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会保护好我的吧

两名少女走在宽敞的主道路上，四周有时也许是荒芜的公园，空洞的摩天大厦。这里就是荒原，一切都仿佛巨大的迷宫一样单调而又危险。

“话说荒原会有魔鬼吗？”她松开我的手，快步走到我的前面。

我很奇怪，刚刚在火车站那么脆弱的女孩现在却蹦蹦跳跳地溜达在死气沉沉的城市。

这是怎么做到的？也许这样的比喻不太好，但确实让我想到了书上描述的小鹿回到草原的景象。

“魔鬼？”我没有听过荒原还会有魔鬼的说法。

“嗯，就是书里的魔鬼，那种......呃，冰冷刺骨的感觉。”她回过头，倒着向前走，一只手撑着下巴，也许是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

“没有。荒原只有猎人。”

“猎人？”

“嗯，定期清理荒原的灵魂。”

“哦～那会很恐怖吧。”

“不知道。”

“你会保护好我吧。”

“嗯。”

女孩又重新回到和我并排的模式，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这样强烈的目光让我感到不适。

“怎么了？”我很疑惑，来到荒原后，我一直都很疑惑。

我的第一次摆渡人任务完全不符合正确的流程。

明溪应该没有死去，但我可以来到荒原，而荒原这里也有明溪，我无法确定这是什么情况，我应该有给明溪介绍过荒原的情况，但她又毫不知情，是失忆还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我在想啊，就你这么一个看起来小小的身板，能保护好我吗？”

也许真的换了一个人吧......她的语气过于轻挑，和我印象中有些阴沉的明溪大有不同。

“我可以。”

“唉？真的假的？”她靠近我，用手捏了捏我的胳膊。

感觉有些痒痒的，我撇开她的手。

“感觉不行。”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和我拉进距离。

“摆渡人都很能跑。”这是事实，我们的天赋就是如此。

“那算什么保护？”

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开玩笑，还是不信任我？

“我可以背着你跑。”

“那样跑不到很快吧。”

“我可以。”我蹲下身子，做出一个扎马步的姿势，“上来。”

无论是什么情况，只要说明事实就可以了。

“咦？”

“上来。”

“哦......好。”

少女用慢慢地用手勾住我的肩膀。

我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体温从后背传来，我用手扶住她的大腿。

“靠稳了吗？”

“嗯。”少女将她的脸颊靠在我的肩后，我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那我跑了？”

“嗯。”

背上的重量很轻，我甚至感觉我能背上她跑上很长的一段路程。

前面的路并不好走，碎裂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夹杂在一起。

我低下身子，奋力向前跑去。

踩过的那些碎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听着我发出的脚步声，慢慢的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节奏。

这样虽然跑的不算太快，但也不至于让背上的她感到不舒服。

我跑过那些空洞的高楼，突然很希望有那么一些人，能够站在那些我目光所及的窗口，希望那些人能够稍微欢呼一下，希望更热烈的氛围。

我怎么会这样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也许还伴着不可见的灰尘。

我背着明溪小心的避开那些尖锐的地方，我觉得我还能再跑上那么一段。我的呼吸变得沉重，逐渐失去了规律，只能跑上怎么远了吗？还是有些勉强啊。

我慢慢放慢了些脚步，然后——我听到了背后少女的抽泣声。

是的，她在哭泣。

我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但——为什么？

我不敢停下来，哪怕我已经可以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的乏力，小腿的肌肉在不断的颤动，但我依旧撑着向前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是不是应该装作没有听到？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我的衣衫，后背传来的哭泣声越来越明显，我是不是应该安慰她，至少说一句“别哭了”......

但我只是向前跑着，好像成为了埋头的鸵鸟。

“喂！你说.......”女孩说到一半的话语硬生生的被抽泣声打断，她埋在我的肩头，终于不再有所压制，大声的哭泣。

整片荒原却显得更加静谧了，涡旋的光芒将高楼的影子拉的很长，我和她被淹没在荒原的黑暗之下。

太累了，感觉肩膀已经麻木，拖着她双腿的手臂在不断发抖，指尖在不断滑落，缭乱的呼吸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扯的喉咙生疼，已经到极限了。

我的脚步慢下来了，一步步背着她向前走着，这时明溪的哭泣已经小了很多。都已经发泄出来的吧......

我实在撑不住了，我的双手滑落，膝盖跪在地上，而她稳稳当当地站着。

我想要站起来，否则的话剧烈运动后蹲着会很难受。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我接着力站起来，却被她拉进来她的怀里面。

我抵着她的肩，双腿乏力，将自己大半的重心都倾倒在她的身上。

她像安慰小孩一样轻轻抚摸着我的背，那里有一处是湿湿的，因为粘上了她的泪。

“喂。”她轻轻的在我耳边说着，“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想要借此跳过这个话题，但沉默只是在我们之间停留。

“我真的死了吗？”她再一次问道，还是在耳边轻轻的、温柔的拂过。

......死了吗？我不知道，来到荒原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但——她不是，我很确定——她还活着。

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稍微遵循机体的功能睡了个午觉，一睁开眼就在荒原了，我无法确定她死亡了的事实，毕竟她好像什么都忘了......

“喂！说话啊！你是我的摆渡人！这是你说的吧，不会骗我的吧。”

我欺骗了她，我对她说她已经死了......这是我的任务，带她去涡旋，如果她在路途中想要留在荒原，我就去寻找我的下一个任务......我就是这样想的，在火车站也是。

骂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着什么，任务吗？涡旋吗？

为什么？我不理解我的心情，因为我有颗跳动的心，有合理分析情绪的大脑皮层，有能够看见外物的眼睛。

什么都没得到解答。

“我没死吧。”

她这样说。

“嗯。”

我这样答。

她用她的双臂抱紧了我。

.......

荒原也有她的风，寒冷干燥，遍布着灰尘，但它足够自由，是荒原这片牢笼的自由。

“那就当我死了吧......”她说。话语随着风远去，好像凋零的落叶，没有一丝重量。她松开了手臂，脱离了怀抱，一个人向前走着。

“你......还活着。”我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不是我的职责，这与我的做法矛盾，我不应该这样说。我的胸腔处传来巨大的的响声，就像我与她初次见面，她在马路对面，一步步靠近我，一步步靠近死亡，我兴奋，我喜悦，我却又悲痛......

少女整个人埋藏在建筑的阴影之下，她回过头嘴角露出一丝惨笑，惨白而又无力：“但你不是来了嘛，摆渡人？”

她这样说。

是的，我是摆渡人，我要摆渡死者，这是我的职责......职责？我要引领她去涡旋，无论选择留下还是涡旋，我要充当一个引领人的身份。

“......嗯，谢谢。”我走向她。

“嗯，走吧。”她踮起脚摸摸我的头，“其实啊，我发现你的眉角跟我长的真像，但你这里还有个泪痣呢。”她捏了捏我的脸，真不像我认知里的明溪。

“嗯，我们生来样貌就固定了。”我们互相转移着话题。

“那还真是有缘呢，是吧。”

“是的。”

死亡——我骗了她，她也骗了自己，我做对了吗？

我们一起继续走向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