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的万雌王女儿

第14章 神子与贤者

少女诞生自15年前,饱含屈辱地诞生。


打从怀上她开始,母亲便有预感,精灵族将毁于此女之手。


若非四肢早被那残虐的王给斩断,难以想象自己会何等的颤抖。


被囚禁了不知多年,怎样的屈辱都已尝尽,躯体已如腐肉般发臭。


但意识仍是清醒的,不然折磨岂不是毫无价值可言?


“梅”生下来的当天,暗巫女卡珊卓拉久违的痛哭流涕。


“不可以!唯有那个孩子,不可以被你们带走!!!”


内心里却在狂笑。


——死,都给我去死吧,你们这群畜生。


【神谕】,流传于暗的血脉之间,女神宠爱的证明。


月圆时刻,以处子之血为媒介,术者可降临女神之灵,解答众人的三个问题。


而暗之女巫破身前所得到的最后答案,是一个梦。


梦里少女从自己腹中破胎而出,并且夺去了神谕象征的圣纹。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却那样恨她。


无数人将因她而死,而暗之族裔会因她的存在,彻底从这世上绝种。


可怕,幸运的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证的一天。


神谕被夺走,圣纹转移至她的体内,自己却意外得到了解脱。


光之王厌恶着所有暗种,神谕已经到手,女巫也失去了最后的存在价值。


于是一把大火,生蛆的腐肉烧得一干二净。


令人奇怪的是,先前还在痛苦的卡珊卓拉,死前却是在笑着。


——燃烧吧,燃烧吧,烧光此身所承受过的一切不净。


——女神莉莉丝啊,您看着吗?您忠实的子民,所遭受的所有不幸!


——不求被您所爱,不求灵魂得到救赎!


——只愿我的仇敌,死前也将像我这般哀嚎!


恶毒且无聊的诅咒,起码听在光之王的耳中,眼睛都没眨一下。


“梅”却不一样,被母亲发狂般的笑声给吓到,异样的恐惧从出生便埋藏在她心里。


那是女巫身为母亲,憎恨之余所残存的最后的怜悯。


——可怜的孩子,欢迎来到地狱。


被少女记忆给惊吓到,町的手不自觉颤动了一下,但随即抱得更紧。


“不用怕,恶梦都已经过去了。”


紧抱住她的身躯,试图通过记忆之海与她灵魂产生共鸣,唤醒她的意识,结果却失败了。


身体的伤通过市的“天赋”已经治愈,但灵魂上的她,完全就是一件死物。


努力了许久,町这才发现,自己从根本上就错的离谱。


虽然保留着感官的记忆,潜意识也天然存在。


但从小在药物洗脑中长大的她,身体刚开始发育就被挖去了内脏,只为永久保持那所谓的“纯洁”。


从未被当人看待,哪来的人格可言。


难怪唤醒不了。


因为梅·辛西娅·盖恩斯这个人,开始就只是一个谎言。


从未存在过自我,自然无从交流了,除非是像莱薇一样,通过死的威胁,直接逼出她的本我。


但町是不会这么做的。


行尸走肉般活着,生命哪来的尊严可言。


她所追寻的,是更为理想的救赎。


于是张开双手,将少女抱得更紧。


温暖透过指尖向全身开始蔓延,心与心借由肌肤的触感开始产生共鸣。


没有人格?


那就由自己给她捏造个人格好了。


借由她的记忆,辅以出生时最初的恐惧,再配上自己所理解的,生而为人最起码的温柔,初始的人格快速且精准地成长着。


被母亲所憎恨,“她”迷茫着,痛苦着,厌恶着自己的出生。


被药物所麻痹着,从主观的痛苦中意外地解救了出来,她意外的满足,工具人不也挺好的么?


就这样活下去好了,反正自己就这一种价值。


手脚被打断,双目被挖去,舌头被割掉,内脏被剜除...痛,痛啊,习惯后却又不觉得什么。


我的人生,就这样过下去就可以了。


被人当玩具一样鞭打着取乐,刀割火烧更是家常便饭。


不要紧的,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存在,我不应该存在...


