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累利阿地峡的蓝 
第15章 彼得堡的一日
“也就是说在卡累利阿地峡也存在古代魔女的遗迹。而且魔女的铭文还用的是卢恩字母。”
欧拉西亚驻彼得堡基地今日来了位稀客，身穿白色扶桑海军制服的坂本少佐正端坐在长官会客室的沙发上，凌凌目光认真注视着对面双手持杯的波克雷什金上校。两人之间的茶几摆放着欧拉西亚历来招待贵客使用的传统红茶和茶点。大概是太过于专注话题，坂本身前的白瓷茶杯几乎全满。
“嗯，虽然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出现卢恩字母非常意外，卡累利阿地峡一直以来都不属于日耳曼人的归属地。”忙碌的战时这位扶桑的少佐和上校一样担任各自统合航空团的战斗队长，不多的会议会面，彼此谈不上相熟，但也绝不止于点头之交。当初把罚跪带入502的下原（下原定子，原502统合航空团队员，扶桑海军少尉）在利巴乌时代就是坂本少佐的学生，上校从她那里讨教了不少关于扶桑的文化知识。这名时常见报的扶桑知名魔女作为502队员日常交谈话题人物的时间可不少，仅次于上校更为熟悉的索穆斯艾拉·尤蒂莱南和桑妮亚·利特维亚克。不过，此时倒是两人第一次在比较轻松的气氛下会晤，毕竟战时紧张从未离席。上校面对这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别国长官也没有太过拘谨，仅保持着一贯的自然坐姿。
“大概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就像罗马涅的古代魔女遗迹竟然制造了类似Warlock的机械守卫。那么文字内容的解析现在有什么结果吗？”少佐回忆起在501罗马涅基地的那次奇遇，虽然自己当时因为意外丧失了一段记忆也没有亲眼目睹古代Warlock的真容，但多年的战场直觉告诉她，卡累利阿地峡的发现和罗马涅基地的遗迹有着某种关联。
“初步结果和一般使用卢恩字母的场合吻合，大致是关于某种未知封印的咒文。”上校点点头，并继续陈述破译结果。关于罗马涅发现的古代Warlock魔女部队的上官们都在事后不久得到了来自501部队方面的情报，不过内容行文和以往明娜中校的风格有很大差异，甚至读后的珞斯曼忍不住皱眉，拉尔队长则调笑着“如果不是以这种隐秘方式送来的，甚至觉得是哈特曼（艾莉卡·哈特曼，原501统合航空团队员，现卡尔斯兰空军大尉，世界魔女击坠数最多的超级王牌）的个人恶作剧”。当时作为战斗队长的上校还是像惯常一样，为保险起见使用能力记下了情报中全部内容，但并未深究过。而当自己从卡累利阿地峡返航时，第一时间脑海里闪过这个片段。之后得知了破译出的具体内容，上校更是觉得这两者大概存在不小关联。
“封印吗？这里的地下究竟会藏着什么东西。”坂本收回直视对方的目光，转而看向红茶套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目前来看，应该就是两国联军击毁的战船。”
“那些被尤蒂莱南中校戏称为‘维京战舰’的异形军吗？”
“大致如此，不过这都是猜测。还得等专家继续解读。”想起曾经与那样的舰队对峙过，上校不禁全身一颤，即便是在寒地有天然冰雪覆盖的优势，单单靠几行咒文就将这样的舰队隐藏数百年，那该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当然除了战舰，自己和卡塔雅南在读取咒文时还遭遇了类似重装骑士的大型单体异形军，不过，她没有对坂本提及此事，至少在目前觉得这样的细枝末节的事情没有必要。
“那么一切就有劳上校费心了，如有新的消息请及时告知我们。扶桑的魔女会十分感谢。”坂本颔首嘴角露出惯常在表达感谢时出现的浅笑，眉眼也一并微微弯曲，虽然在魔女中身为年长者，但散发的朝气不减当年。
“也多谢少佐亲自送来哈特曼中尉（乌苏拉·哈特曼，卡尔斯兰技术省从事科研工作的魔女，飞行脚和武器方面的专家，同时也是顶尖魔女艾莉卡·哈特曼的妹妹）的调令手续。希望您能转达我代表欧拉西亚魔女对卡尔斯兰魔女，尤其是明娜上校个人的感谢。”受到感染的上校也比以往礼节性的微笑多了一分暖意，并向上校递了一袋包装精美的欧拉西亚红茶。
