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与青鸟 【四六時】短篇集

第12章 (全篇完)【秘密 (倒数第一日-后日)】

倒数第一日

睡觉时,电子表也没有被她摘下,不过今日醒来却不是因为手表闹铃或身体内部的唤醒声,而是肉体剧烈的疼痛——肠道、胃部、脑后,直到每一个指尖,都经受着令她神魂飘荡的、炸裂般,无法忍受的痛楚。

5时32分,今日仍能听见小雨声。

“没有睡好,没睡着……”希美虚弱地倚靠枕头,喃喃自语。

闭上双眼,眼皮内左右轻轻滚着的肉眼也胀痛不已,她很快清楚闻见自己身上流出汗水的汗气,汗水内蛋白质在一整个晚上发酵而发出的难闻的味道,虽只是轻度的、仅自己可闻的汗臭而已,却让少女从臭味中体会到潮湿、细菌、霉变、疾病、腐败和死亡,她欲大力呕吐,胸臆间填塞着极端的不适和不安。

她在这样难捱的不适中苦等,期待,又惴惴不安——10秒……15秒……30秒……40、50、51……59秒。

60秒,到达了5时33分。

【霙,绝对要一起进全国喔!绝对,我们约好了哦。】

……

她瞬间被刺激到了,在清爽声波对身体无休止的震颤作用中猛地向下撇嘴角,紧闭的两片眼皮间也不断挤滚出新鲜大颗的泪水,沉重地砸进被单之中,“为什么……”她双唇颤抖、双手颤抖,侧身去咬紧了濡湿的、咸味的被单,牙齿酸痛欲落,心也酸痛变形——不如说是被烙铁压扁,还未待流血就变为七成熟,在铁板上颤抖癫狂发出吱吱吱痛苦的呻吟……很快,被锋利的切肉刀不留情面地划烂、划出空洞,切烂、切碎了。

“为什么……是这句话……没有用了不是吗……霙……已经不在了……不是吗……?”她用嘶哑的声音哭喊着诘问自身,诘问命运,她愤怒、她大发脾气,愤怒是因为拥有无比深刻的挂念和恐惧——再也不可能了,双簧管担当“铠冢霙”,再也不能回到北宇治吹奏部,再也不能有什么“进全国”的奢望,因为就算“进全国”,就算今后再有任何成就,也再不是一起,不是“两个人一起”了……

“希美,希美?怎么了吗——”父母的声音被门闷住,慌张和关切从门缝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没事,我没事,妈妈,爸爸。”她很快坐起身,强逼着自己回答。

晨曦从窗沿边流进、漫延进屋内的时候,淡黄色窗帘的身体被光的尖角阵阵向屋内托起,枉顾黎明从天之彼岸传递来的全部光辉和缕缕伸展入屋中的色彩,希美拖着一副疼痛而无力的身体离开房间。

她脚步不稳,心神不宁,仿若无目标的幽灵,却依旧被身上不好闻的味道提醒着去冲淋浴:

温暖的清水大量倾洒在发顶与肩头,头发要搓洗两遍,脚心、手心和腋下的汗和油要搓洗四遍才能变得涩手而洁净,皮肤下的血管青色似乎变得更明显了,糟糕的是,只微微用力,手指尖就在皮肤上捻出渗人的血点。她无暇他顾,只因被热气熏蒸,时而觉得喘不上气,终于结束了无休止的搓洗和冲刷作用之后,水声停息,浑身的肌肤像是脱过一层皮般,连背部中央部位也通红通红的。

她站起身,险些站不稳,用小臂支撑在乳白色墙壁上,光裸而沾水的胸腹因大喘气而一起一伏,胸腔和腹腔呼气变薄,吸气就变厚……她实在用力地追求赖以生存的氧气,薄、厚,薄,厚,如此往复,像新生的婴儿从缺氧的紫红色变成正常肤色的过程般,好一阵子,她终于吸足了氧,安静下来。

希美没有再窥视自己镜中的面容,幸好高中生不被允许也无须化妆,按例穿好衣服,吹干头发、打理好马尾后,用手摸摸刘海便觉一切妥当,她草草吞下一片烤吐司,身体仍然未脱冰冷,手表显示6时整,她从家出发,乘电车上学。

