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圣女（二）

故事进行到这，很多人可能会有疑问，这世界就没单纯的好人了吗?

答案是有的，但【单纯】的好人，没几个有好报就是。

系统性的缺陷是这样的，当权力的晋升中充满了谎言与无耻，你要求下位者们上台后突然变得善良就很不现实。

不论哪个世界，政治都是最为肮脏的存在。

而肮脏，是会一个接着一个，不停传染下去的。

其中自然不乏背叛阶级的个体，但个体永远阻止不了自上而下的大势。

毕竟相较于恶，人们对善的要求实在太苛刻了。

一个人不论生平做过多少好事，但凡只要生出一点恶念，就会被世人剥夺善的资格。

这不明摆着将善捆绑成虚伪嘛。

有时候真搞不懂，世人对善的这种精神洁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以成为善人，着实是件很痛苦的事。

一方面你得抑制住自身原始的本性，一方面你又得尊重他人放纵的诉求。

然后牺牲吧，奉献吧。

终于此生贯彻了善行而死，这下自己总能被称作善人了吧？

结果还是遭到了被自己救下来的那些人嘲笑。

——嗨，她做那些都是为了名而已。

——一个贪名好誉的人，能称得上是善人吗？

贪名好誉之人，怎么就不能被称作是善人了？

前前世的大圣女，到死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所以转生后她放弃了，开始变得放纵骄奢淫逸起来。

前世的她，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除教内清规，并赋予各地主教经商的资格。

那些原本只能在暗地里进行的活动，一下子就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与民同乐嘛。

于是大圣女开始频繁地出巡外地，终日夜夜笙歌，末了更在教团内部组建起支供自己玩乐的圣娼队。

如此放纵的一世，却被众教徒们称之为前所未有的善。

讽刺么？其实还挺现实的。

最起码的，反正大圣女不论身还是心，都得到了彻底的满足。

好人的堕落，往往就是这么容易。

所以如小圣女那般不懂变通的，就格外的刺眼了。

一个背离广大人民群众意志的独裁者，竟然毫无根据的自诩为善。

何等的大逆不道啊，竟然觉得善也可以是有私心的！

她的出现动摇了教众们道德绑架圣女的根基。

而与人民群众作对，注定她此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很多人觉得小圣女既然如此不受贵族待见，那她一定很受底层人民的爱戴吧？