“那么我就先替明娜收下了。不过……我下次见到明娜的时候应该是很久之后了，这样也可以吗？”看了一眼手中的红茶，少佐再度直视上校，目光中带着歉意。
“没关系的。我也会电联明娜上校表示感谢，但上校应该更希望见到您。”相比起坂本，上校对同样承担队伍中文书和经费管理的明娜更为熟识，战时的两人总会在长官会议结束后，相互倾诉着队伍管理的难题。看着总让明娜上校格外牵挂的坂本，就算带着歉意，仍旧无比自然挂着的帅气笑容，仿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卡塔雅南的脸，顿感一阵久违的头痛。
“是吗？我上次的出现可是让她吃了一惊。明娜就算是在夜晚也在认真工作。”坂本微微露出困扰的神色，思考着何时明娜不在工作，自己好在那种时候出现。
“您可以下次试着换个时间出现，比如休息日的上午或者下午。虽然我觉得对上校来说，这其实不是多重要的问题。”明明是年长者，但依旧不自知地选择在夜晚突访友人，上校觉得眼前的人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难怪明娜上校会如此担心。尽管夜晚会面是有些浪漫，但如果换作是卡塔雅南，自己会首先确认她是不是发生了意外，才选择出现在这样的时段。不知道明娜上校会不会和像自己一样有着同样的担忧。
“上校看起来很有经验。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我总觉得您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感觉您比过去放松了许多，和平之后身边发生了不少好事吧。”午间的彼得堡日光格外充足，透入寒地惯常配置的大面积窗内，映照着上校一阵红一阵白的脸。面带笑意的扶桑少佐又增加了不少困惑，呆呆地看着对方，心中不禁觉得眼前的人和明娜有些相似，只是明娜总会在自己不解时很快变回惯常易懂的样子。
“……其实，嗯，大概算得上是好事吧。卡塔雅南少尉昏迷一个月前不久终于苏醒了，虽然还不太稳定，我有些担心。”欧拉西亚上校比起明娜上校更为坦率，尽力用着平和的语气说着战友的情况，不过微皱的眉和扶额的小动作还是难以逃脱谈话者的双眼。只是对方和卡塔雅南一样，不是会对此多想。
“这的确是件好事，卡塔雅南少尉终于苏醒了。在卡尔斯兰从艾拉那里得知她昏迷的消息，我和明娜都震惊不已。希望哈特曼中尉能协助你们好好调查这起事件。如果需要扶桑方面的支持也请不要客气。战争结束了，魔女更没有理由牺牲了。”坂本满意于上校的坦率，炯炯有神的双眼不再流露出困惑。
“真的是烦劳您和明娜上校了。非常感谢！”看着对方恢复了惯常的神色，上校也自然放松。注重礼节又面带微笑，是她最轻松的状态。
“希望后辈能生活在和平年代是我和明娜共同的心愿。只是现在的形势并不乐观。如果能一直和平下去，上校是否有别的心愿呢？”
“我大概会想和父亲一样，做一名机械师开一间工作室。少校您呢？”
“我只是个武人，没有什么长期的打算。如果非要说，我倒是很想带着明娜回扶桑看看樱花。”坂本微微偏头望向窗外，故乡在千里之外，但并不影响她此刻心中的念想。
“您下次见到明娜上校，请务必这样告诉她。上校一定会很高兴的。”
“哈哈，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但我会说的。谢谢您的建议。如果您有机会去扶桑，也请看看樱花，他们和您一样有着少女的美丽。”回头注视对方的坂本，微微挑眉。这是换成上校露出惊讶又困扰的表情。
“呜……您的邀请我接受了。但后面的话，您还是和明娜上校说吧。”被直接夸赞，上校感到不适应，尤其是称赞的方面并不是往常那种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肯定。但女孩子没有不因为被夸赞漂亮而欣喜的，更何况对方是正经又认真的人。
“欸，明娜可是如玫瑰一样漂亮的女人。”对于明娜，坂本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誉，甚至说成了一种习惯，这样的习惯养成的原因也从不是敷衍而是完全出自内心。也因此，坂本会特意强调自己对明娜独到而精确的评价。
