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嘘,不要打扰上校
“哈塞,我们……”
“嘘……”
赫尔辛基的夜幕已经降临,空军医院也到了晚班交换时段,一向安静的住院部多了些骚动。两名看望战友的索穆斯校官轻轻推开特别病房门,却在准备踏入前快速离开,并关紧了房门。这一切看起来并不寻常。
“那位是……波克雷什金上校?”惯常穿着蓝色毛衣的温德中校露出疑惑又惊讶的神情,虽然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屋内有别人,于是拉着尤蒂莱南中校立即撤退到靠近值班中心的走廊。
“嗯,感到很意外吧?虽然知道她会来,但我也没有想到是现在。”尤蒂莱南看着一脸困惑的年轻友人,嘴角挂着惯常的轻笑。自己其实也颇感意外,记忆中一向以工作为重又非常重视礼节的上校竟然没有提前告知亲自前来,而且距离之前的通话才不过三天。欧拉西亚人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
“为什么波克雷什金上校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妮帕到现在还没有起来,我可不希望欧拉西亚人觉得我们没有照顾好她。”温柔平和的温德有些焦躁,虽然不知道尤蒂莱南背着自己到底安排了什么,不过凭着对友人的信任以及她对妮帕的格外关心,她并不觉得会是不好的事情,唯一担心的只是现在的卡塔雅南还未有苏醒的迹象。
“最喜欢索穆斯的妮帕在自己家乡会比在其他地方安心。不用太担心,妮帕还是会像往常一样醒过来的,只是这一次会更久些,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战斗,她现在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身为年长者,了解友人心思的尤蒂莱南不希望温德继续消沉下去,开始了自己惯常的安抚。
“我们现在要不要把睡着的上校喊起来,晚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
“她需要好好休息,在妮帕身边会更安心的。”
“那我去让护士小姐给她送个毛毯吧。”
目送着温德前往值班护士站,尤蒂莱南转身走向空置的等待长椅。距离战争结束将要一周了,地面部队的善后工作也已经全部完成,虽然具体的总结大会何时召开还有没有下达通知,但已经感觉这场短暂的战争已经过去许久了。参军的时间太久,从一线退下来也持续了很久。全面战争还未结束时,自己总担心着自己能够守护后辈的时间不多,现在也还是这样担心着。不过自己并不是爱操心的人,只是会倾尽全力做好自己想做的。妮帕也是如此,都是让别人操心,不计后果拼命的人。但妮帕现在也算不上是队伍中的后辈了,有了下官,也不知道她的心境有了什么变化。鲁莽拼命的问题和她说了很多次,但妮帕始终是妮帕,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那个会为了守护战友和祖国拼却一切的人。索穆斯的土地上有着担心她的战友,现在连欧拉西亚人都开始为她担心着,或者说抱着更深沉的情感想要守护她。究竟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们还在医院待着吗?要不要出去给上校买些晚餐回来?”从护士站回来的温德自然地坐在了尤蒂莱南的身边。
“也好,不过不知道什么会和上校的胃口。我家可爱的妹妹可是说欧拉西亚人对食物要求一向很高的。我都担心她的胃和人一样都变成欧拉西亚的了。”尤蒂莱南轻笑着,借机调侃着还在归途的自家妹妹,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赫尔辛基,虽然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不如去卢卡南队长(艾尼·安提塔·卢卡南,元索穆斯空军24联队队长,索穆斯排名第三的空军王牌,战时温德、艾拉·尤蒂莱南及卡塔雅南的长官)喜欢的咖啡店买些甜点回来,桑妮亚さん也说过那里的蛋糕不错。”
“不愧是我家的妹妹,已经带着桑妮亚去过了。那就快走吧!要是再晚点,上校就只能尝试酒馆的黑麦面包了。”
春日夜晚的赫尔辛基,不时刮着带着海洋湿冷气质的风,颇有些凉意。军方的集中供暖却不近人情,在不久前停止了供应。伤患集中的医院自己烧起了锅炉,但受限于战后不算宽裕的物资,断断停停是常有之事。不过,上校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的不适,紧握着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友人的手,轻靠着漆痕斑驳的钢制床架,睡得很熟,甚至于过来给她披上毛毯的护士小姐事后暗自形容为“颇为香甜”。连续的两周作战,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身为前线总指挥的长官,战前和战后也没有盈余时间用来补眠。可怜的卡塔雅南需要身体的全面技能恢复而昏睡着,但现在看来一直操心着所有事物,尤其是那位卡塔雅南的上校更需要休息。
