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摆渡人

我是一名摆渡人。

这是我唯一知晓的事实，而现在我要去迎接我的第一个灵魂——明溪。

我没有好奇心这种本质上的东西，可在漫长的寻找中，那些溢出的空白便凝聚成疑问。

为什么摆渡人会以人类的形式而存在？这不是好奇......不是，毕竟我拥有了大把毫无意义的时间，而这些时间将被我运用到与我的职责无关的地方——思考......

人类的身躯对于摆渡人而言是一个累赘，我们无法靠阳光获得能量，我们没有足够强健的四肢，我们各有差别，无法做到完全的统一，更致命的是我们被给予了一颗可以感受世间的心。

那颗心会让每个摆渡人受伤，强大的人也好，懦弱的人也好，我们被这样的心随时间慢慢分割成不同的色块 就像糜烂都市下的斑斓，罪恶而又绚烂。

我不认可我的那颗心，因为我不是人类，我是摆渡人，我不应该拥有情感，我应该成为一款精巧的刑具，只切割死亡与彼岸的界限，任何情感都是亵渎。

前辈们告诉我，摆渡人没有活着的意义......我们生来就是为了见证死亡。

而那些自愿跳进涡旋的前辈，他们或许就是想要剜出这无用的器官。

我凝视着那个虚幻的明溪，某种陌生的震颤好像在撕裂着肋骨。

明溪会死在这条马路上，那个司机将会背上大笔的赔偿数额，而我会去看涡旋。

涡旋在前辈口中是流动的调色盘，而我并非渴望着色彩——我只是将它作为职责，我必须到达那里，一次次引导灵魂到达。

黑压压的天幕之下，红绿灯在机械的变化着，绿灯被浓稠的空气围绕，像一片湿溜溜的苔藓，人流穿过马路，车流驶向远方，十字路口的地方只有她还在迷茫。

我们都是奇怪的人，但没有人会不断的注视你。我们面对面分别站在马路两边，她在等绿灯，我在等红灯。

绿灯亮了......燥热的人群开始流动，她迈着僵硬的步伐，低着头，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她的每一步都让我的胸腔发生剧烈的搏动，那不是“同情”。

而是我那颗没用的心不断迸发出充足的血液，去弥补我那因喜悦而缺氧的大脑。

等待着她的死亡，等待着充满尖叫，充满血液，充满罪恶的世界。来吧，只有我们两人的相遇，来吧，我们一起去涡旋。

......

“你--的干啥！想死啊你！”

我期待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女孩活的好好的......

我失败了？

女孩站在路中央的两分钟内，没有发生车祸。

我失败了？

女孩匆匆的经过我的身旁。

我失败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

我向前一步......

我听到了轮胎的摩擦声，我听到了四处呼喊的人声，我看到了满地流窜不断“生长”的血液。我被车撞了......剧痛感席卷全身，血液的腥甜弥漫在鼻腔，像是对我讽刺，这不是她的血，而是我的。

我挣扎的站起来，羸弱的双腿在嘲笑我的无能。

满脸胡茬的大叔跑到我面前，一脸慌张，眉头上的皱纹，眼角的泪花，他的喉间滚动，不断吐露着这样那样的话语。

真烦！这些人类的关切，噪音，无意义的肢体动作......都是干扰。

我撇开他想要搀扶我的胳膊，腰包间的名单在滚滚发热，也许我没有失败，也许我有了下一个目标，我还是摆渡人，我还能去看涡旋。

......

天空下着小雨，我抬起头注视着高楼，那里就是明溪居住的地方。

微风吹过，掀起一番冷意。

在死亡名单上，明溪的名字后面跟上了异常两个字，我不知道何为异常，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但这是我的任务，我就一定会完成。

......

身下的人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我的手也放松下来，她睡着了......这都能睡着啊。

我默默的坐着。不说话会死......愚蠢的笑话。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说话会死......

我的手按在我的左胸腔，里面传来轻微的跳动，一股一股的跃动。

摆渡人为什么会有生命呢？

我放开另一只手搭在明溪的左胸下方，那里是另一股力量，就像早晨的薄雾一样朦胧脆弱，但又难以消散。

皮肤上的触觉感受器通过信号传导再经由传入神经与脊髓在大脑皮层进行处理，然后产生跳动的想法。这是一种想法，那么如果在一定程度下，我的触觉感受器对外界的刺激产生了误判，形成的依旧是心脏在跳动的想法，那么我怎样去判断她是否还活着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话......

我的指尖慢慢向下滑去，划过她的腹部，舒服的感受，是来自她的衣服还是她的皮肤？

她是我的第一个灵魂......我会保护好她。

我闭上眼......试图将那些多余的感受、思考全部淹没于意识的深海，只留下任务的信息，引导她，引导她，只有完成这一单，才有后面的事情......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我睁开眼，但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轨道似乎在颤抖。

“轰隆，轰隆。”

我坐在电车上，明溪躺在我的腿上。

这里是荒原？

电车穿梭在空洞的楼房之间，楼房没有闪亮的玻璃，只剩下裸露的钢筋混凝土，一丝丝裂痕形成树状的枝丫，攀爬上整片城市。

这里是荒原。

为什么？我应该在明溪家里......

腰间的名单放着微弱的光芒，它告诉我明溪也在这里，但——她在外围的方向。

那么我腿上的这个人又是谁？

我低下头准备查看腿上的“明溪”。

可刚刚还温热的触感却消失了，腿上空无一物，剩下的是铺满的灰尘。

这里是不可思议的荒原，给予人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我站起身来，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我望着天边发亮的方向，经过的高楼一次又一次的遮挡住光芒，但他们内部的空洞却又被惨白的光所掩埋。

我看的见，那是涡旋的方向。

我们就要去那，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