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是我的摆渡人

第1章 返校

暑假刚开始便结束了。我裹着还未散去的炎热,留下声嘶力竭的蝉鸣,意识到......

今天是返校的日子。

我站在门框上,背上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手里提着24寸的黑色行李箱,短发扎在后脑勺上,再扣上一顶鸭嘴帽,最后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房间,毕竟下一次再见面就是明年了。

“明年见。”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我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需要这样的仪式感,哪怕毫无意义。想想也挺可笑,跟个空屋子道别,它又不会回应你,更不会像某些煽情电影里那样忽然亮起灯或者传来喊你名字的声音,不会有人偷偷站在窗帘的背后看着你的离开。纯粹是自我满足,或者说,是给自己这段“独居”时光画个句号?毕竟,这房间承载了我整个暑假的寂静。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高铁的窗边,看不清近处模糊的树影,熟悉的城市也被远远抛到了脑后,我逐渐泛起了困意。

这次的行程有14个小时,我到底是怎么搞的非要折磨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是价钱吗?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啊,反正已经在高铁上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将前椅的后桌板打开,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得到一个坚固的支撑点让我不用东倒西歪,这是极好的,只是手臂会在酸麻之后呼唤我醒来而已。靠窗边的位置没有走廊那边大,但好就好在睡觉时可以靠着窗户玻璃,睡的也许会更好。这样手麻了,也能换个姿势入睡。

空气中隐隐约约藏着一股腐烂的臭鸡蛋味道,但这是大家的公共空间,出现什么事都不足为奇,只要不是自己犯的错就好了。人类的耐受力和制造异味的能力总是呈诡异的正比。

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吸一吸,嗯......洗衣粉的味道,感觉还待在家里的被窝一样。一种安全的、独属于我自己的气味结界。

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混杂在一条嘶吼的长蛇身上,我们都被束缚在一个狭窄的范围,伸展不开的四肢慢慢变得僵硬疲倦,空气中弥漫的汗臭味与臭鸡蛋味夹杂在一起,慢慢的侵入人的身体,从内部开始腐烂。我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这场景总让我想起小学春游的大巴,密闭空间里塞满兴奋过度的小孩,吵得人脑壳疼,空气中混合着零食、汗水和晕车呕吐物的复杂气息。我那时就学会了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用外套蒙住头,假装睡觉,隔绝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噪音。那时我总是热的满头大汗,特立独行的裹在衣服里批斗着那些小孩。

现在的情况与当初相比本质没变,反正都是对个人空间的无情挤压。

我想起了在初中的那个暑假,我将我不爱吃的鸡蛋丢在垃圾桶里,在高温与密闭的空间环境下,它就发出现在我所闻到的味道,腐烂令人恶心的味道。你也可以尽情的想象各种小生物在上面扭曲爬行的样子,面对那样的情景,我不能说厌恶鸡蛋,也绝对算不上喜欢,但我不会把它浪费了。

火车现在走到哪里了?离家多远了?我不知道,疲倦的浪潮一阵阵席卷着我脆弱的大脑,哪怕只是抬起头看看时间也只是妄想。

社交能量早已在刚才检票、找座位、放行李的过程中已经耗尽,现在只想缩进自己的壳里。

还记得以前与爷爷一起乘着绿皮的和谐号,听着“轰隆,轰隆”的声音,我们一起在小推车上买下稍贵的泡面,爷爷一边说着平时少吃一点,一边为我打开调料口袋。我一直很馋这种重口味的垃圾食品,光是闻着也让人愉悦。我像小鸭子一样点着头,爷爷把他粗糙的大手放在我的脑袋上。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久到爷爷已经不在了......

我本来就是孤僻的人,但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不断地说服自己享受中学一个人的时光,哪怕一个人在夜里流泪,我也满怀着感谢与欣喜,原来我会哭的啊。

上了大学后,我没有住进寝室,而是在与学校申请过后,在外租了一件屋子。父母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问,只是把事情办妥了而已。

“小姑娘?姑娘?”

朦朦胧胧声音占据了大脑,将我拼凑起来的过往全部打碎,我已然忘记了我还在高铁上。

面容瘦弱的女人骨架凸起,拍了拍我一旁的座椅:“姑娘,这儿有人吗?”

女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高铁有站票吗?应该没有吧。

我一边思考着站票的事情,一边摇了摇头。

女人放心的抚了抚胸口,坐在一旁。

她真的很瘦,搭在架子上的手臂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皮连在一起,座椅完全的把她包裹起来。

女人看向我,那是双苍白的瞳孔,突出的眼眶,眼袋里面像是淤积着泥沙,我们互相对望。我已经听不清窗户传来的轻微的颤动声,脚底传来一震麻木的感觉,僵硬的小腿下传来血液的搏动。

“姑娘是要去干嘛?”

她问了一个陌生人之间很常见的问题,我用不多的社交系统做出判断,不能太活跃的回答,也不能太冷漠,这两者都有可能会让目标导向一个尴尬的境地,如果要合理的终结话题且不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最好就是表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样子,来表现自己不太适合面对这种场面的模样。

我应该小声的说出我的目的:“回…学校。” 声音要小得像蚊子哼哼,虽然蚊子的声音一般让人烦躁,但这只是比喻啦,比喻。同时略微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将头低下——标准回避姿态。我理应这样做的,但……我办不到。

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苍白的瞳孔中什么也没有,没有神经,没有血管,没有心。

我板着一张脸,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平直语调说:“去——”

我卡壳了,去哪里,我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坐上这辆车?

