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Part.20
Hans想要离开的念头在看见Elsa手上握着的哑光小刀时,彻底烟消云散了。
我可,完全没有看见你掏刀的动作啊。
Hans微眯起眼与Elsa对视,一个探究一个警惕。
Hans的余光瞟到Anna在Elsa背后因为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因为Elsa忽然从面前跑到她背后的反应过度,因为这些奇怪的事态而手足无措的女孩;他看到了这些,于是满腔的愤怒和紧张被职业病带来的保护欲和近乎习惯性的虚张声势所取代。
Hans看清了这个身处在自己曾经历的转折点上,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想求助却又发觉自己孤立无援的,茫然的盲人女孩。
我得做些什么,Hans这么想着叹了口气,他鼓起勇气开口:“你好,我是NYPD的Hans警官。”
Hans看Anna一脸迷茫的反应,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Mash的朋友。”
“啊,Mash提过你,”知道自己是来抓捕Elsa的警官,Anna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高兴。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盲人女孩松了口气,诚心诚意的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Hans冷笑着扶着他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伤口,看向敌意依旧、毫无反省的Elsa,同样诚心诚意的感叹了一句:“是啊,我没事真是太好了。”
接着他恶意满满的向Elsa做出了“Thank U”的口型,无视Elsa徒有其表的警告视线,继续着他的说辞:
“我有些问题想和你单独谈谈,市民Anna,现在方便吗?”
在Elsa下意识拒绝前,她身后的Anna已经摸索着轻轻拉扯她的衣角,打断她拒绝的话。
“你还没回答我,”Anna低着头不抱任何期待的开口说,“是你要求的谈谈。”
可Anna还是没能得到回应,她看不到Elsa咬着唇一言不发的固执,但就算看不见她也能从沉默里感受到拒绝。
“这样啊……没关系。”
Elsa以为Anna会生气,或者说现在就是在生气,但没有得到回应的Anna不过是习以为常的无奈笑笑,松开手向着屋外走,而在Hans的讥讽注视下,Elsa甚至连伸手挽留的勇气都没有。
“你要时间,我给了你时间;你要机会,我给了你机会;你要隐私,我给你留出了空间;你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开始,我就不去拆穿;你想要谈谈,那就谈谈。”
说到这,Anna刚好在门口驻足,她没有回望,声音里的情绪不显,Elsa只能从她的话语进而猜测她的表情。
“只是,不要沉默好吗?”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Elsa你不明白,你也永远都不可能明白对一个盲人来说,沉默是多么残忍的惩罚;它的确可以是你隐藏自己的法宝,但对我来说不是。
沉默于我是深渊,我一直聒噪,我喜欢嘈杂的人声,失去光的世界里唯有声音和疼痛能让我感觉自己是切实活着的。
这些我都没对你说起,就像你不会对我倾诉噩梦;但这些说到底都是应该让你自己发现的,就像我发现了你的噩梦,你的不安一样,那么相对的没发现我的不安毫无疑问就是你的错。
虽然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原谅你的冒犯,但是啊Elsa,我再怎么坚强也不可能真的无所谓……
“我稍后回来,”Anna留下最后的嘱托,毫无犹豫的离开。
房门被Hans关上,男人消失在门缝里的得意笑意让Elsa忍不住慌张的追过去。
【必须拦住她!我得拦住她!如果什么都不做她就会被夺走了!我最后的——】
于是她踏出了一步,只是这一步耗尽了她的所有勇气,继而让她无力的被无处不在的负面情绪吞没。
“可这样不是正好吗……”Elsa空洞注视着紧闭的大门。
她收回意图前进的步伐转而握紧手里的刀柄,用媲美刀锋的尖锐话语自虐般割去心里的犹豫不忍:
“Now, she will be safe from me.”
