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第四章
如同真穗所說,隔年的二月底,真穗就被調駐到親衛隊慕尼黑分部來了,並且擢升為了二級突擊隊中隊長(相當於中尉)。雖然是以調任分部的名義前來,但是她身上仍掛著希姆萊副官的頭銜,而其主要任務是"保護"病癒之後再次從英國回到慕尼黑居住的尤尼蒂.米特福德。
「真是個癡情的女人。」坐在茶館裡切著蛋糕,真穗難得的對他人做出評論。
「別誤會,英國女人可不是都像她一樣的喔。」對面坐著的自然只會是那個常常讓她啞口無言的英國淑女。
「卻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大吉嶺有點不滿,明明是在討論尤尼蒂,總覺得真穗有點意有所指的感覺「如果沒把話說清楚就這樣回去的話,總有種失敗的感覺呢。」
真穗皺了皺眉頭,不再說話。為了牢牢的為希姆萊掌握住各種情報,真穗調到慕尼黑之後變得比較忙碌了,但能夠再度與大吉嶺身處同一城市,兩人自然而然的又恢復了日常的會面,就好像回到在拜羅伊特的時光一樣。整體來說跟大吉嶺相處時真穗是挺愉快的,只是有點困擾的是大吉嶺現在除了擠兌和話中帶刺之外,還時不時的會明示暗示的提起她們前一次在火車站分別時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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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對大吉嶺到底是什麼感情,西住真穗其實還想不清楚。
從拜羅伊特回到柏林後,有好幾個晚上真穗腦子裡充滿了金髮少女的身影,還有少女說話時戲謔的語調,讓她輾轉難眠,十分困擾。正好許久未見的妹妹來了信,說有事想跟姐姐商量。非常獨立的美穗會想跟自己商量的事肯定相當重要,想著正好可以轉移注意力,真穗便利用休假回了達姆施塔特一趟,見了久違的妹妹及艾莉卡。兩個人都長的有真穗的肩膀那麼高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吵吵鬧鬧的,見了真穗便興奮的說個不停。
「所以要找我商量的事情是什麼?」
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樣,在最親近的兩個人面前,真穗臉上的表情十分放鬆,但還是不忘記此行的正題。
美穗和艾莉卡不自然的互望了一眼,有點戰戰兢兢的,美穗開口道:
「姐姐。。。那個。。。我有了戀人了。」
「這麼緊張做什麼?有了戀人是好事啊,所以是要介紹給姐姐媽?」
真穗忍不住莞爾道。
「...呃...那個...其實...」
「美穗的戀人是我!」
看到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的美穗,一直坐在旁邊的艾莉卡終於忍不住出聲了,她像是憋足了勁,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說完後用一副害怕挨罵的表情皺著臉,不敢望向真穗的方向。
也許是太過於震驚,過了好幾秒真穗才反應過來。
與原本美穗跟艾莉卡所預想的不同,真穗並沒有暴跳如雷,只是陷入了沉吟。
不安的妹妹們,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般難熬的沉默,最後真穗才終於開口說:
「據我所知,黨內也有不少高官是同性戀者,只要不被人發現,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妳們必須非常小心,不可以被抓到把柄。」
沒料到姐姐會如此輕描淡寫,美穗和艾莉卡驚訝之餘由之升起的是溫暖的感動。
沒有責備、也沒有質問,無論妹妹做什麼,都會無條件的接受並且支持的西住真穗,是她們最溫柔的姐姐。
然而美穗她們會如此的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原本納粹黨就對於同性戀有所禁止跟取締,三年前,真穗現在的頂頭上司希姆萊甚至成立了打擊同性戀的專門機構,被查獲者都會被抓去思想改造或是驅逐出境。妹妹是同性戀的事情如果曝光,姐姐真穗做為納粹軍官的立場也會變得很為難。
但是兩人還有更煩惱的事情,那就是艾莉卡的外祖父是猶太人。
驟然被告知了這樣的消息,就算是再能冷靜思考的真穗,碰上這樣的問題也覺得相當的棘手。
且不論是妹妹的戀人身份,在真穗的心裡早就把艾莉卡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了,在德國境內只要是有猶太人血統,輕則驅逐出境,重則被送到集中營,如果是後者的話下場只有悲慘可以形容。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艾莉卡遇到這樣的事情。
這樣一想,看來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
「我會想辦法安排妳們離開德國,等我通知。從現在開始妳們要盡量低調,不要引起別人注意。」
雖然說會想辦法安排,但是真穗其實並沒有什麼管道可以求助。
即使表面上是貴族家族的一員,但是西住真穗本身並沒有任何的勢力可言,也不指望黑森家本家的族長大人。
菲利浦.卡爾的眼中只有如何博得元首的歡心,以圖自己的前途而已,絕不可能為了庇護一個猶太後裔而落下被人說話的口實。
腦海裡再度浮現了那個金色的身影,只是萍水相逢的她,會願意幫自己這個忙嗎?