到学校还早,雨停了,春夏高树在清风中沙沙地摇动自己高处的叶片,希美缓步走到长阶梯下。她一直低着头恐怕撞见他人探究的目光,谁知刚走到阶梯边上,目光竟撞见一双半旧的郁金色草屐,布袜定是踩着草屐踏水而来,却仍是洁白、干燥、不染,如天人肌肤般纯洁。

希美愣愣地抬头,对方穿姜黄偏红的新僧衣,衬得脸色红亮,手腕上挂缠着念珠,他双手合十,正对她微笑。

“您……”希美不停地眨眼睛。

“刚刚,和她的父母亲一道来的,二人进校去处理一些事情,我在此逗留,啊,有一件事,”他不等希美说话,从袖兜里掏出一把折叠伞,是湛蓝色的圆柱体,收整得边边角角都那样规正漂亮,他将伞塞到希美手中,沉声问,“记得这把伞吗?”

“记……不,不记得了,那天的事……我不太记得……”她握紧被僧人体温浸染的伞身,纤维织料细腻的质感不停摩挲着掌心,摩擦生火,烫热难堪。

“都好,都好,”他的眼睛在笑,紫红色口唇却一本正经地开合,“那天下午,她刚走下几层台阶,不巧突然开始下雨,这伞是当日她要回校去取的东西,就是在刚转身回校的时候……”

希美低下头,艰涩道:“……看到了我。”

对方点头,“嗯,”脖颈摩擦交叠的衣领,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又朗声说:“这伞给你了。”

“给我了?”希美抬头,睁大眼睛,“这……应该,本来在学校里吧,您没有进去的话,又是从哪里……”

高僧将一根沉静的指头竖在唇间示意她噤声,这回连嘴角也显露微笑的坚硬弧度:“不可说……你应当最明白,’不可说’的,是’秘密’。”

“秘密……”从头顶向下漫去尖锐而酥麻的疼痛,在对方洞穿一切的注视下,她的嘴唇细细颤抖。

“那么……”他欠身行礼,转身要走。

“请等一下,请等一下!我还有问题要问!请问,我是生病了吗?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很痛,好像被施法,或者是什么咒语,要让身体渐渐……腐烂变坏一样,”她讲到此处便不得已发出哭泣般不安的声音,声音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悠荡在树梢顶端的沙沙声中,“总感觉……真相……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每一天凌晨,从前的,从前的……’希美’,都会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我没办法、从那些指向不明的话里弄明白、弄清楚从前搞不懂的任何事……只会因为那些话变得更难受,更悲伤,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时间了,身体的状态让我害怕……如果……如果我也,就这样死了该怎么办……我……我和她之后……”

僧人脸上露出她所抗拒、讨厌的慈悲颜色。慈悲拯救不了她,只是从高处俯视她!慈悲强烈的光芒只能让她自身投下的阴影愈发凝重,面对着自身污浊的阴影,自会更加羞耻痛苦。可是出乎她意料的,僧人很快蹲下身,以慈悲的姿态——微微仰视她,崭新的僧衣甫一接触地面积水,就从垂地的衣袖底部漫上大片深色,可他对地面、对积水的污浊毫不在意,就像被艳美的樱花沾染衣袖一般,恬淡而心清。

“不要担忧,不要恐惧……从来到现在,我都只能适当嘱咐,但事发突然,事情特殊,且事已至此,请你……到底跟随自己的心吧。”

“我也会死吗?”希美抱紧折叠伞,眼眶边泪光莹莹。

对方努了努嘴唇,低眼道:“腹鸣、汗流、疼痛、污秽、虚弱、焦急不安……’天人五衰’,到此衰像尽现已无力回复……但不管如何,都是你所期望的结局,因为不论如何的结局,都是源于你自身数次选择的交叠,对吗?”

“嗯……”

“好。”他沉沉点头,起身施礼,未有任何停顿,便缓步离开了。


【笔记-其一】

【天人五衰,是指天界的欲界天人、色界天人在寿命将尽时所出现的五种异象。五衰可分为小五衰和大五衰。

小五衰:是乐声不起、身光微暗、浴水着身、着境不舍、身虚眼瞬;

大五衰:是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汗流、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五种小衰相显现时,如不知返,立即出现大五衰相。大五衰相如果现前,照此情形,天人必从天上命终。

下入三恶道、或进入人道。】


希美捂紧疼痛难忍的腹部——不仅仅是腹部,应当说,是拥抱住自己冰冷疼痛的整个躯体。


【笔记-其二】

【第一:就算长笛吹得很棒的话,学起双簧管来也不轻松。可是反过来却不是这样。

第二:猫多少岁了?