只要我消失了——
【你疯了!】野兽夺过控制着小刀的左手,将它像是飞刀一样甩到墙上。
【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Anna的感受!你怎么敢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想都别想!听到了吗!想都别想!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会撑过去的。”
Elsa这么说着,试图说服自己,但还没等内心的声音发出反驳,这句话在内心引起的铺天盖地的悲伤就化成无自觉的眼泪,顺着她表情麻木的脸,汹涌着表示抗议。
【你还没发现吗!?她撑不过去的!】
野兽在心底嘶吼,利爪在拘束它的铜墙铁壁上划出尖锐的噪音。
【她到现在都记不起来啊!无论再怎么旁敲侧击,再怎么治疗,过去的事就是记不起来!她痛苦到必须把所有都忘记才能鼓起勇气回到我们身边!而!你!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们唯一的幸运夺走!】
“即便如此,我也不该待在她身边。我是家门不幸,是污点,我已经赖在她的世界里足够久了,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Elsa紧咬着下唇不让象征软弱的哽咽溢出咽喉,假装听不见内心的哀嚎,深呼吸坚定她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们更爱她,世界上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爱我们,你到底懂不懂——】
“不懂的是你才对。”
Elsa在嘴里尝到了血腥,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冷静下来抹去所有代表动摇和软弱的痕迹,无情的终结自己与自己的争吵:
“别把你扭曲的疯子行径和爱混为一谈,Anna不需要一个以爱之名窥伺她,甚至想要杀死她的爱慕者。”
“我不允许你待在她身边,绝不。”
Elsa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她站在原地乖巧的等待,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有仍钉在墙上的小刀,证明了之前的险恶并非错觉,证明就算是此时的妥协和冷静也不过是下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呐,你真的连一丝不甘都没有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大义凛然,做出这样糟糕的决定毫无私心吗?】
……没有。当然什么都没有。
房门被Hans从身后关上,警官先生抓着女孩失去拐杖的右手腕走到楼梯口,他们停在向下的第一级台阶上近乎同步的默契瘫坐,听到对方和自己一样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们莫名的相似,这样的念头在他们的叹息声重合时出现在彼此脑海,带出了一丝奇妙的好感,多少赶走了些许沉重。
“谢谢您,”Anna真诚的向这位陌生的警官先生道谢,接着她抱起腿团起来,把脸埋在臂间,身上弥漫着显而易见的低落气息,“帮大忙了。”
“不客气,你没事就好。”
Hans看着像是犬类一样的Anna忍不住揉了揉她低落的脑袋,脸上克制不住的为他这段时间来浑浑噩噩中唯一做成的好事露出微笑,“真亏你能相信我跟我出来呢,你对陌生人这么没防备可不行,要注意安全。”
“怎么可能,只是我听到你明明声音很虚弱还偏要用气势唬人……Elsa果然还是对你做了什么吧,虽然我看不见。”
“……你还真是敏锐啊,”闻言Hans尴尬的赞叹一声,收回尚能活动的左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缠着的领带,苦笑。
“抱歉,”得到默认的Anna更消沉了,她的语气愧疚的让Hans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打架没赢气不过,于是偷偷向对方家长告状的小人——虽然确实是小人行径没错就是了。
“没关系,都过去了,而且再怎样也不该是由你向我道歉。”
这样无关痛痒的小小编排就算压低了声音也没能给Hans安全感,他心虚的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房门,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想好要怎么办了?”
“你不是来带走Elsa的?!”Anna惊讶的抬起头望向Hans,声音却不自觉和Hans一样顾忌着压得很低。
闻言Hans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Anna毫无虚假的惊讶,“怎么,你希望我抓走她?”
“没有这回事!只是——”
“只是?”
“警官先生,这样真的是被允许的吗?”Anna认真注视着面前的虚空,向看不见的存在传达她的观念。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相处过的陌生人,但她还是决定把心里的困惑和迷茫向这个异常关心她,还有点莫名合拍的陌生人全盘托出——毕竟她总觉得,他们同样瘫坐在地的狼狈背后,有着什么极其相似的东西在她心里共鸣。
“警察先生,若我真的向她伸手,邀请她加入我的余生,这样自私至极完全是脑袋一热诞生的念头真的可以得到一个好结局吗?”