儘管不抱希望,西住真穗回到柏林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發電報到慕尼黑給大吉嶺。但思來想去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何況也不可能把要請求的這件事情直接在電報裡說明,結果只是發了簡單的問候過去。
果不其然的,大吉嶺並沒有回覆。
剛剛去到慕尼黑很忙碌吧,上流社會的交際要花很多時間吧,德語的學習也許讓人很疲倦吧。
真穗擅自做出各種解釋,而德國國內的情況已經越來越緊張,儘管簽署了慕尼黑協定(註1),但元首對於吞併捷克的野望並沒有減緩,士兵們枕戈待旦,隨時可能爆發戰爭;十一月又發生德國外交官在巴黎遭到猶太青年暗殺的事件,憤怒的納粹政府下令進行報復,雖然沒有親自動手,但是真穗還是奉命帶人破壞了數十家猶太商店以及猶太教堂。
終究有一天會兩手沾滿血腥。這樣的覺悟真穗在成為軍人的時候早已做好,但是一旦對象有可能變成自己親近的人,即使是從少年時期就接受納粹種族主義教育的真穗,也不由得產生疑慮。
即使是猶太人,跟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同啊。一樣會哭會笑,會愛人,也不見得一定比亞利安人種來的差。
但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安排艾莉卡離開。
十二月下旬,慕尼黑那邊來了電報,內容很簡單,大吉嶺約她平安夜下午三點在慕尼黑附近的下午茶館碰面。
對於大吉嶺的邀約,真穗既感到興奮卻又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大吉嶺的目的是什麼,但對真穗而言這是個好機會,如果能得到大吉嶺的幫忙,美穗跟艾莉卡就可以平安的離開德國,前往相對安全的國家。
平安夜當天,真穗一早就搭上了往慕尼黑的火車,途中盤算著如何開口請大吉嶺協助,意有所圖的心思,卻在紅茶館看到大吉嶺的那一瞬間,全盤被打破。
幾個月不見,少女還是是如此的美好,品著紅茶的姿勢.與店員說話的儀態,都展現出皇室貴族一般的氣質,發現自己之後,臉上露出的笑容優雅而純潔,不帶一絲邪惡,對比自己有目的性的來與大吉嶺接觸,一路上思考著怎麼讓她答應自己的要求,簡直是在褻瀆對方。
深刻的反省了的西住真穗,決定暫且拋開在柏林時那些煩心的事情,自然的去與大吉嶺相處,在慕尼黑的三天相當愉快,大吉嶺看起來也很開心的樣子。
在火車站道別時,真穗遲疑著該不該開口的時候,其實是在思考著是否應該提出要大吉嶺帶美穗和艾莉卡離開的請求,畢竟如果錯過這個機會,要再想辦法讓艾莉卡離開比登天還難。大吉嶺本身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即使不用自己提醒應該也知道現在已經是該離開德國的時候,只要順勢拜託,應該有很大的機會被答應。
『是以什麼身份說這樣的話的呢?』
出乎意料地被問了這樣的問題,真穗一時之間答不出口。
真穗是德國人,是納粹黨員,更是一個軍人。以這樣的身份向身為即將成為敵國人民的大吉嶺做出這樣的發言,究竟是站在什麼立場?
如果照實說是為了請她協助妹妹偷渡出境,一定會惹大吉嶺生氣的吧。
但是大吉嶺對自己而言,究竟算是什麼關係呢?她是德國的下級軍官,她是英國的貴族小姐,身分天差地遠;從小真穗就對英國人沒有好感,但意外的不排斥大吉嶺走進她的生活,甚至還想多一點時間相 處,以一般意義來說這表示她們是朋友吧?但如果要說是朋友,滿腦子想要利用對方,能算是朋友嗎?
結果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只能狼狽的逃上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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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想過世界上會有其他的人會像美穗一樣有能力牽動她的思緒,而且每每讓她啞口無言,就像現在一樣。
無法從真穗的臉上看出她豐富的內心活動,大吉嶺倒是不經意的發現對方臉上深深的疲態。
「西住中尉身體不適?」
「不,只是能夠休息的時間不多。」
「睡眠的作用勝過於藥物喔,當然更勝過靠咖啡提神呢。」
「能夠利用的時間太少了。」
每天必須要花大部分的時間在尤尼蒂身上,跟著她出入各種場合,注意所有與她接觸的人是否有可能是來自英國方面的間諜,分析任何得到的情報及資訊,並且將所有大小事件向上面彙報,的確已經花了真穗大部分的精力。
輕描淡寫的回答著,真穗喝完了手中的黑咖啡,起身向大吉嶺告辭。
「相當匆忙呢,。」指的是真穗從坐下到離開還不到半小時。
「尤尼蒂小姐今晚要參加一場假面舞會。」
「...跟妳的形象相當不符合喔,西住中尉。」
「別拿我開玩笑了。」
註1:前一章提到的德意英法四國首腦會議,身為捷克盟友的法國與英國為了避免戰爭爆發,協議將捷克的部分領土割讓給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