苦痛的回忆造就的是更加坚强的灵魂,她所欠缺的,是个被拯救的契机。


所以打动响指。


“梅,你可以醒了哦。”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从未观赏过的光。


怎样的词汇都形容不了那人的美,她的发仿佛金光照耀下的晚霞,一叠叠盘绕在高山上云头,最后化作金泉垂落。金泉散落在那白玉般通透的耳旁,绕过面颊的沟壑,往上行是两道瘦立的眉梢,没羽之下,倒影着水光的眼睛宛如蓝色大海般清盈。肌肤如雪般浸润,再往下,是血色淡染的微唇,她美的像自己的梦一样,或者说,比梦都还要不真实。


沉浸在小圣女的美貌之中,名为“梅”的少女,不自觉流起泪来。


町换了种温柔的方式,将其再次拥入怀中。


“没关系的,已经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往昔如走马灯再次略过,精灵族的女孩不禁哭出声来。


被人爱的感觉,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啊。


对町,对梅而言,莫不是如。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尽管建立在虚假之上,救赎依旧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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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的营地里,逃出来的两个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通过女仆小姐的介绍,对于木哈拉的现状,贤者托金总算有了粗略的理解。


“...说是城镇,实际只是王都的流放地而已。精灵国分为内外两界,内以光之都为核心,外设八座星城,住民的身份由内向外递减,木哈拉位于第五星城边境,其地位可想而知。”



“贱籍守国门,世界通用的做法,但与别的国家不同,精灵国的世界,阶级并非恒定不变。以会长举例,村妇所生、私生子的他固然生来受人唾弃,但光之王的血脉注定其能力上的优秀,而对有才能之人,王族向来是不吝奖赏的。与人之国不同,在精灵国,转职是不受约束的,出身只决定了大家的起点,只要能力足够,像我这样的奴隶,都有转职神官的可能...”


“但血脉,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呢。”


贤者打断道。


“如你所言,光之王的私生血脉就可胜任分会长席位,所谓的自由,与天然的剥削又有何差别。”


“那人之国呢?”


被人当面诋毁着母国,即使身为暗种,安吉也无法接受。


“垄断转职资格的你们,不也是一种剥削吗?”


“当然是一种剥削。”


贤者平静地答道。


“但剥削,从来就不是一件坏事,具体得看被剥削的对象是谁。说到底,才能的评定本身就是笔糊涂账,具体到强弱,更有无限种操作可能。药物催化、魔导具武装、甚至天赋的垄断等等,完全自由竞争,资源只会无限向上位者聚拢,强的人便适合高位?哪来的这种道理。最起码的,前些天公会调戏你的那个混蛋,如果是在人之国,恐怕连一转的资格都没。”


认真的模样,让女仆小姐给听乐了。


“你还真是天真啊...确实,放任的自由的确带来了不少的动乱,但肆意妄为的人渣,人之国就少了吗?与其信仰虚伪的正义,还不如力量至上公平。”

“那没力量的人,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不就是例子吗?”


女仆笑的无比平静。


“受尽0辱,任人欺压,为了温饱而出卖肉体,人格被至亲给践踏。我所经历过的苦痛,远不是你这样的少爷所能想象,如果没有公平作为保证,我的人生将剩下的只有绝望。但失败者里,我比其他废物们都要强大,所以我胜出了,被公会长挑中,成为他专属的奴隶,最后才能遇见了你...”


“但我爱上你,与你的'强大'却没什么关系呢。”


女人一脸的不解。


“怎么会?你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服侍的欢心,所以才打算娶我的吗?那也是我强大的一部分...”


“不是哦。”贤者微笑着否决道,“人的爱分很多种的,慕强确实最为常见,但我反而是被你的弱小给吸引。”


那是安吉自己都没发现的,诱惑自己、脱衣服的时候,她的手有一瞬间在颤抖。


“优秀”的她不可能在这种近乎日常的任务中动摇,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自己的天赋了。


那还是大圣女告诉他的事——“薄幸者”,但凡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女性,都将被自己吸引。


但爱上我,有什么好恐惧的吗?


