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HiME 靜夏】我們的故事 (20100902 更新番外《砂》於P14,全篇完)

第24章 无标题

※ 哎呀,H這種事,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 再次提醒,謝絕純沙發文、純頂文及催文帖,請發揮公德心珍惜論壇資源,別到處潑水,謝謝。



XIX




──晨光入眼時,耳邊是她淺淺的呼吸。


──唇的溫度,比三十七度略高;唇的顏色,像櫻一樣粉淡。


──實在忍不住,就這樣偷去她睡夢中一個吻。




我喜歡香水。


這世界上最具感染力的感官刺激你認為是什麼?視覺?不,我恰恰認為視覺是最容易受到干擾和迷惑,也最直接而無趣的。


一覽無遺,so what?一切都太過清楚反而沒了想像的空間及樂趣。


試著閉上眼睛,看不見反而使其他感官更加靈敏。現在,你可以聽見古典樂背景裡沉伏如暗流的低音提琴,也可以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從左邊不遠處傳來,啊……他們正用字正腔圓的英式發音閒聊一齣令人陶醉的歌劇,儘管不是每個字都清楚明確,卻可以從歡快的語調察覺雙方的讚賞之情。發現自己想像起他們揚眉微笑的表情了嗎?


忽然,一陣氣流從背後拂過。


香氣。……是柑橘和檸檬。


再試著往深處辨認,被果味隱藏著的,是淡淡的玫瑰與紫羅蘭,幽幽地不甚明顯,彷彿是藏在鮮豔布簾後的迷人女子。


那位女子漾著優雅的微笑,手持一盞瓷杯,杯面旋著微褐的渦,飄出佛手柑與些微的蜂蜜香。


紅酒鑑賞家能在酒杯裡看見風景,香水則讓你看見美人。


優雅、文靜、迷魅、煽惑、清秀,應有盡有,我始終相信香水具有讓人沉溺不可自拔的魔……




「……先生?需要我幫您介紹嗎?這款HERMES的Un Jardin sur le Nil是具有花果香味的清新淡香水哦。」


回過神的時候,法蘭克福機場免稅商店的銷售小姐在一旁親切地詢問,語氣裡有些掩藏不了的驚訝與試探。


我禮貌地笑了笑。


嘖,最煞風景的就是這種事。因為……


「嗯,據說這是Jean-Claude Ellena在尼羅河畔的原始地區裡感受到澎湃的水流帶給埃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以此為主題調製出的一款具有時間觀念的香水。前味是新鮮濃郁的果香,三十分鐘後的低柔蓮花香才是Un Jardin sur le Nil的精髓,也是尼羅河及重生意涵的象徵,收尾的無花果氣息屬於中性,這倒是款男人也適用的淡香水呢。」


──對於香水,我敢說自己比她們還專業。


看吧,她愣住了。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說得太入迷,前陣子剛好在發表會上聽見Un Jardin sur le Nil的介紹,印象還很深,尼羅河與古國埃及的七千年歷史令人嚮往,就特別留意上這款了。」


「先生真是有研究,是要買給女朋友的?」


「嗯……妳知道,想像的世界永遠美麗。女人嘛,總是抗拒不了這些神祕優雅的氣味,而能讓她開心、讓她更迷人的,我一向不吝嗇。」


我露出很大的笑容,這位小姐似乎閃神了。


「可以讓我看看L’Artisan Parfumeur的Mure er Musc Extreme嗎?」


這時候要放慢語調,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清楚,才不用同一句話講兩次。


「啊,好……請跟我來。」


銷售小姐回神轉身,我悄悄聳了聳肩。


「謝謝惠顧,詹姆斯.穆罕默德先生,期待您再次光臨。」


「謝謝。」


拎著Mure er Musc Extreme及Un Jardin sur le Nil走出那家免稅店時,鼻端還留著黑莓鮮柔溫和的甜香。真好,這樣讓人舒服且易於接受的氣味,我受夠上次那瓶「在蘋果樹下」粗糙突兀的廉價果香了。


免稅商店街的岔路口就在前方不遠,我看看手上的袋子及手錶,決定直接前往登機門。雖然想再逛逛COACH和TIFFANY,為了下個月帳單的數字著想,還是試著清心寡慾吧。


在岔路口轉彎時,有兩個女孩正彎著腰仔細挑選商店裡的德國傳統娃娃。


我多看了她倆幾眼。


那是一對十分漂亮的東方女孩,似乎是相當熟稔的朋友。髮色淺栗的女孩聚精會神欣賞吞吐薰香的炊煙娃娃,另外那髮色沉藍的女孩站在一旁不太專心地掃看另邊櫃子上成排的錫兵娃娃。


中國?日本?韓國?