第三:绝对要一起进全国,绝对,我们约好了!】


将自己闷在保健室的白被子做的茧里,用智能机的手电筒照亮歪歪扭扭的笔记——她首先略过自己所查阅到的佛家典籍中,与“天人五衰”相关,令人恐慌的、与自身情况极致吻合的部分,再,只专注于再次分析“希美”的三句话:第一,双簧管和长笛;第二,猫的年龄;第三,一起进全国。

关于第一句,自己应当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即选择以长笛手的身份重新进入吹奏部;关于第二点“猫的年龄”,那确实是在提醒自己通夜式上的灵异事件——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应当不是提示自己去探视“猫”和“铠冢家”,难道说,那的确在提醒自己,“灵异”的发生是必然的!即,她的灵魂确实被年岁大得离谱的老猫,这一类的“妖怪”带走了!第二句在提醒她,灵魂是存在的!

想到此处,再看第三点,她的心跳几乎将胸腔击破,心脏几乎被揪出来抛出保健室的窗外,插到树枝丫上去——绝对,绝对,要一起进全国!

既然灵魂存在,既然要一起进全国,那么,她的灵魂会回来,那么,一起在关西大赛上拿金奖,打入全国大赛,就是完全可能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

“在里面……你在干什么呢,希美?”

“啊。”她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吓得小声叫,飞速合上笔记本——被子遭人掀开,定睛看去,原来是明日香高挑的、沐浴日光的身姿直立在床边,她仰视对方,喃喃说,“……明日香前辈。”

“你今天合奏时状态很糟糕,呃,我并不是说你的长笛吹得很糟糕——很好,比以前还要更好了,是觉得你精神很差……”明日香坐在床边,穿长黑袜的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她后仰身体,露出大人般妩媚而温和的微笑,抬手理理她被冷汗濡湿的黑发,眼睫毛在透明的镜片后忽闪,鼻翼微动,红唇湿润,“有点担心你,来看看。”

“谢谢,前辈……”希美坐起身,感激道。

“嗯,听夏纪说,关于和霙的事情,希美好像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我想趁下课过来和你聊聊。”

“嗯,是之前,我退部,没有带上霙……我……”

“啊,是这个吗……虽然当时……对霙来说很遗憾,可是她当时似乎是一定要留下来的吧,毕竟是那么优秀的、最优秀的双簧管……我想希美当时也是这样觉得,才没有叫上霙……难道不是吗?”明日香对希美今日怯怯、愣愣的眼光感到更深一层的怜惜,她不禁再抬手抹去她的冷汗,安慰说,“希美是不是摔到脑袋,有些失忆了?忘了也好……忘了……挺好的。”

“是这样吗……因为霙是……最优秀的双簧管……我才没有叫她一起……”

“嗯,我想是的——但你也不该一句话都不解释啊……”明日香微笑,“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

“……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呢。”希美自言自语。

明日香突然叹息:“你啊,是有些自卑吧。”

“自卑……?”

“嗯——’像我这样一般般的长笛手退出吹奏部怎么都无所谓’,’像霙那样优秀的双簧管奏者必须留在吹奏部吧’,有了这样’自我贬低’的意识,抱着这样酸涩的心情,才赌气没有和霙说一句话……”明日香翘了翘自己的室内鞋鞋头,目光涣散又凝聚在鞋尖,柔声道,“希美是自卑了,硬要说的话,我猜或许希美也在嫉妒霙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吹奏部吧……不过希美是这样想,霙却只从’朋友’的角度去考虑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两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思考,未免会有误会。”

“是这样……”

“嗯,是这样……好了好了,希美,”伴着上课铃响起,明日香打断她无止尽的思绪,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安慰说,“弄明白了就好,我先去上课,希美还是好好休息,睡吧,放学后音乐教室见。”

