“诶，反应这么大，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啦。”

开玩笑……吗？太好了，我还以为真的出丑了。但是好像还是出丑了。

不对，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呢？她在转移话题吧？为什么呢？她是不是不想回答我呢？为什么呢？

她，应该是要拒绝吧。

也对呢，这样奇怪的同性，突然说要和自己交往，任谁都不会接受吧。

失落在我开口之前就抵达了我的内心。

我只能弱弱地说一句。

“抱歉，打扰了。”

我的玩笑不好笑吗？

怎么感觉她看起来真的更怪了呢。果然，我没有喜剧天赋吧。

不过，我倒是没有成为喜剧人的梦想呢。倒不如说，我没有什么梦想。我是个很自由漫散的人，梦想的重负对我来说都是影响飞翔的千钧。

我就打算这样得过且过地活下去，不去考虑未来。

要说完全没有任何期待，倒也是错误的。

我期待打破常规的事物。

我喜欢尝试新鲜的事物。

我总是想要打破规定。

从小，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长大，我的棱角应该被生活磨平了才对。可是，表面乖巧的我，在心里总想着做一些不被允许的事情。

隔壁的小卖部是我伯伯开的，所以我总是很信任他，放学后经常跑去店里玩。

那一年，弹珠机被买进了。我的爸妈当然是说着“不要和别人一样玩那种东西”“浪费钱，还不如好好读书”之类的话，禁止我去玩。

我有一个小小的储钱罐，我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每一分钱都投进去，并且曾发誓在它被填满之前，绝不打开它。

这个誓言在我第一次体验到弹珠机的快乐后就被自己吃掉了。

“好好玩的样子。”看着别人肆意在机器前操作，我的眼里估计都闪出星星了吧，就是那么的好奇。

那天回到家，我像个特工一样打探父母的行踪。确认了他们都不在家后，我悄咪咪地进入了自己和妈妈共用的房间，然后打开了存钱罐——它不是那种需要摔碎才能取钱的守钱货——从里面取出了对我来说是一笔巨额的十元钱。

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在弹珠机前。

晚饭时，伯伯来我们家串门。一向受我信任的伯伯居然透露了我偷玩弹珠机的事。

“你们家的潇潇很有打弹珠的天赋嘛。”

父母笑着附和，但我知道，这只是装给伯伯看的。

在心里，他们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惩罚我了。

偷钱，加上偷偷玩弹珠机，我被惩罚跪搓衣板，还挨了顿毒打。

那是我有生以来挨过最痛的打，甚至让我现在再看见搓衣板都会生起幻痛。

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变得畏首畏尾。相反，我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此后，我经常打破规定，去做一些在大人们看来是出格的事情，也渐渐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我要追寻新鲜感。

我要打破常规，去做那些不被人们认可的事。

所以，和女孩子恋爱。

我想要尝试。

“抱歉，打扰了。”

她一脸失意，然后转身就要走了。

等等，她这是，反悔了？

不行，这一步我一定要跨出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想像她拉住我一样拉住她。

可是，好像失败了。

我身子前倾，脚却绊了一下，然后往前倒去，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撞倒了她。

“啊咦——”

就这样，我把她压在了身下。双手撑着地面，避免头相撞，虽然我的头差不多只在她的胸前。

诶，好小啊。

不对不对，这太不礼貌了。

她的腿微微隆起，顶到了我的肚子下方。我的腿和她的腿交叉在一起，感觉微妙地有些瑟琴。

我抬起头，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是蓝色和黑色搭配的瞳仁呢。

午时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泛起了金色的涟漪。仿佛瑶池水，她的眼睛似乎包罗万象，把一切纯洁都反映了出来。面庞微红，像初生的苞蕾。整张脸，都可以用美好的喻体来比喻。