结果刚好相反，相较于大兴劳役，动不动就强征各地少女入宫的大圣女，遵规守矩，不时便减免赋税小圣女反而是更遭人恨的那一个。

理由无他，圣女的所有指令，最终都是由教会基层负责宣发和执行的。

而阳奉阴违，扛着红旗反红旗这事，他们可太擅长了。

你喜欢规矩是吧？那我们就严打各地小贩缺斤少两偷税漏税卫生安全等问题，总之变着法的欺行霸市，末了还不忘强调这是小圣女大人吩咐的。

喜欢减税就更好办了，税你可以不交，事我也办不了啊。所以天晓得各地怎么突然间蹦出了那么多强盗，专挑着穷鬼们的钱抢。

报官去吧，结果才发现教团人员早因发不出来工资，待岗休假去了。

反正小圣女每发一次善心，下面人就得遭一次罪。

久而久之，群众对她自然充满了怨气。

圣女的职位若非女神钦定，恐怕早就被众人给票下去了。

但奈何，人家就是钦定的。

并且不管下面的人再怎么哀声载道，她仍【善】的我行我素。

如此油盐不进，着实叫官老爷们头疼了好一阵子。

好在十四载寒冬已过，再挨一年，就到大圣女上台了。

一年而已，只需最后提防这一年就成。

所以不出意外的，小圣女在这一年开始放狠招了。

首先是取消了教会圣职人员参考的贵族身份限制，所有天赋异禀之人，皆可通过各地教会直接报名参选。

并且为了防止当地教会黑箱操作，所有报名信息都将于全国同步透明公开。

平民，也有当官的可能了。

此令的发布并未在底层民众间掀起多大的波浪，因为无能者的他们注定与权无关。

但在骑士阶层里面，却掀起了惊天的波浪。

这里又不得不提一嘴人之国政治生态结构了，虽然统称为官老爷，实则却是由两类人员组成。

教祝与朝臣，这不难理解吧？

最开始两者其实也没怎么细分，反正都是老爷们的后代，充其量长子继承国家，次子接管教会而已。

但圣女的到来，使得一切都变了。

原本隶属于朝廷的圣职官员们因为新神迹的降临，渐渐对王权起了怠慢之心。

本来嘛，君权神授，那同为【神授】的圣女们，是不是也该一样，同为【国君】般的存在？

经是辩不完的，所以诉诸成了暴力。

最终在初代目勇者的斡旋下，朝廷与教会，贵族的长子同次子们总算达成了和解。

教会正式独立于朝廷，成为了一个新政权般的存在。

名义上以圣女为首，实则以教宗为尊。

不然你以为次子们向自己兄长争权的动力是从哪里来的？

权利对等，资源也就地平分。

朝廷这继续把持着军队及官僚的任命，教会这边则是借由圣女的能力，分配到了骑士团的管理权。

对老百姓讲倒是没什么差别——九岁之时被强行鉴定天赋，有才能的被征入教会，没才能的原地滚开。

区别在于入会以后——以往的教会毕业生多数都会被送去军队，最终作为士兵战死沙场。

而教会独立以后，出于对暴力的需要，越来越多天赋过人的平民开始被赐予骑士头衔，直接被教会给内部吸收。

好听点是骑士，难听点就是家奴而已。

虽说贵族的家奴已是不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了，但对有才能的人来讲，所求肯定不止于此。

小圣女此道敕令，着实将不少人的野心给勾起来了。

贵族们原以为空头支票，自己多加严控，响应者应该无几。

结果却没想到那些表面上恭顺的骑士，早有不少人对他们忍至极限了。

只需几人带头，响应者便会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

如此失控的场景，着实出乎老爷们的预料。

就当各地主教为此烂摊子头疼不已之时，刚好九代目勇者在此界临世。

那么该拉拢谁去对付谁，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勇者同教团之间谁主谁次，如此浅显的道理，小圣女那边其实也看得都门清。

事实上本来教宗派覆灭以前，她都不打算过问勇者那边的事的。

但狄更斯家的惨案，勇者与教会两边做得实在过于灭绝人性。

纵使自己再想大局为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了。

于是处刑姬米迦尔·卡文迪许适时地上前劝道。

“主上，您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教宗那边故意激你，试图让你主动与勇者为敌的。”

看着米迦尔那张无表情的冰美人的脸，年近30，黑发的小圣女不由地苦笑一声。

“看出来了又怎样，难道我对这种事也要熟视无睹吗？”

“无睹了又如何，反正我们也不缺这一件吧。”

说罢处刑姬直接跪倒于小圣女跟前，紧握住小圣女的手，闭着眼将脸贴在她大腿边上。

“主上啊，我们所寻求的是永存于万世的大义，小部分的牺牲是值得的。”

“值得，所以又得要我去妥协了啊，明明我才是对的那一方...”

似乎想通了什么一样，小圣女突然无奈地笑了下，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信徒的脸。

“...米迦尔，你说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都已经妥协了快十四年了，这次却格外的不想忍呢？”

察觉到小圣女的愤怒已内敛至体内，银色长发的女人不安地抬头望了一下。

而见到小圣女那张平静似无事般的笑脸时，处刑姬知道，主上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因为艾玛的挑衅吗？毕竟这是自您上位以后，首次有教职人员敢当面与您对着干？”

“不对哦。”

黑发之圣女微笑地摇了摇头，随后将处刑姬抱入了怀内。

“艾玛她只是个孩子罢了，年龄虽有增长，本性却与孩童无异，她的挑衅实质只是熊孩子在被人抢走自己玩具后无能狂怒的一场闹剧。

真叫我不能忍受的，是由这场闹剧所点明的，自己面对强权时的那种无能为力。

我不得不妥协，因为我不可能同时与教宗及勇者为敌。

此等的卑躬屈膝，那我同外面那些人还有什么差异？

说到底，必需妥协的正义，那还算是什么正义啊？

我实在是妥协累了，米迦尔。

说到底女神二身的我，凭什么就得迁就于他们啊？

勇者也罢，教宗也好，对我有意见的话就尽管表达试试看。

反正我这条命，确实也活得够久的了。”

近乎遗言式的告白还暗含着另一层的期许——自己死了，或许慧姐姐就能从那种自甘堕落的状态中醒过来了吧。

被小圣女那近乎献世的决心给惊讶到，米迦尔突然回想起了自己被这女人所吸引的初心。

——那是忘乎了所有的大爱啊，极致的殉道者，纯粹得就像是非人类的感情。

于是圣女怀中的她，今天首次露出此种爱意朦胧，缠绵着情欲的表情。

随后缠住小圣女的后颈，轻轻向着那人的唇咬去。

压抑许久的激情，终于在两人齿与舌的纠缠中彻底爆发。

爱意如同粘稠的潮水一般，在自己的体内各个敏感处蓄满。

直至即将喷涌而出的刹那，米迦尔才不禁地失声呐喊。

“想做就去做吧！哪怕是地狱，我也会随您一同前去！”

——谁叫能使我看到天国的，就只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