触摸到她深色的肌肤后,贤者这才明白,她恐惧的并非爱的是谁,她恐惧的是爱这行为的本身。


什么是爱?


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而在贤者的理解当中,爱与疯狂别无二致。


毫无保留地献身,一厢情愿地欺骗自己,无底限地美化他人,并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动,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表现的女仆的身上,却是另一回事。


相反的极端,爱上自己的她,并没有丝毫忘却理性,反而是本能地抗拒着。


得有多么轻视自己,才会连爱人的资格都一并恐惧?


如她所言,对于她的过往,自己一无所知。但对现今的她,自己恐怕比她自身都还要清楚。


爱是一种疯狂...但爱不应如此疯狂。


最起码乡下贵族的心中,思考的就只有一件事——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真正爱我一次。


再具体点——我想让她幸福。


“你还真是个怪人。”


被贤者认真的表情给逗乐,女仆随意地笑道。


“奇怪,但不讨人厌呢。”


伸出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红色戒指,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血之印,这个世界相爱的证明。


以女神的名义起誓,成婚者将共享所有社会契约,成为灵魂上的共同体,病老相随,生死与共。


契约一经达成,终生不得消除。


与其说是祝福,实质更像是诅咒一样。


如今的世道,就是贵族之间的联姻,都少有结血之印的。


但这位贤者,却真正地接纳了自己,奴隶出身、且动机不纯的自己。


这已经不是温柔或老实能概括的了,他就是单纯的蠢。


爱上这样一位蠢人,换做以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事实既已发生,接下来,该思考一下未来了。


慵懒地从床上坐起,女仆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贤者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带你离开吗?”


娃娃脸的某人仍像个傻子一样笑着。


“不清楚...那个分会长,很不好讲话吗?”


“不好讲话...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回忆起在会长府里的日子,安吉就感到一阵胆寒。


托马斯·希捷,木哈拉冒险者公会分会长,光之王的私生子,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邋遢、不管事的三流贵族,但真正接触过,才能理解那人的恶心。


“我也是与他生活过才明白的,刚开始就感到好奇,偌大的府邸,为何只有我一个仆人,后来才发现,他的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如果不是为了发泄那对暗种近乎变态的爱念,恐怕一个仆人都不会招募。在我身上,不知被他下过多少禁咒,只为将我洗脑成他的专属奴仆,事实上也成功了,他就是我的一切,直到遇见你为止。通过血之印,残留在我身上的束缚一并被你的社会契约给覆盖,所以我才能向你讲述他的一切...”


察觉到妻子的认真,贤者缓慢坐起,拉着她靠在自己肩膀。


“所以,他的事,有什么必须跟我说的吗?”


“必须么,也可以这么说...我是不清楚你跟他有何交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盯上了你的性命。大约3个月前,光之王的密令下达,神子预言世界即将发生变数,希望会长能代他与人之国达成某项交易,随后黑暗世界的人相继造访。具体内容就不清楚了,指示我却听得真切——杀掉人之国的使者,并将带来之物交予他们手中。”


“原来如此,他背叛了光之王啊...”


“背叛?不不,对那个人而言,从来就谈不上所谓忠诚吧。他的出生从开始便是一出荒唐剧,贪慕虚荣的母亲不知廉耻地爬上王的床,结果却被王当母狗般羞辱着,甚至呼来同行的士兵一同临幸,幸运的是,最终怀上的确实是王的孩子。从小就被当做笑柄看待,会长的成长环境可想而知。


但不愧是的王的血脉,9岁觉醒天赋,不两年便升至B级冒险者,12岁直接转职为神弓手——神官转职路线下的七圣职之一。凭借自身的才能,会长成功赢得所有人的认可,不两年更被调入光之都,一时成为木哈拉所有人的骄傲。


两年以后,会长又回到了木哈拉,作为冒险者公会本镇的新分会长。无人知晓王城里发生了什么,会长对此也忌讳莫深,唯一知晓的,从光之都回来,会长跟变了个人一样,行为越发的懒散肆意,直到与那个人相遇。”


“那个人?”