對於神祕的東方,我只認識兩個國家,那個自以為世界起源的國家是因為太過愚蠢而不得不記起的。希望她們不是來自那自我膨脹到總有一天會爆炸的高麗國,這是種浪費。


看著娃娃的女孩抬起頭拉了拉同伴,鬆開手時朝她笑了笑。


修正前言,不只相熟的朋友,她們是情侶。我敢肯定。


剛剛那絕非是偶然間手碰著手。


碰觸的瞬間,彷彿要勾上對方的指節,那藍髮的女孩卻又顧忌著、尷尬著而滑了開去。另外那位笑得淺雅,雖是含蓄卻瞧得出相當愉快。


她倆低了聲交談,一人頻頻說笑,而另一人瞪著對方卻滿臉莫可奈何,最後挑了兩隻警察和列車長造型的炊煙娃娃往櫃台走去。


沒想到能在機場邂逅一對如此漂亮的小情侶,我不著痕跡微笑。


賞心悅目的造物是對鑑賞家最大的恩典,感謝老媽的上帝、老爸的阿拉。




「需要我為您效勞嗎?」


上了飛機,美麗的空姐彬彬有禮,一會要幫提行李、一會要幫掛外套,我婉拒她的服務,只想先睡上一覺。這一趟含轉機近十七個小時,抵達開羅還有得忙呢。


「東西給我,我放上去。」


「謝謝。」


才閉眼一陣,斜前方忽然傳來兩個年輕女孩的交談聲。是日文。


第二個口音聽來十分特殊,我忍不住睜開一隻眼睛,想知道那裡坐了些什麼人。


──是那兩個女孩。


其中一位正把裝有兩隻炊煙娃娃的紙袋放進置物廂,另一位坐進窗邊的位置,將空姐招來要了兩條毯子與枕頭。


我閉上眼,有些好奇那兩個女孩是否搭乘這班飛機去伊斯坦堡渡蜜月?歐亞交界地文化薈萃,異國情調太誘人,連我都忍不住吶。


飛機起飛後,在晴朗的高空裡穩穩離開法蘭克福,我迷迷糊糊睡著又被機餐的香氣喚醒。


也許是剛睡醒的緣故食慾不太好,餐點隨便吃些,但餐後的GODIVA巧克力就不能放過了,最後再來一杯九六年份的紅酒。雖說整體不是非常美味,但這畢竟是熊市來襲油價飆漲的時刻,是該體諒體諒航空公司。


班機正飛過南歐的巴爾幹半島,窗外雲層在底下平平鋪展,接下來還會是一趟舒適的飛行吧。往洗手間一趟又回來時,我忍不住瞥向那兩個女孩。


藍髮的女孩睡得很沉,頭擱在同伴肩上。另外那女孩半垂著眼凝視她,以不驚醒人的動作拉起滑下她肩膀的薄被,細白的下巴再輕輕靠住她的額。睡著的女孩皺了皺眉,另外那女孩微微一笑。


……咳,再看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鄰座那位小姐乾脆戴起眼罩睡大頭覺,真是值得學習的先見之明。


重新躺回座椅我很快又睡著,被空服員優雅的聲音吵醒時,飛機已經降落在跑道上了。搖下窗戶只見黃澄澄的顏色懸在天際低處,塵風後隱隱約約浮現湛藍的博斯普魯斯海峽。


成片嗡嗡的低語及移動的窸窣聲響開始瀰漫加重,經過漫長飛行的乘客們都躁動了。我躺在椅上拄著額瞇起眼,不願與蜂擁的乘客搶前幾名下飛機。空服員在盡頭忙碌,幾個乘客似乎按捺不住想站起身打開行李櫃,我在飛機滑行的輕微振動中儲備體力。


轉機的時間有兩小時,夠我逛免稅店了。當然,我只是逛逛,不會帶走什麼。……應該。


飛機停下後,商務艙內的乘客幾乎全站起來了。百無聊賴看著窗外半晌再轉回來,不經意地,我從人群的間隙中瞥見那兩個女孩仍坐在座位上,這會靠著人的換成那一頭亞麻色。


商務艙的旅客優先下了飛機,我是倒數第三個離去的乘客。走過那兩個女孩身邊的時候,我睨了一眼,窗邊的少女甜甜睡著,另外那女孩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叫醒她般皺著眉。


我對老爸的阿拉和老媽的上帝發誓,是她們太讓人注意,不是我好奇心旺盛。踏出機艙時,我又朝她們瞟去。




空服員的視線恰巧全撇了開去,那個藍色頭髮的女孩忽然低下頭,靠近她的同伴,再抬起頭時,臉頰微微地紅。




走出空橋時,我心情很複雜。


好一對可愛的小情侶,看得人都懷念起來了。踏三之後,回憶總是甜美的,年齡和細紋卻是殘酷的。


出了登機閘口不遠就是林立在異國風味的通道兩旁,成排的免稅商店。這些商家雖是消磨轉機時間的良好去處,但對吾等愛逛街人士卻是艱辛的考驗,我得不停提醒自己信用餘額的數字,才能勉強從每間店裡全身而退。