“哎……总之，您不要拿我开玩笑了。”丝毫没有打算理会坂本言语的重点，上校只是感觉消失不久的头痛又重新缠上自己。早在认识明娜中校不久，就能感受到她烦恼的一分，而今日和坂本少佐的单独会面，才明白明娜中校的烦恼和自己的有着差不多的斤两，招架就是在忍受甜蜜折磨。
送走了扶桑的少佐，夜晚也如时降临，只是日光丝毫没有消减的意思。彼得堡基地的长官办公室内，上校也如往常一样伏案编撰文书，制定几天后的计划。过不了多久，自己将会离开这里，和基地中其他人一样奔赴于新的任务。身为体贴下属的长官，上校给基地中的人自主休假的机会，而作为尽职长官的自己，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关于卡塔雅南身上的碎片还是自己记录下的文字都没有得到完全的解读，上校不免内心焦急，倒不是因无法按期向军方交差而烦恼，相反她早已准备好了充足的文书范本用于军方归档。只是随着调查结果明晰，自己越发觉得其中潜藏着难以言说的玄妙，对于固有技能是记忆相关的自己对此却无从下手，既讽刺又无不让人挫败，一向对自己学习和理解能力颇有自信的上校第一次感到了绝望。而更为要命的是，这一切都是和自己重要的卡塔雅南相关。
因为心情不佳，上校放下笔离开办公桌，走向了身后的窗边。现在的彼得堡不见夕阳，窗外依旧明亮。一年前的今天，自己在同样的地方看见的是令人头痛的菅野、雁渊、卡塔雅南，总在相互追逐的三人在相似的日光下抱着各自破烂不堪的飞行脚走向机库，脸上洋溢着满满青春笑意，拜记忆所赐，至今还能清晰浮现在眼前。然而今日自己却没了匆忙走向机库前去惩罚记忆中三人的理由，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记忆就像散落在脑海中的拼图，如果不是因为特定的原因按迹搜寻，他们就会随意在心间闪过。
心思杂乱，上校彻底放弃了今日继续工作的决心，动身前往自己的宿舍。离宿舍越来越近，上校越是轻手轻脚。她不知道卡塔雅南是否还在房内安睡，一如早晨自己离开时。在自己门外，上校鼓足勇气，微红着脸拧开房门。房内和自己每日回来一样整洁无人，有些失望但又松了口气，于是和往日一样自然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上校随意解开制服外套搭在椅子上，扑向自己的床，抱住了昨晚被冷落的白熊布偶。这只可爱的小熊一直陪着自己长大，前年的冬季第一次感受到北部基地的寒冷，自己给它按照索穆斯空军的配置织了一件蓝色的条纹毛衣，之后就再也没有换过。索穆斯人一向很懂得如何取暖，自己当时是这么想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索穆斯的人也一向很暖。
“莎夏さん，在吗？”熟悉的敲门声和清脆的嗓音，门外的人正是上校此时念想的卡塔雅南。
“门没有锁，请进。”捕捉到轻柔的回应声，进入屋内的卡塔雅南走向上校的床边，眼前的人已闭眼和衣躺下，怀中紧抱着白熊布偶。一向严谨的上校既没有锁门也没有换上睡裙，卡塔雅南有些不解。夏季的彼得堡也很难和炎热沾边，遮挡住光照的房间甚至会感到阴冷。看着仅着常服衬衣的上校，卡塔雅南不禁皱眉，弯腰打开被主人推至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
乖顺的眼前人一动不动，大概是真的累了，不解的心情转变成担心，卡塔雅南靠近上校耳边，轻轻发声道：“莎夏さん，你……不舒服吗？”
像是刚刚感知到卡塔雅南的存在，上校猛地睁开双眼，双耳连着脸庞烧得通红，近处眼前人的脸被放得老大，尤其是她不解又有些担忧的神态。上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起，离床沿近的右手也一并拉下卡塔雅南坐在床边，而左臂还是紧紧揽白熊，“我没事。妮帕さん，身体有没有好点？要不要明天再休息一天？”
“没事没事，我买好了明天回去的票。正打算过来和你说一声。”看着恢复到惯常样子的上校，卡塔雅南终于放下心来。面对上校关切的神情，她轻挠着头，嘴角挂着一贯的笑意。
“这样呀……”失望的神色显露在脸上，收回抓住卡塔雅南手臂的右手，上校重新拥住了白熊，不再身旁的直视卡塔雅南，双眼出神望向前方。
