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Part.17
额头好痛,手臂好痛,全世界都在震荡摇晃,这些症状都是鲁莽刺激Elsa的代价。
但要是给他一个机会再来一次,重新组织语言,Hans还是希望这次他能说的更狠更尖锐一些——若能在最后单凭言语逼退那个女人,只是这种程度的伤,Hans完全可以接受。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失败了。
“真狡猾啊……”Hans靠在车窗上虚弱的呢喃。
“什么?”
驾驶座上Mash还是那样木然地凝望夜里唯一亮着灯的窗台,听到Hans的话,微微偏过头。
“我的哥哥也是这样,狡猾。”
Hans脸上还有没擦拭干净的血迹,额头的伤口不过简单地用西装领带包扎,他说着也看向窗台,笑了笑,狼狈里带着极度不屑的讽刺。
“善于装乖巧,装无害,装反省,引人同情,哼,真是相似到让人不适。”
是啊,真像啊,Hans止不住这么想,她们这对姐妹和他们这对兄弟真像啊,像到连此刻剧目般的转折点,在他看来都有种昨日重现的味道。
“我呢,就算知道了他是个杀人犯,他在我印象中依然是那个陪我一起长大的傻瓜,对那个女孩,对Anna来说一定也是这样吧?”
Hans盯着Mash毫无动摇的眼睛,声音冰冷,“而你,就是打着这种主意吧?”
Mash沉默着,淡漠的视线重新转回黑暗中唯二的光源,不予回应。
果然……吗……
“Mash你的计划很好,很完美,是剧目里最受欢迎的Happy Ending……可这样真的好吗?”
Hans叹了口气。
“有天晚上,我哥哥来敲门,”Hans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起来。
“他喝的烂醉,在我家门前吐了一地又倒进自己的呕吐物里,脏的可怜……哈,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Hans笑的无奈。
“我清理掉呕吐物,抬他去洗澡,清理他那在我看来再不能穿的衣物。我觉得没关系,因为我们是家人;因为他哭的那么伤心还知道来找我,而不是倒在哪条小巷子里像个流浪汉一样睡在冷风里;因为我很担心他,所以让他占用我的床也没关系。”
“可是呢?一个月后,警察找上门,问我那一天他在哪里?问我是否还记得他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做了什么特别的行动?问我,你知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Hans嗤笑了一声,继续用他那副无奈的表情说着他的故事。
“我说,我不知道。事实上,那时他就在我家,在我和门板挡住的客厅,我们前一分钟还在沙发为各自的球队欢呼,可那个时候,我偏偏就下意识说了最糟糕不过的,我不知道。”
说着Hans的眉头下意识紧皱了,情绪里的自我厌弃毫无掩饰。
“等警察进门,他已经带着我开给他的那瓶啤酒不见了,可这都不算什么,Mash,这都不算什么!最绝的是,最难以置信的是——”
Hans的语气带上了咬牙切齿,接着又因为额头抽痛的伤口抽着冷气回复了平静的讲述口吻。
“那天晚上,他又一次醉醺醺的来敲门。”
Hans看向那光源的来处,意有所指的说,“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样说服自己才能这样,恬不知耻,毫无愧疚的出现在我面前。他怎么就这么吃定我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Hans眨了眨他因为盯着光源而酸涩的眼睛。
“还是说他其实期待的也正是这样无情的展开,只不过是没料到我居然蠢得超出他的设想?”
Hans长长的,不堪重负的叹息了。
“总之,我让他进来,拿着根本没打开保险的枪指着他,质问他。可他只是醉醺醺攥着枪口按在脑门上不停地道歉……”
Hans的声音又重新变得虚弱,他看着Anna家透射出的鹅黄色暖光,眼神似是因回忆朦胧。
“Hans原谅我,我很抱歉,我控制不了自己……他这样反复地,反复地说。”
“Mash,你觉得我原谅他了吗?”Hans忽然转头问到。
他回头不怀好意地看着沉默的Mash,笑的和以往一样闲适柔软:“跟你期待的剧本一样,我原谅他了。嘿Mash,展开和你的期待的感觉如何?”
“喂,别只是沉默啊朋友,告诉我吧——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都把别人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今夜无云,月明,于是Mash能清晰看到Hans眼里几近满溢的悲痛,可这个伤痕累累的家伙就是不流泪,那恶劣讨打的,让人不适的讽笑仍然挂在他嘴角。
“我要他发誓再不要被恶念支配,因为我是真的很想放过他,所以只要他发誓,我就能违背良心,违背曾对警徽发下的誓言放他走,我给了他机会……然后他恋爱了,接着死在了另一个杀手的刀下。”
“哈,多么滑稽?可Mash你知道更滑稽的是什么吗?”
Hans终于从Mash摊开的掌心里拿到了副驾车门上被拔下的插销,这次他没有被阻拦,因而能脚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向鹅黄色的舞台中心,“最滑稽的是,被模仿者杀死的正主,反而成了受人同情的被害者。”
多滑稽?在我以为能包庇凶手的时候,我所守护的正义就残酷的把罪犯在监牢外撕得粉碎,折磨致死,告诉我我曾挂在嘴边的正义绝不缺席,确实是上帝真实可信的承诺。
多么滑稽。
Hans以为他这一趟接受Mash邀请,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终结他当初犯下的因果;他也以为自己要追逐的猎物是和平常每一次出外勤时追捕的一样的罪犯,所以照章程来处理总不会出错;他也曾经看着胖乎乎的波罗侦探因撒谎落泪,皱着眉头表示自己就不会像他那样矫情纠结;他曾以为他内心的正义是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的清晰可辨。
可……
当Hans踉踉跄跄的爬上二楼,当推开虚掩的门出现在Elsa面前。
然后更滑稽的事出现了。
Hans一眼就和那个能凶恶地瞬间制服Hans这样经过训练的警察的“罪犯小姐”对上了视线,也看清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可笑的,紧张的,冲上前挡在了他与那位Anna之间:
一个该死的,就算是自身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了也无法伪装的,曾身为受害者的,下意识防备,保护自己,保护重要之人的动作。
Hans靠着门框,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不是医生,因此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脑震荡还是受惊过度。
上帝啊,我这不是,完完全全被骗了吗?他懊恼的想。
在他甩上车门离开前,那个自称疯帽子的男人最后露出的些许不屑,似乎已能找到理由了。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Mash会如此放纵Elsa:因为这是一个受害者要求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明明哥哥在电话里欣喜的说,“这是能理解我,接受我所有的人。”
结果却毫无预警的死在藏身的出租地下室的理由——也对,受害者与加害者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恐怕当时哥哥所有的求饶和劝阻,想必都只能换来一句毫无动摇的冷笑吧。
Fuck!
Hans额头的伤口因为血压升高而抽痛,他左手摸向腰间忽的又想起配枪还留在Mash手里,以及Mash依旧算计倒他的惨痛现实,而他被面前之人攻击过的右手肘依然痛的不敢活动,明明身陷囹圄可身体却浑身破绽,动弹不得。
Fuck!他忍不住又一次在心里暗骂。
打的那么凶,演的那么疯,我还以为你是有多穷凶极恶呢混蛋!那时候我要是真的开枪了,你是想让我后悔一辈子吗?!果然冤冤相报的都没有好下场!
Hans他虚弱的倚着门,绷着表情试图在松了一口气后重新鼓动身体,他现在只想摔门离开。
但他不知道,其实房间里的两位也和后悔不已的Hans一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