橫越一片通往轉機候機室的廣場時,我又再次偶遇她倆。在伊斯坦堡的兩小時無什收穫,但是,我想我與那兩個女孩之間的緣分絕對值得寫成紀錄。


這一次,我和那藍髮的女孩對上視線了。那女孩擁有一對漂亮而率直的翡翠色瞳孔,絲毫不閃避地看著人。我舉起帽子,微笑點頭。


她似乎有些愕然,腳步放慢,另外那女孩偏過頭,順著她的目光望來。


──紅玉般的眼。


……不,確切來說,是荒漠夕陽般的瑰麗顏色,卻又少去驚心動魄的懾人感。


啊……是那抹微笑的關係。輕輕淡淡,一種舒服的柔和微笑,有禮而文雅。


她笑著點頭,我亦如是,為一次值得回憶的邂逅。將帽子擱回頭上,我與她倆擦身而過。


Natsuki、Shizuru。


越來越遠的腳步聲裡,我聽見她們的名字如此發音。


接下來的旅程我有些心不在焉,不時會想起那兩個漂亮的女孩,但在看見機窗外大片金黃色時,興奮取代那兩個女孩的影子躍然心中。




開羅,終於快到了。


那裡是埃及的首都,擁有數千年輝煌文明的古老都市,金字塔、人面獅身、木乃伊,還有……


──貝尼格那變態傢伙推薦的密醫及變性手術。


從開羅離去時,我將是瑪姬.穆罕默德。Un Jardin sur le Nil,馬上就用得到了。


觀音大士,請保佑我一路順風。




※ ※ ※ ※ ※




──町屋的影子傾向屋後,她和夏樹站在成篇蟬鳴裡,聽一聲鑰匙扳動機括的輕響。


──「回到家了,靜留。」


──夏樹轉過頭,靜留握住她的手與鑰匙,讓風華的日照染出晨光般的微笑。




她倆提著行李,安安靜靜走過長廊與天井。


客廳、飯廳及書房的門都緊閉著,天井裡的梅樹脫光了葉,乾涸的石水缽內飛進幾枚麻雀羽毛。靜留款步行走,垂落眼瞧著腳底下鋪了層塵的長廊地板。


「待會我們花點時間掃除吧。」


夏樹迸出一句,靜留應了聲。


在各自的臥室前停下腳步時,兩人不約而同陷入回憶,一時無人開門,亦無人言語。


良久,夏樹先伸手了。


唰。


房間的紙門一拉開,封閉甚久的氣味便飄上夏樹鼻端。


隨意折堆在衣櫥旁的被子,桌腳邊的馬克杯與水壺,木櫃裡她抽走書而留下的縫隙,以及遺落在矮桌上,她寫好住址、貼妥郵票,卻始終等不到信箋的一只信封。


這房間裡的一切,都與她離去時毫無兩樣。


她微微一笑。


──不同的是站在這紙門邊的她自己,以及……


忽地,有隻手輕輕搭上她的臂。


夏樹回過眼,她喜歡的那個女孩垂著頭不說話。靜留背後的紙門也拉開了,她的行李箱靜靜擱在門邊,紙門內乾淨整潔,亦如同夏樹那天瞧過的最後一眼。


悄悄的,動作由搭改為握。一道走廊,隔開兩間房,她與她站在她的房門前,以幾枚手指聯繫著彼此。


夏樹明白靜留在想什麼、在要求著什麼,她微揚唇角,按住靜留手背。


「我只是放個東西。」


那雙夕陽般的眸子更形燦爛了。靜留輕嗯一聲,開心地轉身將行李箱拖進自己──不,即將是她倆的房間內。




她們花了整個白天打掃屋子。


櫃裡的薄被及被褥在晴空下寬寬攤開,靜留在臥室內擦拭榻榻米,而夏樹踮著腳跨過走廊將枕頭抱來,又將她倆數件衣服扔入重新插上電源的洗衣機內;客廳、茶室及廚房的桌子被細心擦過,風從拉開的紙門與窗外灌入,兩只沖淨的杯子擱在碗架上瀝乾水珠;最後,她們絞乾好幾條抹布,提了兩桶水,趴跪著一起從客廳擦到屋後,乃至二樓的每一吋木質地板。


石水缽內再度盛滿清水,翠竹墜擊的清脆聲響裡,累癱的兩人躺在微濕的天井廊邊,被午後的微風帶入夢鄉。


濤聲在遠處起伏,海洋的氣息與涼意不住拂來,廊簷的陰影緩緩遮住兩人時,靜留醒了過來。打量過天色及身畔兀自沉睡的人,她枕向夏樹的小腹,再度闔上眼。夏樹微睜開眼,撫了撫靜留的頭,落下的手擱在披散開的亞麻色長髮上。


清理是立下里程碑的儀式。


她們在清掃的過程中交談、微笑、思索與回憶,自物品的每一個擦拭萃取過去,從每一次歸位重置新的價值;融入水裡的沙塵有八個月的重量,殘留水漬的潔淨桌面倒映一段起步中的感情。


主人們接連離去時,此地留下滿屋的陰影與沉默;仲夏時節,歸來的她們帶回嶄新的陽光與空氣。沉鬱與落寞在翻飛的純白床單中消逸,那個午後,主人們不約而同在睡夢間揚起平靜的淺笑。




接下來的日子雖號稱暑假,夏樹卻一刻也不得閒。


將近一個學期的曠課紀錄讓她再次陷入暑期輔導的地獄,在某位風華大學優秀學生居中協調下,終於得以一份德語鑑定考試的證明書、一紙暑期輔導的結業成績單及剩下兩學期出席率百分之百的承諾,換來不必留級的特別通融。


不會淪落與奈緒讀同一年級的窘境,夏樹打從心底感激靜留的幻術。


『過份!我只是讓現任會長相信夏樹真的有苦衷……』


對於夏樹的回應,靜留露出十分冤枉的表情,順利騙來一張夏樹腿上的特等席招待卷。


『妳這樣我要怎麼看書啊?』


『我可以唸給夏樹聽。』


『……妳乖乖坐著不要動就好。……手也是。』


『我盡量。』


很遺憾,那一日午後的念書時間不了了之。


早上是學校的輔導課,午後是藤乃老師的家教時間,舉目所見不是課本便是作業,每天埋在功課裡的夏樹老是皺著眉。


「夏樹,要喝茶嗎?」


幸好,上至學科講解,下至居家照料,老師一手包辦的授課內容並不會太沉悶。反地,總是太容易讓人分心了點。


一杯茶後再一個吻,被冷落的課本被風翻過一頁又一頁已是常態。


儘管天天念書有些辛苦,但這是將靜留帶回的代價,能像現在這樣笑著、有靜留在身邊,書堆和習題都算不上什麼。


「……夏樹也覺得排列組合很有趣嗎?一直在笑……」


夏樹咳了一聲,趕緊說只是想到一件舞衣和命的趣事。


「是被舞衣同學抓去盤問那天?」


靜留似笑非笑,夏樹嘴角一撇,低聲嘟嚷。


「怎麼就只找我,神崎和珠洲城都不會問妳?」


靜留拄著頰朝她眨了眨眼。


「我被問是無所謂唷,但是……夏樹真的願意我跟他們說?」


「……妳裝死好了。」


靜留咯咯淺笑,又問起那天她對舞衣說些什麼,夏樹偏開眼短短說了一句。


「不就去德國找妳的事。」


「只有這樣?夏樹臉紅了呢。」


「囉唆!……做習題啦,都是妳,昨天沒做完的都堆到今天了。」


「夏樹好壞!全賴在我身上,明明也很開心地那樣……」


夏樹發出怪叫打斷靜留,那位紅眸的少女笑吟吟地伸指在她握筆的手背上輕敲。夏樹瞪來一眼,她褪去笑逐漸靠近她,兩人都閉上眼。


窗外來的風變輕了,夏樹放下筆,手慢慢扶向靜留的腰,而靜留按住她的肩。




最近,很常和靜留這樣。


還不甚習慣說出愛與喜歡,卻很容易在對視後湊近彼此、親吻。有些煩惱、有些害羞,卻不討厭總是自然回應靜留或主動索求──儘管次數較少──的自己。


喜歡抱著靜留、喜歡親吻她。發現這點時夏樹險些不能面對靜留。


太難為情了。她在一次克制不住的親吻後把自己推離靜留,一臉古怪僵硬。


『夏樹……討厭嗎?這樣的……』


京都腔在沉默後出聲詢問,幽微的問句後是淡淡的失落和……雖不明白,總之一定不是好受的情緒。


她立刻否認,靜留微微一笑,卻說她會等,直至兩人間不存在任何勉強。夏樹搖著頭,抓住靜留的手要她聽她說。靜留端坐在榻榻米上,彷彿品茶時的認真慎重,夏樹囁嚅半天,始終還是沒法坦承心中的話,只是拉著她不放。