她是个美人呢。

那么，我呢？我在她的眼中是什么样的呢？

她是个温雅型的美女，那我应该是飒爽型的美女吧——如果我是个美女。

“那个——”她难为情地别开了脸，似乎害羞了。

害羞了？我们只是同性啊，又不会发生什么——

不对，这不是说明，她喜欢我吗？

没错，我要尝试——

她是个看起来就和不良少女无缘的女孩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逃课。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比如要打工挣钱之类的。

此刻，她正压在我的身上，我的两只手摊在地板上，不知该放在何处。

她看起来是个很文雅的人呢，满脸都是书生气。

她压着我的腿，脸面向我。手撑在地面上，这场景有点像在壁咚——虽然是在地板上——脸面向我。她的表情很复杂，像在思考着什么，脸面向我。

面向着我。

啊啊啊，好害羞。一旦注意到这点，我就会害羞。虽然是同性，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盯着，还是会害羞啊。我觉得心脏跳的很快，似乎都要跳出我的胸腔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袭来，怎么办？

可是，并不难受。

虽然和那时一样奇怪，可是并不难受。

大概是因为，我想和她交往吧。

没错，要赶在厌恶到来之前——

我要尝试——

“我们交往吧。”

“凭着我内心深处的灵魂，我向朗朗乾坤起誓，我真心喜欢着你。你发梢飘来的清香，你玉手挥动带起的微风，你凌波奏响的声音，我全都很喜欢。

“我喜欢你的一切，那炯炯生光的秋波，两颗明珠安置在其中；那如泼墨山水的画眉，每一丝都有如精雕细刻；那白皙的肌肤，似有一层霜雪平铺在上面。你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我不敢冒犯你的纯洁。

“当然，我不只是因为钟意你的容颜才敢说出喜欢这一咒语，我还爱着你的内禀。你的心胸宽广，仿佛能装下天地；你善良温柔，仿佛能净化一切邪祟；你积极上进，努力的模样动人心弦。你真是一切美好品质的化身，我真的很喜欢你，向往着你。

“如果说以上的话语夸在任何一位美好的少女身上都不过分，我是认可的，因为是一些精致的空话。可我对你的喜欢并非空洞，而是有原因的。

“虽然交集很少，但是，短短的几次会面，你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我惊异于你银辉的长发与斑斓的异瞳，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于现世。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动听，都涌入了我的心中。你对我十分温柔，上一个给我这种感觉的还是我的父母。

“我喜欢你，即使周围的人不支持我早恋，我也想这么说:为了你，我能冲破一切桎梏。

“我喜欢你，虽然和你不在一个班，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你，我还是愿意和你在一起。光是知道下一秒随时可能看见你，人生便充满了动力。我时常会在你的身后注视着你，你是那么的富有吸引力。

“我喜欢你，以至于我这种只会卖弄文字的家伙也敢称呼爱情。我喜欢着那样美好的你，我喜欢着那样耀眼的你，我喜欢着那样光彩夺目的你，我喜欢着秀色可餐的你，我喜欢着玉兰之姿的你，我喜欢着冰清玉洁的你，我喜欢着温柔善良的你，我喜欢着温文文雅的你，我喜欢一笑倾城的你，我喜欢善解人意的你……（省略一大堆四字成语）我喜欢你，以至于多少词语来形容都不会觉得腻。

“我愿意做你身边的陪伴，做你的下属，甚至成为你的奴隶——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你捕获。

“就算以后不能结婚，就算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分开，我依然坚定着想要与你交往的信念。因为啊，只要有一段时间能和你在一起，这一辈子便无所谓风雨。

“你应该还记得我。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的呢？水晶映照出的世界是缤纷美丽的，在温柔的你的眼中，即使是那样不堪的我也许也是完满的，因为你就是这样温柔善良的人。你会对我有好感吗？不，你对任何人都抱有好感，这是出自你纯洁的心灵的教养。你对我会比对别人多一点点的好感吗？一点点就好，不用奢侈太多，漫天的星星，拥有一颗就足够了。