“一个全身缠满绷带,散发着尸体臭味的男人。大约7年以前,木哈拉发生过一场瘟疫,刚好有位带着面具的巫医路过,于是代表全镇的居民,会长与其进行了交涉,成功拯救了镇上的居民。但事成以后,那位巫医却突然不知行踪,仿佛从没出现过般。”


“那名巫医,就是那个男人?”


“没错,无人知晓他在躲着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确实被会长藏了起来。自从与那人接触以后,会长的动作开始越发频繁起来,不仅在后山豢养了一批魔兽,府邸里更不知接待过多少位神秘稀客...对了,你们国家的通缉犯,白银的贤者也造访过这里哦,会长一样安排过我去色诱他。但与某人不同,面对我的媚惑,那人仿若视而不见一般丝毫未被动摇,同样都是贤者,差别怎那么大呢。”


面对妻子的取笑,天秤宫的贤者尴尬地开口解释。


“咳...白银那家伙,王宫里老早就有传闻,他的性取向有些不大正常,做不得数的....”


被丈夫心虚的表现给逗乐,女仆继续说道。


“噗,我看他就挺正经的,承认自己是个色鬼有那么难吗?总而言之,会长这人,城府之深远超你的想象,光是他养的那些魔兽,实力就不在一城之下,现在更是和暗世界的人勾搭上。被他盯上,远不是躲避能解决问题的....”


“我懂你意思了。”


贤者平静地答道。


“但是,我不会逃的哦。殿下嘱托的任务尚未完成,现在还不到回人之国的时候。”


“你是疯了吗?”


女仆小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亲耳听见的,他们想要你的性命,现在哪来的空闲考虑什么任务?”


“没问题的。”


贤者面色一如既往地从容。


“临行之前,圣女殿下已经交待过了——‘对方如果真有诚心,直接把东西交给他们就成;如若不是,按惯例就行’。”


“惯例?”


“嗯,《律之书》第七章第十三节,我国圣职者的惯例,诚如女神所言——‘那些亏欠我的,终将以百倍进行偿还。’”


百倍?看来不光是大圣女,就连他也是真的疯了。


正当安吉如此以为,回头望向自己丈夫之时,她所见的,却是托金极为自信的笑容。


“啊,这一脸怀疑的表情....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但你丈夫我,可是很厉害的哦。”


“哈?你是傻了吗,没听我说?光他养的那些魔兽,顷刻之间就能将整座城夷为平地啊....”


“是这样吗,我听到了呀...放心吧,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没问题的...要说为什么的话,现在的我,可是被女神所爱着的。”


温柔地看向自己妻子,轻吻着她的额头,缓慢将其拥入怀中,深色的肌肤宛如今晚的也一样令人迷醉。


对自己的双关情话而感到得意,听在女人的耳中,则有些不明所以。


“女神?”


“嗯,两位女神,一个正躺在我的怀中,一个来自天上。”


将圣女殿下所赐予的“圣职印戒”戴入无名指上,金色的指环与红之印合二为一。


那种戒指,安吉她见过。其神圣的光辉,与神官转职仪式上的“转职之证”别无二致。


神官,人之国是怎么称呼来着?


看出了妻子的疑惑,贤者微笑着答道。


“八杰已成过去式了,经历了那种惨败,圣女殿下很是愤怒呢。所以借助前些天刚出生的第17任勇者,鬼帝御影木子的天赋,圣女殿下重新编写了一遍最高圣职的转职思路,现在的我们,名唤为七曜——月灵使托金·尤里斐斯,听起来还不错吧。”


借由血之印组成的羁绊,转职完成的刹那,女人一并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灵魂的悸动。


那是远非强大所能概述的境界,仿佛自己置身于苍茫大海,渺小的宛如一粒尘埃。


梦寐以求的强大,结果竟是如此空洞。


好在爱人紧握着自己的手,不然定将在这近乎无限的月的表面上迷失。


另一边,贤者接受起来就自然多了。


当金光完全镶嵌至血之印上,贤者托住被力量眩晕的妻子,脸上一如往常般温柔。


“没关系的,交给我就行。你的过往,你的恶梦,都将由我亲手粉碎。


以女神之名起誓——那些亏欠你的,定将以百倍进行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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