靜留在旁敲側擊中越見遲疑困惑,幾乎問出是否下次再談,夏樹漲紅臉卻不甘就此揭過。


『夏樹想說什麼,我都願意聽,可是……這麼難說的話,夏樹別逼自己……』


被一句話擊敗了。夏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生氣。


她拉近靜留,然後停住。


縮短的距離是親吻的前奏──這已是兩人間的默契,靜留卻微露猶豫。


夏樹緊緊閉上眼,傾前一點。偏落靜留唇邊的吻又淺又短,那不解的少女並未回應與加深,只是蹙起眉。她揪住靜留的衣,垂頭良久終於擠出一句。


『不是討厭……是……反過來……』


靜留沒捉弄她,暈著臉笑了。


『夏樹的話,都可以……』


給予她的允許及特權消失在交接的唇間,靜留的頰與眸同色。


在那之後,夏樹也數不清究竟有過幾次kiss了。


青澀的心動、喜悅,習慣後漸次化為明晰的滿足與心安,夏樹在回味裡挖掘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親暱昭示她與靜留之間毫無距離的事實,也許,她喜歡擁抱靜留更勝過親吻她──尤其從背後環抱靜留的時候。女孩子的纖細柔軟就是這麼回事吧,貼著胸前的是一截秀氣的背,交握的手會觸到一片溫暖的小腹,靜留比她高上兩公分,被背抱的她總是靜靜靠在自己頰邊微笑。


被靜留的髮擦著,從鬢邊頸側直騷亂到心底,一聲繾綣的呼喚後,夏樹會沒來由地悚慄。靜留說過「玖我夏樹是如何深刻地影響著藤乃靜留」,夏樹想,她或許能斷定「藤乃靜留是如何搖撼著玖我夏樹」。只是一個簡單無語的擁抱,夏樹的感受卻洶湧得難以釐清。


靜留就在身邊,不會離去。


靜留永遠會對她微笑、呢喃她的名字。


她好喜歡、好喜歡靜留。


希望靜留一直在,希望什麼時候都能看見她。


無從計數的希望堆疊出她對靜留的需要,抱上了就不太願意放開。


她可能會溺死在那似茶的幽香裡。──夏樹十分驚訝,她竟覺得這潛藏的危機無所謂。


在數個月以前,夏樹還不了解親吻會帶來什麼,現在她為自己的熟練與期盼而靦腆。閉上眼的時候,想像在柔軟的觸覺與雅淡的氣味裡脫韁,她啜著靜留的唇瓣與舌尖,一再確認心底的騷動全是為了手裡捧著的獨一無二的少女。


靜留。


夏樹。


兩人的低喃囈語混合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血液與思緒裡的溫熱指向最深的心意──了解自己,也在同時了解對方。


靜留也不討厭的。夏樹察覺時暗自高興,漸漸放得開了,有兩三次是靜留喘不過氣捏扯著提醒她的。


『壞心眼,仗著自己心肺功能好就欺負人。』


──明明在抱怨,卻看不出有絲毫不悅的靜留。


睨她一眼,臉紅的夏樹揚著眉反擊。


『妳也可以每天早起晨跑。』


靜留撫著頰思索很久才嘆了口氣。


『夏樹不會太粗暴的話,我還是繼續賴床吧。』


夏樹啞然。……大概,只有靜留能把這樣的話說得神色自若吧。


形形色色的親暱逐漸成為日常的習慣,微妙的煩惱也在夏樹腦袋裡成形。


和從前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相比,夏樹鮮明地意識到「喜歡」究竟催化了多少次自我的主動,她訝異於自己會有如此樂於接觸某個人的時候。當一切都成為生活裡如斯自然的一部份,高漲的喜歡仍然激動,她竟一次比一次更喜歡、更融入,彷彿沒有界限似地直漫向前方……


越走越遠,越不可知,在那裏將會是什麼?


夏樹想起那天與舞衣的一番談話。


登上飛往柏林的飛機之前給了一通義務性告知的電話,找到靜留後再報一次平安,回國前,亦即時隔兩個多月才又讓舞衣聽見自己的消息──那一日話筒裡傳來的聲音變得陰沉而具有威脅性,電話這端的她搔著頭著實抱歉,也因此無法拒絕舞衣明為關心,實則盤問的邀約。


興許她那習慣操心的友人會成為一尊高舉金剛杵的怒目明王呢,停妥機車走進學生宿舍的夏樹不禁想著。然而,她那位焰髮的朋友並未大發雷霆,那一臉彷彿憤怒又彷彿擔心的複雜表情在看見她後化為一次十分用力且深長的吸氣吐息。


『歡迎回國,先進來坐吧。』


舞衣露出無奈卻慶幸的笑,拍上她的肩。


什麼時候回國的?時差調整過來了嗎?在德國那些日子還好吧?稀鬆平常的關懷三連發後,舞衣眼一轉,夏樹一凜。


──來了,這個邀約的重點。


『……所以,能不能透露一下,妳們現在怎麼樣了?』


鴇羽選手投出時速超越160公里的正中速球。


『什麼怎麼樣?』


夏樹嘴上應著,內心暗喊不妙,以前似乎被問過類似的問題。舞衣睨她一眼彷彿說著別裝傻,一旁命突然迸出一句。


『推倒了?』


──果然!