“莎夏さん……感觉你不高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康复。然后我们就能再见面了。”将要分别的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也很难过，只是卡塔雅南没有料到一向沉稳的上校如此直接地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明明过去都是上校详尽陈述各种理由来安抚容易激动的自己，经过昨晚的详谈之后，彼此微妙切换了角色，只是自己不像上校那般反应迅速，终究卡塔雅南只是卡塔雅南，用着简短又直接的话语对上校做出自己的承诺。看着上校眼中的落寞慢慢回温，卡塔雅南感觉自己稍微能理解一些眼前人对自己平日的担忧。
“真的不要紧吗？”上校用着无比轻柔的语气问道，然而偏头直视卡塔雅南的双眼透露的却是认真与坚定，深怕错过一丝卡塔雅南不安定的神色。
“嗯，现在不打仗，魔力不稳定对我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已经在考虑退役了。”感知到上校的认真，卡塔雅南没有躲闪，配合上校说着自己的打算，语气轻快坚定。
“不想继续和艾拉他们一起飞吗？”
“想是肯定的，但是我也答应你了，会安全陪在你身边的。”直直对上上校的双眼坚定认真。
“バカ……” 白皙的脸染上了红色，上校低头小声抱怨着，“你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嗯，真的已经没事了。”发觉上校担忧消散，卡塔雅南也恢复了往日的元气。
“那么今晚也留在这里吧。明天之后，晚上醒来可就看不见我了。”拉住卡塔雅南的双手放在怀中，上校抬头望着自己最喜欢的元气少女，不再像昨日一样小心试探，这次直接发出了邀请。然而调笑的语气下却是上校满满的担心。回想起夜半突然惊醒，悄悄坐在身旁一声未吭的卡塔雅南，自己感到有些害怕。自己最喜欢的如阳光一般的身边人却隐隐透着未知的冷漠与陌生。而自己却好像什么也帮不了她。
“呜……莎夏さん，我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体贴的卡塔雅南自然是明白上校想到的是什么，她没有让上校沉浸在落寞与担忧中的打算，还是用着惯常的方式向上校做出承诺。当然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上校的调笑，带着自己担忧的口气抱怨着刚刚‘调皮’的上校，“倒是莎夏さん，一个人就打算这样睡着吗？魔女也是会着凉生病的，之前小光就生病了。”
面对卡塔雅南突如其来的‘关心’，上校轻巧地装作没有发生过，只是更紧地抱住卡塔雅南的双手，可怜的白熊则被挤到了一边，“想好退役之后做什么了吗？”
“目前还没有，但我想好之后会第一个告诉莎夏さん。”
“那我们约定好了，妮帕さん要第一个告诉我。”
“嗯，约定好了。”眼前的上校笑得十分孩子气，卡塔雅南偷偷在心里感叹着这样可爱的一面，毕竟对自己来说，严厉又格外担忧的上校才是常态。大概是从昨晚开始，有些事情已经变了。作为卡塔雅南，更确切地说被众人称为“妮帕”的自己，其实变得更多吧。那个让自己惊醒的梦境，虽然只有少许还残留在脑海中，但再也无法让自己忘掉。梦境中深深绝望的自己，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彻骨寒，绝对不能让眼前的人知道。毕竟，妮帕本身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更何况是重要的人。
然而，上校终究是上校，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眼前人怎么会真的在她面前有秘密。看着在暗自下定决定的卡塔雅南，上校主动抱住了她，不再言语也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真是温暖，卡塔雅南在很多年后回忆起今天总会加上这样的一句。而梦的细节，就算是那时的上校也并不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