“我看一直这样下去,妮帕肯定是醒不来了。上校估计也不想醒来。”两小时后,再次端坐在病房等待区的尤蒂莱南中校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一小时前轻推病房门后,一眼看到了依旧沉浸在深度睡眠中的两人,本能地迅速关上房门,坐回了等待区。身为老兵,自己对于人事颇有经验,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两人,闯入的自己无端尴尬起来。之后的一小时,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德聊着军方事务上事情还有妹妹的一些通话见闻,除了消除尴尬,更是为了等待上校醒来。
“要不这次换我去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没有等尤蒂莱南回应,温德已经走向了那个被他们两个默默在心里化成暂时禁区的病房。和大部分索穆斯人一样,体贴的温德也是决定了就不会动摇的人,除了在作战时表现得颇为勇敢,在私下决定戏弄长官时也毫无退意。
请推开房门,温德也是抬眼看到了熟睡中的两人,但她没有被这一幕击退,像往常一样轻脚走到了卡塔雅南的床边,给她重新拉了一下被子,之后转身重新整理了一下窗帘。而这时她感到了背后的视线,回头一看微光中的上校正怔怔地望向自己。第一次见到有些呆滞的上校,温德感到颇为有趣,突然起了坏心。
“莎夏さん,您醒了呀?”模仿着妮帕的口气,温德走向上校的身边贴近了说着。
“抱歉,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温德中校,现在几点了?”贴近了的温德发现上校没有如自己所想一样迷糊,她保持着一向有礼和善的笑意。
“不愧是上校,果然骗不了你。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不过,上校,我和妮帕到底哪里看起来不一样呢?”一向以假扮妮帕颇为自信的温德,第一次发现了有人能如此之快地分辨出自己,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好奇。
“您和妮帕さん,哪里都不一样呀。她是绝对不会离这么近这样和我说话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苏醒。”随手打开床头灯的温德仔细看着上校,注意到了她握着妮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妮帕其实是个幸运的人吧,温德不禁如此想着。起初自己对于尤蒂莱南关于妮帕和上校的时时调侃并不是很在意,妮帕本身就是索穆斯军里颇具魅力的魔女,在502与她相处长久的上校对她有所偏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上校作为爱慕者多少有些奇怪罢了。但真正目击了,冲击性的强烈是自己没有预知的。
“今晚回彼得堡的班次已经没有了。您要是没有其他的安排,我们可以给您提供住宿。”
“我今晚不能待在这里吗?”不同于往常的温婉,这时的上校多了一份强硬与坚决。
“我们不能让客人在这里劳累,而且感觉您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天晚上我会待在这里,如果有什么变化,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在这里看护着,无端浪费人力是很不妥当的做法。”
“可是我……”
“上校阁下,看来您已经醒来了。妮帕现在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没有苏醒过来。可是您要是也累晕的话,我们自己很难办,也不好向欧拉西亚军方交代。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给您安排今晚的住宿,明早再来。您觉得怎么样?”早在温德踏入房门之时,尤蒂莱南就随即站在了病房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听到了病房内的喧闹声,她刚好替有些焦灼的温德应对着变得强硬的上校。
“那么一切就麻烦尤蒂莱南中校了。”大概是顾及到两国军方的问题,上校没有再坚持自己的决定,毕竟对她来说,可以无条件承受自己任性的人还没有醒来。