夏樹猛地刷紅臉,舞衣卻瞪大眼睛看著命。


『妳……命妳從哪聽來這種話的!』


活像目睹女兒抽煙的母親,舞衣的表情十分嚇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命也忍不住打個寒噤。


『奈緒叫我問的……』


『那個臭傢伙!』


夏樹突然站起身,舞衣忙把人拉住。


『妳要去哪?』


『揍人。……她還住隔壁那間對吧?』


『夏樹,這種逃避問題的方法太古老了,沒效、沒效。總之,今天沒交代清楚,我就跟會長說妳要留在這吃晚餐了。』


夏樹一愕,而舞衣不懷好意笑著。


之後她把能說的全說了。反正,也不過是告白及親吻。顯然這簡單的答案出乎舞衣意料,她愣很久才迸出一聲「只有這樣?」。


『還能怎樣?……那…那不然妳和楯又到哪了!』


舞衣的盤問因語塞而不了了之。




──真是的,都怪舞衣那傢伙。


自從那天被她問過,近來吻著靜留偶爾會想起所謂的「下一階段」,還因此讓靜留調侃她的不專心。


告白與親吻之後,夏樹當然知道會是什麼,那是常識,但常識可不包含當事人該有的心情。親吻摟抱時的喜悅她已習以為常,但再更進一步的……她還不甚明白是何種情緒、又該如何看待。她和靜留……


夏樹難以想像她與靜留走向那散發禁忌氣氛的場景。唔,還未涉及意願與否,思緒飄向那邊就夠她腦袋熱得打結了。


「……夏…樹?」


兩人的椅子並排在書桌前,卻各自坐在椅子的邊緣偎近對方,靜留釋放她的下唇,潮暖的吐息唸出一聲疑惑的呼喚。那呼在唇前的氣音是未曾意識過的誘人,夏樹忽地一片空白,徹底傻住了。


靜留退開一些,搖了搖她。夏樹慌亂地回過神,乾咳一聲站起身。


「我去倒杯水。……妳要嗎?」


靜留點頭時眸裡浮著些微不解,夏樹匆匆離開書房,走入廚房卻先洗了把臉。


雙頰依然滾燙,心跳的速度快得讓人懷疑會否在失控後突然靜止,那個無措的少女拄在流理台邊用力深呼吸。


夏樹不是很確定在那一瞬間她察覺了什麼,只有一種濃膩的甘甜兀自在思緒裡飄纏,不屬於靜留,似乎……也不屬於自己?




……難道就是這回事?


渴望?衝動?或是任何一個代表下一階段的詞語。




夏樹確信水龍頭裡的水抑止不了她的臉紅,只怕灌一杯冰涼透脾的白開水也沒用了。她疾步走回書房,按在門框邊朝靜留喊著。


「我出門一趟,晚餐前就會回來。」


「欸?怎麼突然……」


「只是去海崖一趟。」


她勉強一笑,走近的靜留仍不放心。


「不用我陪妳去嗎?夏樹妳……」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鐵定不自然和僵硬到了極點,夏樹拍拍靜留交握的手,話語輕而誠懇。


「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我去吹吹風而已。」


靜留微微點頭不再多問,只提醒她路上小心。




夏樹並未在那座海崖邊停留,她騎著機車在公路上奔馳直至夕陽西下。


戴著全罩式的安全帽、穿上皮質緊身的機車服,銳利的勁風壓迫衣物卻未對她造成實質傷害──全副武裝的夏樹與外界隔絕,將心思全專注在書房裡走神的一剎那。


飆出幾公里後總算脫離初始的慌亂,她試著一步步確認胸中捉摸不定的模糊感覺。


那樣的心情若真是所謂的渴望……


──她想要靜留?


直白的話問得自己只能聽見噗通噗通的劇烈心跳,夏樹慶幸公路上毫無人影,她幾乎能想像安全帽上升起游絲般的蒸汽。


她倆的吻未曾越過頸線以下,夏樹看過靜留襯著和服的後頸與鎖骨,卻從未想過以唇代替目光碰觸那些閃著皙白光華的肌膚,但若問她肯不肯……


雖感到害羞與不安,假使靜留提出要求,她不會排斥。


戀人……就是這樣吧?喜歡、告白、親吻、相擁,而後就是盡在不言中的黑夜。


那方面的事……夏樹突然想起在德國與靜留重逢那夜,她倆曾觸及這個話題而靜留強烈地反駁了。


『我喜歡夏樹,但是……沒有也沒關係,我……我不是因為那種事才喜歡夏樹的!』


然而,祭典的時候靜留曾經失控……或許靜留也如她這般走神過?因此在那段期間內被媛星祭的壓力逼得異常了。


若喜歡達於頂點會激生更親密、更無間的接觸與期望,夏樹想此刻的自己已約莫理解。但現在靜留並未顯現那樣的渴求,簡單的親吻及擁抱就能讓她笑容滿面,而後便停在彷彿足夠的笑裡……




──也許,靜留又在壓抑。




倏然飄過腦海的念頭讓夏樹一驚。


她是最懂靜留如何深愛著她,也願意為她妥協自身的人。在她與靜留淪為普通朋友的時刻,靜留曾為了不讓她難受而勉強自己親暱如昔。


『若夏樹希望的話……我盡量。』


那是她倆一路走來,夏樹最不願想起的一句話,靜留柔和寵溺的淡淡微笑此刻憶起仍有一股疼在心尖處隱約抽著。


靜留一向默默等著,尊重她、不強求她,卻也不給予方向,甚至暗示,寧可一個人背著她吞忍澎湃的情感。對身體的迫切渴望會比親吻時的激動還猛烈吧?而靜留卻將壓抑培養成習慣。


她難受得皺起眉。


『很不老實耶,靜留妳啊……』


夏樹在向晚的風裡發起牢騷,明亮的眸閃著思索的光。而後,她想起自己在德國說過的一句話。




※ ※ ※ ※ ※ 




──我終於發現對靜留所知有限。


──我要求靜留在想什麼都跟我說,卻忽略有些事根本無法訴諸言語。


──我究竟逼過她幾次?每當這樣想著,我便想揍自己一頓。




那一天,有個電風扇喀啦喀啦轉著,蟬鳴不斷的午後。


夏樹躺在榻榻米上,側了眼看靜留從房裡這頭走向那頭。天氣很熱,靜留剛從外面回來,還穿著出門時的棉質短袖上衣與米褐色六分褲,鬢邊黏著幾根微濕的髮。


「晚點好像要下雨呢……」


她停在窗邊,按著窗格眺望天邊低浮的灰雲。


「晚餐就在家吃吧。」


「嗯……本還想去超市一趟……」


夏樹驀地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靜留的小腿。是由於她躺在榻榻米上的關係吧,夏樹不以為意,她在意起另外一件事。


這半年來靜留又長高了,增加的數字似乎都集中在下半身。


風華的制服有件過短的裙子,儘管不特別注意,夏樹這幾年仍看了無可計數女孩子的腳,靜留堪稱其中的佼佼者,雙腿又長又白。平常懶得運動所以毫無肌肉線條可以理解,但也沒有過多贅肉這點就讓人十分不服氣。如今又高出一兩公分在腿上,這人不是天天坐著不動嗎?


