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本帖最后由 隐形斗篷 于 2017-6-8 22:47 编辑
任性的作者本來昨天要PO主線的,結果突然有想寫的東西
主線只好再往後挪挪了
這篇算是個嘗試吧,梗來自於電影"沉靜如海"
番外二
位於法國北部的小鎮淪陷那天,一群德軍凶神惡煞般的闖入了女孩與祖父居住的磚造房屋,當中一名懂法語的士兵趾高氣昂的宣布這棟房屋已被他們徵收,將會當成德國軍官的住處做使用;但是為了顯示德軍的寬宏大量,他們祖孫倆還是可以繼續住在這裡。
然後他們以安全為由,檢查了屋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除了沒收了祖父做為紀念、身為軍官時所使用的配槍之外,還順手拿走了包括母親過世後留下的首飾在內的所有值錢物品。正當女孩忙著清理被翻弄得亂七八糟的室內時,那位軍官就這樣安靜的來到。
軍官生得不高,長了一張以女性來說過於英氣俊秀的臉,讓女孩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尤其當某些夜晚她站在屋子那唯一一個朝向北方的窗口邊,望著德軍的轟炸機群往北飛越海峽的時候,好看的側臉線條總是讓女孩想要在那幅擺在閣樓中的畫布上再多添上幾筆。
初來乍到的軍官衣裝筆挺,名家設計的納粹軍服穿在她身上簡直就像是展示範本,模特兒本人雖然面無表情,但是舉止卻斯文有禮,完全不像稍早離去的那群鬧哄哄的士兵。她拿下了軍帽放在胸前,低柔的嗓音用著女孩聽不懂的語言向女孩及女孩的祖父說話,大約是問候以及自我介紹的話語吧?女孩知道曾經在將近20年前與德軍作戰的祖父是略懂德語的,但失去了雙腿、坐在輪椅上的祖父一語不發,只是用仇恨的眼神瞪視著軍官,那視線讓女孩不禁害怕祖父將會激怒眼前的納粹軍人,據說隔壁的城鎮就有人因為反抗德軍而被毫不留情的虐待並且槍殺。
但是軍官並沒有生氣,只是保持著那張毫無波動的臉,輕輕向祖孫二人點頭致意,然後在屋內審視般的走了一圈之後,用手勢示意她將住在二樓那個原本屬於女孩的房間。於是女孩上樓將自己的東西收拾,搬到了樓下那間相對於二樓更為舒適寬敞、做為不良於行的祖父臥室使用的大房間。在這個不請自來的德國房客居住期間,她將睡在祖父房間的地板上。
軍官的作息十分固定,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八點回來,雖然並不清楚軍官的所屬部隊及職務,但女孩總是喜歡擅自猜測她是去進行一些與情報相關,或是秘密調查、鎮壓法國地下抵抗組織的行動,畢竟長著那張乾淨而端正的臉,再怎麼樣也不像是會在戰場的第一線浴血作戰的軍人。
女孩不諳德語,軍官也不通法語,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交談,但是若出門時或回來時碰上,軍官總是會溫和的向女孩點點頭,偶爾她會從軍中帶一些對現在的法國百姓而言相當珍貴的麵包、奶油或牛肉之類的食物回來給女孩,有一次甚至將一整瓶香檳放在了祖父面前。一開始祖父認為她是在刻意收買他們,但女孩覺得軍官並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她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畢竟他們只是對既無反抗能力、又沒有利用價值的祖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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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住下來的第二個月,女孩注意到,軍官總是在飛機劃過天空的夜晚,站在那扇窗口邊目送著那成群的轟炸機與戰機。大約是很想加入空軍但是不得其門而入吧?女孩想,否則她猜不出軍官總是以飽含悲傷和遺憾的眼神凝視著機群,直到它們消失在夜空中的理由。到了很後來女孩才知道,那幾乎每晚往北飛越英吉利海峽的,是納粹德國所派出,為了迫使英國投降而進行無差別大轟炸的空襲部隊。數以百萬計的英國人民在德國空軍不間斷的轟炸中死傷--這代表著有成千上萬家庭在烈焰中破碎,也代表著有無數戀人在非己所願的戰亂中生離死別。
第三個月開始,軍官的返回時間變晚了,有時候接近午夜才聽到軍官打開房門的聲響,女孩猜測這是因為本地的抵抗組織行動有些頻繁了,女孩出門的時候經常可以聽說某處的交通設施又被破壞了、或是哪裡的通訊又被爆炸中斷了。晚歸的軍官雖然總是略顯疲態,但從不像女孩同樣被徵收為德軍軍舍的好友家所形容的納粹士兵那樣,會酗酒發洩,或是對無辜的被佔領區人民惡言相向甚至拳打腳踢,軍官待在屋裡的時候永遠安安靜靜,彷彿是為了避免打擾到房子的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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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與軍官第一次的對話發生在那年的冬天、接近聖誕節的時候,軍官回來時女孩正坐在客廳溫暖壁爐旁的沙發上,閱讀著她最喜愛的、過世的父親買給她的那本英文原文精裝書。軍官進門的同時帶進了一大片的風雪跟寒意--外頭肯定很冷,女孩此時不禁感激起軍官的借宿,在這個燃料嚴重短缺的時期,有著這樣的理由他們家才可以如此奢侈的使用壁爐。軍官脫下她的帽子和大衣掛好,正當女孩很習慣的認為她將會像往常一樣沉默的走過自己身邊,站到那扇窗子旁,或者是直接上樓休息的時候,軍官開口了。