女人的嘴角右侧皮肤向上移动了微弱的距离,我的注意力又被分散了,笑,她在笑,我做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不对不对。这不对劲!

“轰隆!轰隆!”高铁发出难以想象的悲吼,这个列车进入了隧道。

“轰隆!轰隆!”高铁发出绿皮的响声,昏暗的灯光不断变化,闪烁,眼前似乎闪烁着老式电视机雪花的星星点点。

那个瘦弱的女人不见了,就连椅子上也没有褶皱,对面的车窗映照出我的模样,暗红色的朦胧看不真切,而且......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是说至少这节车厢只有我一个人了。

暗红色的血液在不断坠落,额头下意识的冰凉,似乎真的有血液顺着脸庞而落下。

但拂过额头的手却依旧是健康的粉红色,只是镜中的我在流血而已,我这样想到。

“呜——”火车的鸣笛声在这条隧道里反复回荡,耳朵隐隐作痛。

我突然想要接触她——那个镜中的我,那个流着血的我,像是博物馆里的干尸标本一样,我与她隔着玻璃,异样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呜——”我不知道鸣笛声传向何方,我只是想触碰那个冰凉的镜面。

“呜——”手指尖泛过冷意,也许是隧道到头来,也许是我进入了镜中,眼前耀眼的白光灼烧着流血的伤口,我已看不见那个镜中的世界,但我知道,她痛的蜷缩在地上,扭曲的面部被盖在脸上的双手遮挡。

眼前的白光——我该去哪?


“你......”坐在黑色车辆上的男士将头伸出车窗,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一只手指着前方,他骂骂咧咧的对着斑马线中央的女孩大吼,这实在是有伤城市的环境,可谓是罪大恶极。

但女孩傻愣愣的站在路中央两分钟了,也不怪那位男士,他脸色红的有些像喝过酒,也许再过不久就要被查酒驾了。

路中央的女孩也许是被骂醒的,她眯着双眼好像在试图习惯白天的光亮,刚睡醒的女孩......

她一边嘴边小声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这样没用的话语,一边双手合在一起,置放在胸前摆动,那是一个抱歉的姿势,然后拉着行李箱快速离开,后方男士的咒骂还未停止。

“你--的想死啊!站路中间等老子撞啊!-的!”男士在又一次等过红灯后,快速的把车开走了。

而那名少女——也就是我,低着头试图摆脱周边奇怪的目光,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手机的导航上,搜索[飞机场]。

是的,我今天要返校,我订的是飞机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马路上呆站着,但这种问题还是留着上了飞机后再想吧。

童年的时候总是对飞机带有一种滤镜,感觉那是很厉害的事情,有漂亮的空姐为你服务,棕色的牛皮椅上的人们都打着领带,穿着黑色的西装,外面是梦幻的白云与浩瀚的蓝天。

长大后虽然对于此的印象有所改观,但童年的印象终究无法抹去。现在知道了,空姐很忙,牛皮椅是仿皮,打领带的可能是销售,穿西装的也许是保险经纪,但更多的人是像你我一样,穿着看不懂的带英语字母的外衣,耳朵上是蓝牙耳机。白云看久了也单调,蓝天…如果没选到窗边座基本与你无关。

飞机上引擎的嘈杂轰鸣声,小小的窗外是单调的白色,让人疲倦却又没办法真正安宁。

厉害的是那些人而已,而不是这件事。

长途旅行,本质上都是把人当货物运输,区别只是速度、价格和颠簸程度。

四个小时的空中旅程让我感到疲惫,但接下来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今天一天算是过去了......

直到这一天结束,我也没有去思考站在路中央的事情,毕竟在生活中那只是一个小片段罢了,哪怕去想也只是发呆吧。

次日,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否则今天这个天气可是非常助眠的说。

敲门声固执地响着,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节奏感。是谁在敲着门?或者说有谁会来敲我的门?是敲错了吗?我将头埋进被窝里,自己没有什么必要的社交联系,还是继续睡觉比较实在。

“咚咚咚。”好吧,睡不着,如果是什么推销人员的话,还是知难而退吧。

但那声音持续不断,带着一种“我知道你在里面”的笃定,让人头皮发麻。

我慢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来到门口。

“是谁?”门上的猫眼被外面贴倒的福字所挡住,那是上一家做的,我来的时候嫌麻烦也没有取下,而现在自己真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然后丢下一句“怕什么麻烦!”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好吧,再怎么想都是白日梦,自己没有那么帅。

“可雨。”干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个女孩。

“......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对面回答得斩钉截铁,毫无迟疑。

既然这样,还是把门打开吧......算了……应该……大概……没什么危险吧?我一边给自己做毫无说服力的心理建设,一边摸索着门锁,感觉手心有点冒汗。

门打开了。

那是一个应该已经被雨淋透了的女孩,黑色的短袖看不出痕迹,只有白皙的手臂上沾着些水渍,像清晨的露水。

她很干净,像是来参加葬礼似的干净。

“明溪你好,我是可雨。”她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水平线,眼神直接落在我脸上,没有探寻,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确认目标”的意味。这种毫无社交缓冲的注视让我瞬间想缩回门后。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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