『我天天坐著不動,誰給夏樹打掃房間和煮飯洗衣?』


她故意的牢騷讓靜留輕輕皺了下鼻,以一種堪稱可愛的表情自若地回擊,她只好道歉,承諾除了煮飯其他都會幫忙。


『難道喝茶可以減重?』


『夏樹很在意體重的問題嗎?』


她不肯放棄地再次挑釁,靜留微露驚訝,提起自己高她兩公分卻少她一公斤的事實。


『囉嗦!我才沒有在意,只是覺得不合常理。』


『夏樹說過沒有什麼比我們身為HiME還要更不合常理的事唷。』


『……妳好歹是個人吧。』


『夏樹真的擔心過重,我想想要怎麼調整菜色,首先是美乃滋要減半……』


『不要動我的美乃滋!我沒有過重!』


自那刻開始,夏樹決定從此不再提起體重,以及任何可能危及美乃滋的話題。


──靜留是認真的,她也總是說到做到。


靜留還站在窗邊,順手抽了衛生紙抹拭窗格上幾團灰,夏樹的思緒慢慢又飄回她踮起的小腿。


真是非常好看的弧線。


從微露兩脈筋青的膝彎向下曳出柔和修長的弧度,細瓷似的顏色讓人隱約想起一抹皙滑的觸感。同寢的夜裡她的腳不知擦過靜留小腿幾回,記得靜留的體溫總較她略低,天寒時腳底更是冰冷的。


冰冷卻滑潤的足踝玉似地白。


「夏樹。」


柔而緩的嗓音從頂上傳來,夏樹半瞇著眼應了聲。靜留從窗旁走回,在她身邊屈膝坐下。


「在想什麼?」


夏樹臉頰微燙,搖了搖頭。


「發個呆而已。很熱……」


「我開冷氣吧。」


她按住榻榻米,微彎著腰站起,六分褲下的小腿曲線又吋吋顯露。夏樹別過臉看向紙門,臉徹底紅了。




怎麼……竟有撫上那截小腿,將她的足踝握在掌裡溫暖的念頭。


──清醒點,玖.我.夏.樹。




不大不小的雨淅瀝淅瀝下著,一整晚的空氣沉滯而黏膩。


夏樹心想自己一定是著魔了,某種騷亂的緊張感一直在意識底層跳動,背景是間或刷過的白色。夏樹不敢辨認得太清楚,卻明確知道那群模糊的畫面是些什麼景象。


──是一連串的腳踝與小腿,鎖骨與後頸,指尖與臉頰。


然後她想起靜留的吻和呼喚。


該死的,這雨夜讓某種親密感忽然鮮明無比,彷彿兩人親吻時濡上彼此的氣息。


夏樹不敢抬頭看靜留,一頓飯的時間裡只埋著頭緩緩扒動飯菜。她的異常沉默也感染了靜留,初始的說笑幾句過後,兩人無話直到餐畢。


「我吃飽了。」


站起身的時候,靜留看了她一眼。夏樹目不斜視把碗筷收到流理台,端了一盤水果轉過身,視線倏地自靜留的背直滑落她讓衣物收束出的腰。


靜留靠在她頸邊的微笑隨之浮現腦海,那一刻她感覺手裡捧著的並非瓷盤,而是一片平坦溫暖的小腹。


有種衝動把頭伸到水龍頭底跟著碗筷一起沖沖冷水。──夏樹好想慘叫。


「……夏樹?」


靜留察覺她的不尋常了,眉眼間有明顯的擔憂。夏樹踱回餐桌邊,放下水果盤同時輕啄她的頰。


「我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夏樹的嗓音摻了沙,靜留微睜著眼正要詢問,那深髮的少女搖搖頭,在她身邊坐下沉默地吃起水果。


──確認完畢,夏樹再次想起她在德國跟靜留說過的一句話。




異樣的晚餐終於過了。流理台的水嘩啦啦沖著,靜留略感不安。


夏樹從剛剛就不說話,只是站在飯廳門邊看著她。那眼神……靜留心底有道傷被觸動了,她不著痕跡屏住氣,抑制思緒往危險偏去。


「夏樹?」


「嗯?」


沒轉過頭,她看著盤子上的泡沫被清水沖盡,在水聲中喚她。那孩子應了,嗓音有些異樣的低。


──是錯覺。藤乃靜留,別亂想。


「要先去洗澡嗎?今天這麼熱,都流了身汗……」


「也好。」


她倆的話都帶著沉默的前奏,有某種掩抑的情緒壓迫著彼此,水龍頭的水冰涼得讓人心慌。夏樹走出廚房,直到聽見她的腳步聲往澡間走去靜留才呼了口氣。


──夏樹,妳該不會……


靜留搖了搖頭,將腦中未說完的話硬生生扼住。她擦去鬢邊微濕的汗緩步踱回寢室,牽著一身忐忑。十分鐘後,夏樹回到寢室,帶著洗完澡的清爽氣味。


「靜……」


「冷氣涼了,夏樹記得把頭髮擦乾,我也去洗個澡。」


她甚至聽不完自己的名字便越過夏樹,兩人擦身如此迅疾,她知道夏樹皺起眉。


沐浴後,靜留在浴室裡停留許久。她對著整盆冷水發愣,最終只能把雙手浸入冷水裡看著鏡中另一個自己猶疑不安。


她明白夏樹情動了,卻也知曉自己還無法面對那樣的事。


夏樹的眼神多麼熟悉,那眼神底下的心思曾將她拖入不可自拔的地獄。雖然是夏樹,雖然不再是自己,星月皆隱下的荊棘兀自纏繞著她。沒有絲毫的開心和激動,此刻從冰冷的指尖往心口流竄的只有惶然及不堪。