『妳看的是羅密歐與茱麗葉。』
她用的是英文,女孩很驚訝,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會英文。
『是的,這是莎士比亞當中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原來妳會英文。』女孩這樣回答她。
『嗯,說的不怎麼樣。』
那時軍官棕色的眼瞳中好似閃過了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女孩看不懂,但是經過那個軍官從口袋裡掏出巧克力贈與她,並提前祝她聖誕節快樂的夜晚之後,女孩開始習慣算準軍官即將歸來的時間,她會特地坐到那張沙發上,然後期待軍官經過她身邊時會用簡單的英文與自己聊上兩句。到了後來,女孩甚至會為軍官準備上一碗熱湯、或是一片抹上奶油的麵包,好讓帶著一身疲憊歸來的房客可以享用。
『這些都是她帶回來的東西,她理應有權享有。』偶爾會懷疑自己身為被佔領區的法國人民,這樣的所作所為是否恰當的女孩,是這樣自我安慰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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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的春天尾聲,女孩從小認識的年輕男孩找上了她。男孩已經是"自由法國"的中堅份子,他要求女孩也一同加入他們的愛國組織,而目前最首要的行動就是暗殺掉正借住在女孩家裡的那名納粹黨員。
『她的戰車部隊可是第一批攻入法國的軍團之一,妳的父親不也是在那時候戰死的嗎!』男孩激動地試圖說服女孩:『黨衛軍上尉西住真穗,納粹德國有名的坦克車長兼部隊指揮官,在色當不知擊毀了我們多少坦克、手上沾了多少我們法蘭西同胞的鮮血!現在她也負責指揮掃蕩我們的組織,如果能成功殺掉她不但可以讓我們士氣大振,也是替包括妳父親在內的許多法國人民報仇啊!』
西住真穗,祖父曾經告訴過女孩軍官的名字,她在住進來的第一天就自我介紹過了,但女孩沒有想過有著那樣一張乾淨的臉、況且身材也並不十分高大的年輕軍官,會擁有如此讓人恐懼的戰績與經歷,也沒有想過當這位謙恭有禮,甚至已博得頑固的祖父雖然拒不承認、但已默默表露出欣賞和喜愛的德國軍官,有一天真正成為自己的仇人的時候,她該怎麼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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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趁著軍官白天外出的時間溜進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房間,她發現房間幾乎保留了原先的所有擺設,除了幾套軍服之外,軍官可說完全沒有帶來她自己的任何私人物品。女孩仔細搜索了一塵不染的房間各處,最後她打開書桌抽屜,發現一本有著黑色封皮的日記乾乾淨淨的躺在裡頭。
日記裡的字跡就如同軍官本人一樣挺直俊秀,女孩暗自後悔起為何自己從未學習過德語,她唯一看得懂的只有一個重複多次出現的英文單字,那個單字的字體之優美,彷彿下筆之人是珍而重之、飽含愛意而寫下的。
『Darjeeling』
女孩知道這是一種紅茶的名字,原來西住上尉喜愛那種紅茶嗎?她默默的開始盤算起手頭上的錢不知道夠不夠到市場去上買一些茶葉回來。
女孩翻到最後一頁,日記的封底用同樣的筆跡寫上了另一句英文。
『Too early see unknown, known too 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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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最終沒有答應男孩在軍官的食物中下毒,她只是日復一日的待在家裡、坐在那張沙發上,等著軍官回來,看著軍官享用自己親手為她準備的宵食。直到有一天早上軍官收拾好行李,向女孩表示她馬上要啟程離開法國。
『我將前往俄國。』軍官告訴女孩,而軍官最後與女孩的對話是在屋子的門尚未關上前,在台階下回頭對著女孩說的。
『妳的金髮很美。』軍官停了一下,舉起右手扶著帽沿,她瞇著眼,彷彿是因為夏日的早晨陽光太過強烈,但女孩直覺認為她正透過自己看著什麼人,她忽然想到日記裡的那句英文。
『再見。』最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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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內大部分駐紮的德軍都已經離開,而女孩獨自爬上閣樓,將那幅已將近完成的畫像搬回二樓那間現在已重新屬於她的房間,然後躺上那張本就屬於她的床。
畫布上軍官的側臉線條柔和,神情堅毅卻又帶點憂鬱,望著窗外逐漸飛遠的機群;女孩凝視自己的作品半晌,然後轉身將臉深深地埋進床鋪,那上頭還留有一點點軍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