她很迷茫,她在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掩饰,Hans几乎没有花多少心思就看穿了这些——毕竟这些满载既视感的话语他也曾对自己说过,也曾这么试图说服自己。
于是Hans伸手握住女孩微微颤抖的手,假装没听见她声音的疏离和掩饰,感同身受的给予她希冀的应和。
“Anna你担心的不是这些。”
Hans柔和的,安抚般笑了,即使对方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他也希望Anna能感受到他的支持和鼓励,“相信我,我也曾深陷同样的忧虑,我也遇到这样难以抉择的时刻,所以我明白的你只是在害怕她根本听不进你的话,一意孤行毫无悔改——”
Hans感觉到Anna的回握,看到忧虑短暂的从她眉间消失,变换成被揭穿后的坦然和动容:“你只是在害怕她根本不需要你的援手,害怕你感觉到的求助信号是谎言,是自作多情。”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Anna笑的有些挫败却又忍不住好奇。
“不,完全没有看出来,我光是看她那副郁郁寡欢的脸就知道她完全没明白。”
没理解你的一言不发不是排斥,是接近流浪猫意图收养它的小心翼翼,没理解你的试探不是苛责,是示意无害的悄声接近。
Hans看着Anna听了他的话下意识为此忧心的表情忍不住也忧郁的叹息起来:“可是再这么等待回应的话,她可能很快就会趁你不注意逃跑了,我甚至敢和你打赌她现在就在想着怎么逃跑。”
以上这些其实真的不过是俏皮话,但Anna似乎没这么觉得,因为回应他的是Anna重新埋回臂膀的失落动作,“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只会像现在这样僵持着,单方面吵架。”
“单方面?”
欸~是这样啊~
Hans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冒出来了,可惜最应该警惕的Anna根本看不见这样显而易见的恶意,因此毫无防备,“你们很少吵架?”
“不,与其说很少不如说是完全吵不起来,”Anna疲惫的叹息了,她忍不住抱怨,一无所知的泄露着情报。
“不管是和谁,不管怎么逼她,她要么完全不在乎,要么就是不说话、不反驳的走开,一副我没意见随你开心的样子,你说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吵得起来?”
“嗯~可我前不久就把她惹火过一次哦?”
“欸?!怎么会!?”
“气到把我打了一顿呢。”
“打、打一顿什么的,这也太危险了吧!你到底说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啊!?”
“你。”
听到这个回答Anna像是被砸懵了一样傻傻愣在那里。
“我只不过是提到了你,她就气昏头了,”像是嫌她的惊讶还不够多一样,Hans继续揭穿Elsa拼命藏起来的真相,“这么多年了Elsa还没有一起袭击过无辜者的记录,但是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是真的想杀了我——就因为我提到了你,只不过是提到了你。”
Hans强调着关键,他凝视女孩的动摇,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和自己一样不曾说出口的侥幸:“别再想着把她往外面推了,除了你帮她以外的选项就只剩一种结局:她没救了。”
“法律和正义救不了她,无论会面对怎样的惩罚她也不会认为除掉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她会对你愧疚,但那也不过是出于牵连你的愧疚,不过如此。”
对,不过如此,就像是我哥哥那样。
“你期待的法律和监牢是救不了她的,那不过是把她推向生者的地狱,不闻不问,即使她信了神,即使她对法律的暴力认输,做过的就是做了,一旦认罪她就会在瞬间被世界排除在外,一旦暴露身份就是社会性死亡。他们都这样,不会有例外,谁都不会得救,只能伤的更深。”
就像是我那没救的哥哥一样。
“做些什么吧,”Hans像是看着当初的自己一样看着Anna,像是电影最后的波罗侦探一样不动声色的任由无力挽回的悲叹流淌,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正义的他流不出侦探那样打动人心的眼泪,他只能怜惜而真挚的劝诫,“趁现在还不算晚,趁你们都还有机会重来。”
至少不要像我这样,你们的故事比起我的好了太多,根本不必像我这样沦落。
“How?”也许说的这些都太过深奥隐晦了,女孩依然懵懂,“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这是你该思考的事,”也许这时候坏心眼的引导她就能轻而易举把Elsa推进深渊了,Hans有这种强烈的直觉,可他终究还是放过了自己。
Hans牵着Anna回到紧闭的门前,他把女孩不知所措的手搭在门把上,释然的退后,转身离开。
“跟着你的心走,既然你就是她所期望,所认定了的结局,那么,这个世界一定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清楚的知道该怎么做,想怎么做了——毕竟这怎么说都是你们的故事。”
Hans释然的离开,他回到那辆窥伺着光的车,对依然毫无动摇的疯帽子懒洋洋的打了声招呼,终于安心地在熟悉的座驾上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