靜留咬著唇,在肌膚讓水泡皺之後才勉強離開浴室。




她從未如此不願踏入有夏樹在的寢室。


「妳今天洗比較久。」


靜留隨口應了聲,夏樹也不多問。


隔閡在寢室裡蔓延,靜留若有所思,夏樹亦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的簡短對話間滿是讓人喘不過氣的沉寂。靜留瞟著時鐘,不斷催促指針加快腳步。


終於,十一點整,夏樹始終沒提起什麼。


關了燈後,兩人躺進薄被裡肩碰著肩,手不約而同死死擱在身側。靜留聽著冷氣運轉的聲音,漸漸因安心而有了睏意。


──睡一覺,先睡一覺,這一晚就會這樣過去。


「靜留。」


睡意全消了。一瞬間拿不定主意應是不應,她沉默無聲,陡地,有股暖意攀上她擱在身畔的手。


「靜留?……睡著了?」


夏樹捉住她的手,低低的嗓音穿越一切,在她耳畔響著。


「……是?」


手僵硬了。知道無法裝睡,靜留回應她的呼喚卻閉上眼。那孩子忽然不說話了,只是移動著手,微燙的指尖往下滑落,侵入她的掌心。


「夏樹,什麼事?」


這沉默太迫人,她忍不住收緊手指制止夏樹更進一步並開口直問,那靦腆卻也大膽的女孩仍然無聲。


兩人在冷氣的嗡嗡聲裡僵持,心底的烏影靜悄悄淹漫,她鬆開夏樹的手背轉身去,睜開的眼眨閃著遠望紙門底端,不安的紅眸陰雲重重。


「靜留?」


又來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好聽嗓音在背後輕喚,她罕有地使用較強烈的字句,想結束這份磨人的拉鋸。


「夏樹,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


那年輕女孩的囁嚅起了頭又慣性地斷了尾。


──好,夏樹,別再說下去,就這樣……尷尬也沒關係,現在還不是時候。


「沒事的話,睡……」




聲音沒了,有隻手按上她的腰。




「喂,靜留……」


夏樹的手似乎微微發抖,卻始終沒有收回。


「我……嗯……妳記得我在德國說過的話嗎?」


「……夏樹說了很多。」


那孩子靠得更近,她的頸背讓一股溫溼的吐息吹著。


「妳知道我在指什麼……」


「我不知道。」


她盡量讓語氣強硬,不願在此刻想起夏樹說過的那一句話。


「嗯……我是說……」


──不,夏樹,不要說!


「我……準備好了。」


那氣音細若蚊蚋,不再吹在頸背而撲上她的耳後,靜留一顫身,緊緊地閉起眼。


「……靜留?」


靜留沒有回應,夏樹又喚一聲,嗓音多了分探問的漂浮。


「夏樹,不要勉強妳自己……」


京都腔很輕很細,夏樹為那近似於嘆息的話一愣,手上滑到靜留縮起的肩。


「不是勉強,我……」


頰已經發燙,夏樹嚥了口氣想把話講完,靜留卻打斷她。


「夏樹真的不必勉強自己這樣,我不是為了這事才喜歡夏樹的。」


靜留的嗓音較平常急促,夏樹的忐忑和害羞漸漸滲入一分不被信任的不滿。


「靜留,妳不相信我嗎?」


「不是的!我……我只是……唉,夏樹,不要輕易做這個決定……」


還是不信?夏樹半是著惱半是豁出去,將身子挪前。


「這個決定……我想過了,我是認真的。」


靜留險些驚呼出聲。夏樹貼近她,膝頭輕輕抵向她的膝彎,按在肩上的手力道加重了。


「……我準備好……把自己……交給妳了。」


夏樹的聲音很低、很緩,收尾的字句卻沒有猶豫,靜留感覺到幾乎貼上背的她。


──不,夏樹,不是妳的問題,我……


靜留仍然縮著肩一聲不吭,夏樹眼一低瞧見平常總隱在靜留髮下的皙柔後頸,終於決定以行動證明。




她吻上那一段暗夜裡的白,輕輕吮了一口。




靜留倏地倒吸口氣。


「夏…夏樹……」


靜留伸手掐按被吻過的地方阻止她更進一步,仍是不轉過頭,京都腔裡透著明顯的壓抑。


夏樹心跳越來越快,指尖掃掠靜留微微發抖的指及那一吋被壓陷的肌膚,順著肩線輕輕滑開,畫過肩胛、側腹,靜留的浴衣被壓出往下的皺摺。


呼吸因緊張而變得低促,夏樹的手移至靜留腹前僵硬而緩慢地撫著熟悉的溫,她吸口氣湊上她耳邊。


「喂,靜留,轉過來好不好?」


「別……夏樹……別這樣……我會……」


夏樹的手步步探深,將那截纖細的腰環在臂中。她豎了耳聽她斷斷續續的話,那虛弱的京都腔卻安靜下去。夏樹輕易感覺到靜留的背弓得僵硬,像是在忍耐什麼般,她橫了心手一攬把人帶來胸前。


「夏樹……」


沒聽出靜留的呼喚裡帶著懇求似的壓抑,夏樹只是不懂她為何不願。


「靜留,我想把自己給妳也不行嗎?」


靜留的呼吸變得輕重不一,她按住夏樹手背,近似於燙的暖意顫抖而忍耐。


夏樹將她摟得更緊,前胸密密貼上一片僵硬的背,羞澀之餘她輕易察覺到靜留呼吸有多用力,那淡淡的茶香此刻竟濃烈得無法忽視。夏樹有些暈眩,一側頭抵著靜留後腦,上唇不經意地擦過靜留髮際。