“如果你也对我有好感，如果我说的话能够打动你的心扉，如果此刻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扰我们——

“能否请你和我交往呢？

╳”

那份情书，便是这么写的。

下午，蝉鸣不断，太阳把一切都烤酥了。天气是如此燥热，以至于我根本听不进课。

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听课。

不过，今天下午意外的高温，以及新的心事，让我格外的难以集中注意力。

没错，我和杨诗诗同学，开始交往了。

虽然说我们两人都这样向对方发出了“我们交往吧”的申请，最终也如愿成为了情侣，但是，具体该做什么，我们却不知道呢。

话说中午确定完关系后，甚至都没有一起吃饭呢。

正常来说，情侣应该要一起吃饭吧。晚餐都是回家吃的，那就只能明天中午再说了。

情侣的样子吗？怎么样才算是有情侣的样子呢？

每时每刻都牵着手一起走？不对，这样太显眼了吧。

虽然说我们都愿意和对方交往，可是，我们也都不太希望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如果说大家知道了我们两个女生在交往中，我们会很困扰的。

所以，彼此做了约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两个的事。

难搞啊，如果不做一些特别的事情，恋人不就和普通朋友一样了吗？那样有什么意思？

还是说恋人本就和普通朋友一样？谁知道呢，我又没谈过恋爱。

说起来也奇怪，恋爱恋爱，这个词汇本身是没什么重量的，随口一句便能抛出。可是，一旦自己真的接近了它，却又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样子，还会被一股莫名的重压压的喘不过气。关于恋爱是什么，古今智者都只是在回避问题吧。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呢？

“快下课了，杨诗诗同学，来，帮我发一下作业本。”

杨诗诗同学是个好生呢，感觉老师很喜欢叫她做事。我只是感觉。

她站起了身——身体线条很棒呢，就是胸太小了，这样算不算是星骚扰啊哈哈。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似的，竟也看向了我。

她有点害羞呢，但还是对我笑了一下。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我看向讲台上的厚厚一打练习册，明白了什么。

这样啊，这也算是情侣的互动了吧。

我跟随她走上前，其他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虽然老师没有说什么，但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我来帮你……”

声音小到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们俩站到了一起，彼此应该都有些不适应。她利索地把练习册分成了两份，其中一份递给了我。

我帮她发起了练习册。

“张X是谁？王X在哪？赵X是？陈X，这个我认识……坐哪来着。”

糟糕，好尴尬啊。班上的同学我基本都不认识，发起练习册来特别笨拙。但是杨诗诗做的很好呢，她很轻巧地把一排练习册传了下去。

对了，练习册不是按组收的吗？虽然说收练习册的时候我不在啦，但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居然都想不到？这就是所谓的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吧。

我也把练习本按组传了下去，一下子就发完了。

回到位置上，却发现我那组的本子里没有我的。

怎么回事？

“我说，为什么我没看到我的作业本呢？”我很自然的向杨诗诗问，因为她坐得离我最近，也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我的女朋友显然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向她问话吧。真是的，应该做好随时与恋人互动的准备啊，我心里暗笑着。

“啊，哦。那个，你写了作业吗？”

“没有呢。”

“那你还敢交给老师？”

“诶？”

“老师扣了一个人的作业，因为她一个字都没写，所以要找这个人算账呢。不会是你吧。”

“看来，应该，大概，是我。”

这个时候要不要吐舌头俏皮一笑呢？

“没有拿到练习册的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个老师她表情看起来很可怕呢，就像是只即将捕猎的老虎。

这个老师是教什么的呢？我看向杨诗诗——她也在看着我——的课桌，上面的书写着英语二字。

是英语老师啊。也就是说，我没写的是英语作业喽。

说的也是，我也就英语连应付都不愿意应付了啊。

下课铃响了，我即将面对老师的威严。

我试探性地看向杨诗诗，她的表情有点担忧。

不会那么严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