希美无声点头,黑发前后摇晃。

待门锁声响罢,她虚脱般瘫回床上,因脑后钝痛愈演愈烈而冷汗淋漓——她想起一些事:


一只、很快是两只脚。

她在满载积水的台阶之上打滑,而后不稳、失衡,突破层层空气重重坠落,面前是少女惊慌到近乎扭曲的脸,是以透视画法洒落由小到大清亮雨滴的灰色云空……紧接着,是手指与手指欣喜的相接与交握。

身体与身体的紧密接壤,带来一阵临终的温暖战栗,而后不幸终于发生,一记闷痛,血色似乎从脑后破裂处传递到视神经,让目之所及的全部世界也染作一片腥膻的血红。双目温润,好似浸了暖暖的血,意识模糊间她恐慌地察觉到——这痛苦的噩梦仍未中断时就要接受猝然的死亡……死亡时,仍浸于噩梦中!


霙,霙!


少女用痛切的、恍惚失神的声音呼唤她,仿佛顽强不屈地,要将她从无尽的死亡的噩梦中唤醒——霙……是我的错!霙,不能就这样……

这是令人战栗的一瞬间。

这是属于“嫉妒”又“自卑”的,希美的,令人战栗的,必须做出抉择的一瞬间。

——是我的错……而且如果要死……为什么不是这样的我呢……请让我代替……不,请让……

希美凝望她的双瞳中,流出了世间最美的、亦是最绝望的蓝色,在眼帘因意识丧失而阖上之前,所有的蓝色泼洒、碰撞、融合,她的声音凝结了泪水似的,轻柔而酸涩——霙的身体摔坏了,请让霙,用我的身体,以我的身份……重新活下去吧。


原来是这样。


一直,都是因为希美的“嫉妒”和“自卑”——因为希美以极度温柔的姿态展现出的“嫉妒”与“自卑”,最终,最终,才会变成这样……


侧卧在保健室床上的她,突然以胎儿般自护、自我拥抱的姿态圈紧了这具濒临衰亡、心跳近似于痉挛的身体,接着,她开始流泪,一下下,用两只手震痛冰凉的指尖、骨节抹去水液,咸水如温润的海漫上枕头,咸湿的枕头反过来穷追不舍地侵蚀她的脸蛋,她终于在泪水的气味中发出凄凉的哭声,无助的双手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紧握成拳,她周身剧痛,冷汗淋漓,泪水滂沱,几乎用此刻汹涌的悲伤自我杀害……紧接着,她破口而出的呼唤,一声声,怀着无限依恋,念出了真正的、死者的名字:


“希美……

希美、

希美,希美……希美……!!”


哭泣和呼唤让她耗尽精神而心力交瘁,“五衰”在此刻走到尽头,她浑身发烧,几乎被蒸熟,面颊潮红,侧卧在被己身汗水全然濡湿的被单上不断痉挛、抽搐,希美——霙,像离水的鱼那样用口浅浅喘气,眼前模糊不清,很快陷入了昏迷般的沉睡。


【霙,绝对要一起进全国喔!绝对,我们约好了哦。】


……


【希美,我努力过了,努力守护过我们的’秘密’了!要我跟随自己的心,要我做出自己的选择……我的选择永远是,不管有什么代价,不管’天人’的身体会不会因追寻执念而’五衰’,不管结局是生还是死,我只想要和希美一起……永远,和希美在一起……我们要一起进全国的……一起……约好了……绝对……】


……


“是颅内出血导致的昏迷!患者有头部外伤史?”


“患者已经暂时脱离危险。”


“今天退热了,体温37.1度。”


“可以出院啦,希美!恭喜你!”


“我可不是想来见你才来的,这家伙非得……”


“这种时候你说句担心希美的实话会死哦!”


“会死了啦!”


“别闹啦、你们两个,在医院呢,哈哈。”


“哦哦,优子你别说,你看希美这个表情有‘希美’的感觉了吧,真的痊愈了啊,希美回来了!太好了!”


“……嗯,我是‘希美’,现在确实是了。”


……



后日

【日记-7.3-晴】

【7月2日放学后,夏纪去找’希美’,她确实听见熟悉的长笛音色,却没见到我。

小希前辈?长笛组的学妹这样对夏纪说,你听,天桥上这个笛声是小希前辈的吧?今天在自主练习长笛呢!