松了一口气的温德把两人送到了医院门口,看着离去的两人,自己静静地返回病房。今晚的骚动打破了妮帕病房一直以来的平静,妮帕的父母因为家里的私事还没有过来,艾拉和桑妮亚还在回来的路上,只有上校这个有“情谊”的老战友第一个来到了这里。可真是深情呀,欧拉西亚人。
“中校,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通往索穆斯总部的路?真的是麻烦您临时替我安排住宿了。”
“中校的能力果然不同凡响,的确是给你安排到了总部那边。不过,其实也并不是很麻烦,住在妮帕的宿舍很方便的。为了等她起来,我每天都派人去清扫,刚好您可以安心住下了。”尤蒂莱南转头看向比自己矮一些的上校,她并不想忽略掉此时上校的任何一种表情。
“这个……”上校一时语塞,街边的橙色灯光映着她的脸颇红。
“上校您不用多虑,妮帕如果知道您住在她宿舍,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可惜她自己不在就是了。”尤蒂莱南故意含糊地划过后面一句,等待着上校的反应。
“是真的吗?妮帕さん会高兴……欸……没什么没什么。”上校小声自言自语着,但身边的尤蒂莱南并没有忽略掉。对上校的表现非常满意,尤蒂莱南忍不住轻笑。陷入沉思的上校也恰好完全忽略掉了。
索穆斯军位于赫尔辛基的总部和战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却惯常可见的赤松,行道两旁郁郁葱葱的稠李已经结出了花苞,零星几个也带着寒地不多见的春的气息。四月即将结束,五月的初夏将要到来。对疲于寒冬作战的索穆斯人来说,安宁的夏季正是大家所渴望的,用于修养的凉爽之季。
“那么,我就送到您这里了。一会儿会有专人给您送来洗漱用品。桑拿房在走廊尽头,熄灯后也可以使用,不过不要吵到其他人。明早起床号吹响后半小时,我会过来接您。”来到了妮帕所在宿舍的门口,尤蒂莱南打开房门,递给了上校手中的钥匙,之后转身离开。
对于上校来说,这算不上是第一次来到这边的宿舍,战时自己和卡塔雅南曾来赫尔辛基休假,两人同艾拉和桑妮亚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夜晚回到总部自己在桑妮亚的房间聊了许久,那间房正在这间的隔壁。不过,502解散后,妮帕回归被重新分来的这间,自己还是头一次来,毕竟前不久两人还是“敌人”。历史真是变幻莫测,时间故事也充满讽刺,假如这场战役是真格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见到卡塔雅南了,更不会独自来到这里。但如果卡塔雅南能不受伤,就算是真的要彼此会在战场对峙,自己也会选择迎面而上,希望她一切都好,自己才会安心,就算是成为敌人也好。
索穆斯军的勤务员很快送来了洗漱用品,虽然看到自己身上的别国制服有些惊讶,一向服从命令不多问的索穆斯人这次也很识趣地快速离开。上校叹了口气,打算在熄灯号吹响前,前往桑拿房。不打扰人在索穆斯国境内是传统,自己也会好好地遵从这样的礼节。
再度返回的上校坐在了卡塔雅南的桌前,陈设非常简单,台灯、几本散乱摞起的书、整理军容的立式镜、放着与艾拉、哈塞合照及家人的相框还有一个稍微有些锈迹的精致铁盒。502部队的合照以及24联队的合照都被钉在了墙上。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上校观察着周遭,让她颇为在意的唯独是那个神秘铁盒。卡塔雅南非常温柔,不过却是名副其实的假小子,虽然对着不熟悉的人也很注重礼节,但也无法遮盖颇有男子气的口吻。而她的行事,除却不停遭遇不幸这一点,直接甚至会显得有些莽撞倒是一贯作风了。这个铁盒和她本人颇为不称,难道是来自于爱慕者的礼物。想到这里,上校内心燃起了一团无名火,但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和卡塔雅南并无关系,不过非常好奇倒是真的了。
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上校决定运用自己的能力做一次坏事,牢牢记住铁盒所在的位置和放置情况,她终于还是抑制不了好奇心想要打开看看,然而内心对自己的厌恶也涌了上来。自己因为在意卡塔雅南,至今已经做了太多出离自己一贯行为的事情,不管是在战争中通敌,战友前失态,还是借着短暂的休息日慌忙探病,以及如今自己就要背离原则私自窥探卡塔雅南的神秘物品。但只是一次就好了,如果真的是爱慕者的物品,就让我彻底死心吧。
轻轻拔开铁盒的弹簧扣,再缓缓打开盖子,这几秒仿佛过去了几分钟。屏息的上校无比紧张地轻瞥盒内的物品,顿时她的脸腾一下红了,神情比刚才更为紧张,心不住地疯狂跳动。那是自己写给卡塔雅南的短信和纸条。
今晚是睡不好了。一向因多虑而烦恼的上校此时真因为欣喜而烦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