確實地,靜留將某個衝出口的音節急急咬斷。


「夏樹,我快……別這樣,我……不行……」


「靜留,妳好香……」


終於明白何謂意亂情迷,夏樹無法克制心中的綺念,吻了靜留耳後。


一下一下地,碎而細。


靜留猛一顫,忽然使勁掙蹭,夏樹情急下撐起身把她抱緊。靜留又一扭腰,被帶動的夏樹一個不穩,竟靠向靜留的背直接將她壓下。




瞬間,兩個人都不動了。




瞧不見靜留表情,卻明白意識到她困住靜留了。──在自己與床褥之間。


她一動也不敢動,無聲的靜留肩一下一下起伏,從散開的髮裡不斷湧來熟悉的氣味,那不再只是好聞的茶香,是活生生的……能引動心跳與渴望的一團煽情。


夏樹心跳擂鼓般劇烈,張嘴又輕輕喚著身下那個人,聲音啞而澀。她微微一動,夏樹屏起氣息。


「夏樹,放開我。」


靜留的嗓音忽然壓低,似乎瀕臨繃斷的邊界。夏樹一陣猶豫,並不吭聲,牢牢摟住靜留的手也未曾放鬆。她像是放棄了,一撐肘想爬起又受制於壓在身上的夏樹,只得艱難地翻轉過身,夏樹撐起自己,卻半點也沒釋放她的打算。


靜留躺平時輕輕喘著氣,豔紅的眸閃爍流轉,藏著深不可解的心思。夏樹的凝視越來越低,終於化為一朵不可自拔的吻。靜留的回應並不熱烈,腦袋熱烘烘的夏樹不解又困惑,唇卻未停地從靜留的唇邊下滑,沿著頰線直落入從沒到過的頸側。


「靜.留……」


是抱怨也是嘟嚷,還有連夏樹也未發現的,撒嬌似的央求。


──靜留所剩不多的自制力,在她無意識一蹭之後,轟然崩毀。


夏樹不知道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靜留吸氣的聲音忽然好明顯,隨即,她被靜留用力翻向一邊,熟悉的柔軟髮絲在下一刻籠罩住上空,主客易位。


「夏樹……」


那聲呼喚不再是適才的壓抑與不安,京都腔驀地又慢又沉,卻十成十地……低魅。懸起的那雙紅眸在暗光裡灼得嚇人,燒起醒目的暗火。




她立即明白,她撩動靜留了。




屬於她的指滑上她的頰,如此習慣地,她倆都閉起眼,在默契良好的廝磨中尋得對方。


暖而柔的觸感在唇角逗留,夏樹雙唇微啟,料想靜留該會移來一陣序曲般的摩擦,她卻忽地長驅直入,猝不及防捲走她的舌。再也不是平常那般自低而高升溫,她印象中屬於靜留的溫柔與悠緩在此刻全遭推翻,春風化為不可遏抑的暴嵐。


她發出模糊的悶哼,雙手環住靜留腰背,微睜開眼看去。




──靜留緊閉著眼,眉心揪結成起伏的峰谷。




為什麼……靜留好像……很……痛苦……?


她無法再思考,疑問在腦海裡破碎,舌尖洶湧的攻勢迫得她兵敗如山倒,摟在靜留腰背的手不知不覺已改為攀附。她躺在被褥上,卻感覺自己身處巨浪翻湧的大海,靜留將她的意識拋起,卻也讓她緊抓著免遭沒頂。


一席吻持續好久好久,她僅剩下直覺式的回應及喘氣,其餘全讓靜留的熱度及無所不在的淡淡香氣籠罩。恍惚中靜留退了開去,那對熾紅的眸仍緊緊攫著她,目光宛如詢問,但她只喚了一聲。


「夏樹……」


無袖的汗衫被快速褪去,棉質的布料擦過手臂內側的肌膚,被提醒的自身高溫讓她微微一顫,高舉過頭的手在衣物脫離後火速彈回,她又環上靜留的頸與背。


夏樹有些意外,這短暫的遮蔽竟讓自己如此難耐,她迫不及待支起身吻向她所深愛的那個女孩,一瞥眼間卻看見她仍死死皺起的眉。


「……靜留?」


她確信自己的呼喚帶著疑惑,靜留卻一逕喃唸著她的名字,吻變得又輕又短向下挪去,順著她線條鮮明的頷、脖,直溜向鎖骨。


溫溼的觸感輕點微舔,她抑住一聲簡短的悶哼。靜留伏在她胸前炙吻她那片淺凹的肌膚,一手撐住自己,一手輕扶在她的腰側。


突地,她發現,吻在發抖。


不,不只是唇,按住右腰的那幾根手指也微微顫抖。


「靜留?……喂……」


她的叫喚靜留置若罔聞,只是再次下移,擦過胸間後,更加平淺急促的吻一路滑至小腹。


無暇顧及適才的異樣,夏樹知道再下去會是什麼,心跳驀地化為又兇又急的快曲,她緊閉起眼等待靜留下一波攻勢,不知不覺繃緊了身。


然而,靜留的唇一直點在她的小腹,肚臍上方被溫而軟的觸感碰著,若即若離。


她靜待一會,兩人相觸的部位卻絲毫不見移動,夏樹忍不住睜開一隻眼偷偷瞧去。




靜留似乎在猶豫的樣子,一動也不動。




她終於想起,這不僅是她的初次,也是靜留的,所以她也會遲疑。


已經不想去管燙到幾乎要燃燒的雙頰,她想告訴靜留──我要把自己交給妳。


「靜……」


手才搭上靜留肩膀,呼喚便停了。


她的手在發抖。




不,不對。──是她按著的靜留的肩膀在發抖。




「夏樹……對不起…………原諒我,夏樹……」


怯懦而痛苦的道歉幽幽漫開,宛如重生後的那一刻。她愕住了,手一抬急忙扶起靜留的頰,指尖濕涼。


靜留哭了。


清澈的眼淚不斷淌出眼角,順著蒼白的臉頰直直下滑,一滴一滴全落在她的小腹上。那雙紅瞳裡看不見一絲一毫情動的痕跡,僅有全然的內疚與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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