夏纪循着笛声走向天桥时,长笛声戛然而止。


我用羽毛通簧片的时候,夏纪将以上事件的经过告知我,她挠挠脑后,然后摸着马尾,试探着问我,是否改换乐器,重新吹起长笛。

我叼着簧片不便说话,只好摇头:自从改换乐器为双簧管,自从成为双簧管担当,特别是最近忙于练习新的自选曲<利兹与青鸟>后,我确实没有在学校内吹过长笛了,并且7月2日下午,我清楚记得,因一年前摔伤、颅内出血的后遗症,身体不适,我一直在保健室休息,记得,睡了一个长觉。

可夏纪坚持说、听见了’希美’的长笛声,也有证据,证据是莫名出现在音乐教室中的,’希美’的长笛包,之前,我都放在家,或存在教室的储物柜里。

中途优子过来问询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变得糟糕了——夏纪与优子打起赌来,赌一盒香草冰淇淋,今天,我被她们带去、一起查看监控。

7月2日,下午5时33分,监控显示,’希美’在天桥一侧,似乎是专门为了谁表演一样,正对着监控的方向,那正是我,也正是’希美’,’希美’的马尾扎得比我漂亮多了,神色也更符合这张漂亮的脸蛋,让它们焕然一新般闪闪发光——对不起,希美,想必我的性格也渐渐反过来改造了你的五官。

‘希美’吹奏过一曲<利兹与青鸟>第三和四乐章,又吹奏过一曲<生日快乐歌>,最后,她向着天空说话的口型只有我能看懂,她说:霙,今天是七月二号,祝你生日快乐。

我们——我,来来回回将这段监控录像看了很多遍,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监控室老师答应我过几天可以带硬盘过去,把这一段拷贝回家。

真开心。

夏纪说了话,这样说的:看吧,希美你骗不了监控的,你想吹长笛就吹嘛,干嘛瞒着,这样祝霙生日快乐,我觉得很可爱、也让人感动啊——希美总是这样躲躲藏藏。夏纪立即转头向优子索要香草冰淇淋,被优子打了几下脑袋。

我只好老老实实答应说,嗯,嗯,暴露了。


希美,谢谢你……


如果你是曲子里写的、那只青鸟的话,请你更多地飞回来,更多地、更多地出现在这里吧。】





夏日清晨。


少女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在校门边,脚步声咔哒咔哒,是青年学生的鞋底与地面奏出的二重奏,树叶招摇的沙沙声、马尾擦着后襟的呲呲声渐次晕染入色彩鲜丽的主旋律当中。

她早已学会这样弹跳感十足的脚步,正如她早已学会用湛澈坚定的眼光直视前方,马尾向一边猛甩,是她轻快地在台阶前转身,很快,脚步声咔哒咔哒,在逐渐爬升的台阶上敲击出更加快活的响动。

登上高高的台阶顶端,少女突然驻步,鞋底也一时噤声。

“这是什么?”

少女、清爽冒着气泡的美妙声音、让方才色彩丰富的脚步旋律也全部黯然失色,她俯身捡拾,捡拾起的,是一片湛蓝湛蓝、熠熠生辉的羽毛。她将羽毛举向天空,使每一根羽丝被阳光包容,而后由衷赞叹道:“好漂亮!——”

少女将羽毛收回胸前,谁都看不见的当下,她面上展露活泼、奇特而美丽的笑容:“霙,送给你……需要的吧,双簧管。”


少女神情一转,变了。

变得更加内敛温和。

“嗯,谢谢你,希美。”她轻声说话,仿佛,自问自答。


接着,她以掌心捂住这片美丽不可方物的蓝羽毛,双手缓缓合拢,柔软、温热的双唇隔着手掌,吻上那片蓝羽。



泪水,很快溢出内眼角,顺着鼻梁徐徐淌下,亮晶晶的水液,濡湿了她的指缝。



一羽青鸟从空中划过,轻薄的蓝色阴影,短暂……而短暂地,降临到少女白润的面颊上。




起风了。





(全篇完)

作者留言

「离去」亦不是离去,因为想要见到的人,总有一日会重逢。

利兹与青鸟相关短篇集,名《四六時》,到此完结。

感谢您的阅读及喜爱——
我们「明天」见!


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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