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是我的摆渡人

第3章 来自荒原

我从梦中醒来,感觉是陌生的天花板。

用手晃了晃头,撑着沙发的桌垫坐起来。啊——还是在家里呢。有些遗憾吗?不会的啦。

沙发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女孩,她是谁?哦哦,是那个,呃何雨,对吧。那个对我蓄意谋杀的人,但我还好好活着 呃......我指的是睡的很香。

何雨正剥着橘子,那是我啥时买的?

“吃吗?”她斜着头看我。

“吃。”

她走过来,掰下一片放在我嘴边,我盯着她的手,将到嘴的橘子吃了下去,其实我更想尝尝她的手指,我这样想到。

她又给我一片,我乖乖的张开嘴等着投喂——好想咬一口,在那细长的手指上留下自己的牙印,好像品尝她的味道,好像靠近她......

我在她的帮助下吃了三个橘子,冰凉的感觉在夏日绽放开来,刺激着唾液的分泌,刺激着我对她来源不明的好感。

明明刚刚还把我强行按在沙发上,现在却好心的喂我橘子......这不会有毒吧。

我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面上的肌肉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

她正在剥第四个橘子......

“那个——呃,可雨?你是谁?”

“......我是可雨。”她将橙皮丢进垃圾桶,然后拿着果肉靠向前来,“来,嘴张开。”

我又被她塞了一瓣橘子,清清爽爽的让我忍不住渴望更多,我想当然的接受着陌生人的投喂,直到她掰下一牙给了自己,我才有机会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我——不是问这个,嗯......我是说你为什么认识我。”

她又回到了我的对面继续剥着橘子,她很喜欢吃橘子吗?

但这远比之前和谐的氛围让我好受很多。

“你在我的死亡名单里,我是来迎接你的人。”可雨一成不变的语气让发笑的事实蒙上了一层灰暗。

我紧紧盯着她机械运动的双手,骨节分明,上面还沾有了汁水,也许浓浓的橘子香一层层包裹才显得格外诱人。

“嗯......能说说吗?这些事情。”也许是什么恶作剧,也许是什么世界奇异的展开,又或许是一个古怪的人到处传教,但我觉得很有意思,比捂住我的嘴巴有意思。

“嗯,那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我能住这吗?”

“啊,很长时间啊,你没有地方可去吗?”

“嗯。”她有些扮乖的点了点头,让人心痒痒的。

确实是很纠结的问题呢,但如果是她的话,也许会很不错吧。但这样让一个陌生人住下合理吗?我望着她精致却空洞的脸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带着点疑问却说出了“嗯”这样的声音。

“啊,那个,我会为你拿一床铺盖的,呃,睡地上可以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嗯。”少女点头的姿势很郑重,让我想起来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来参加葬礼似的。

于是少女开始讲述一个光怪陆离、暗流涌动的世界。

其实故事并没有很长,少女含着橘子味的气息,干净的音色与轻松的雨滴交融,就算这些事件涉及到了我的生死,我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做出回应,然后仰头倒在沙发上犹如梦游一般将那些荒唐的故事拼凑在一起。

读过英国作家克莱尔•麦克福尔的《摆渡人》吗?可雨就是一名摆渡人,他们引导逝去的灵魂经过荒原到达分界线。

但与书中的不一样,灵魂的最终目的地都是涡旋,巨大的呈漩涡状五彩斑斓的地方,然后每一个灵魂才会安息。是的,会消失,再也不见。

“所有人——都必须去吗?”也许是可雨平静的语调充满着压迫感,我忍不住去相信那样一个世界。

“是的,但......你可以留在荒原。”可雨被我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停顿了一下,但还是给出了答案。

“所以......”我听着可雨说着荒诞的世界,可以留在荒原?真的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吗?死去的人在那个世界再次重逢,听起来很浪漫,但也很悲哀。

那就意味着你的仇人,那些罪恶的人拥有了第二次作恶的机会。

我想要打断可雨的话语,想要提出我的问题。

但可雨依旧有些机械式的继续下去,我的心又被公式化的语气逐渐磨平归于澄净。

“荒原有她自己的规则,她平衡着死亡的体系。”

“规则?什么规则?荒原是活着的吗?”我不断的发出追问,但面对可雨却总是感觉似乎自己在用杠杆翘起冰冷的石墩。

“层级与时限在荒原是绝对的。”她吐出两个词,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圆,“荒原是巨大圆盘,六环。外环十年,次环十年,以此类推。时间耗尽前,灵魂享有...相对的自由。”

“时间?相对的自由?”我捕捉到她语气里一丝微妙的停顿。

“嗯,60年是一个缓冲期,也是最后的期限。”她的瞳孔向上,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那些人类不断的在六十年内建立文化,结构,又重述历史以满足对生命的留恋,而六十年一到他们必须离开,前往涡旋。”

“那如果不去呢?”

“规则是绝对的......没有意外。”

没有意外,荒原在六十年内相当于给予了人第二次生命,也收割着生命。

“那......所有人都有「缓冲期」吗?”

“不。”可雨摇头,动作依然带着一丝僵硬,“摆渡人数量有限,所以大部分灵魂直接进入涡旋。只有少部分...因强烈残留意念或特殊标记,才由我们引导进入荒原。”

强烈的意志?特殊的标记?我?

“但你要知道,即使进入荒原,缓冲期也非绝对安全。”可雨那双之前在回忆眼眸聚焦在我脸上,似乎在说着什么恐怖的事情,“荒原拥有她的猎人。”

“猎人?”

“是的,荒原有定期的「更新」机制,清除特定区域内滞留过久或能量异常的个体,那就是「打猎」。”

我沉默了,消化着这比地狱还残酷的“第二次机会”。这哪里是缓冲,分明是另一个形态的牢笼和屠宰场。

可雨似乎察觉到我情绪的剧烈波动,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那平直的声线里竟罕见地渗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但我是新生的摆渡人。”她看着我,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快得像夏日的烟火,“你,是我的第一个灵魂。”

微弱的语音瞬间的提高和平复,却让我心头莫名一紧。第一个?这意味着什么?对她,对我?

我不理解......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我抱着类似调侃的语气说着。虽然我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她的话语,但果然我不想承认自己的死亡。没办法,我盯着她这样一张木讷的脸,感觉可信度很高......

“不,没有。”

“那你来干嘛?”

“带你去死。”

少女简直惜字如金,就不能稍微解释一下吗?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扭一下才动一下,不,甚至连发条玩具的智能性都不如。

“这算是谋杀吗?”我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越来越感觉不像我了,在她面前我失去了高度的警惕性,失去了斟酌字语的能力,我让她洗澡,允许她住下,听着她胡言乱语,喂!我在干嘛?

我开始后悔了,我就不该开门的,不,甚至就不应该从床上爬起来!我现在就应该给她说让她离开,然后拨打报警电话,一切都应该让警察叔叔来查明吧,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吧,什么死不死的,现在自己不活蹦乱跳的!

“我不会谋杀你,在我的职责里没有这一条。”

我盯着她的面容,内心逐渐烦躁起来。

“那你......?”我提高自己的音调,却又像绷紧的弦一般突然断裂,“来干什么?”手指拽紧又松开,最后只是僵硬的垂在沙发上。

“我要让你自杀。”

“自杀?”

“是的。”

我无法再盯着她......那让我感到悲哀,感到怒火。

“我说的是真的。”她捧起我的头强制我望着她。

“那就证明给我看......”

她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我忍不住的想要低头。

“你看见过的......那片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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