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于能开开心心做无聊的事
雪枝何尝不清楚河对岸的景象如何?无非是树,树后面还有更多的树。
甚至于去往那里的路,与其说是探险,倒不如当散步更合适,毕竟已有一座桥垒在河上。
但她始终想抱着彼时的心情再一起去一次,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遗憾吗?也不是,好奇吗?也不像……
…还是她自己太幼稚了。
尽管这件事之前已经提过,大家也都愿意,可她也不敢一开始就跟舞说想要去河对岸,害怕她会觉得雪枝专程占用自己的时间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才先说要去镇上玩,想着等稍微尽兴一点了,再提出来。
可等到提出的时候,她仍然担心会引起反感而注视着舞,捕捉她再细微的表情。
好在没有,舞还是她了解的舞。
“好啊,那就去嘛。”
“嗯!”
她们朝停摩托车的位置去走,雪枝的步调带点蹦蹦跳跳,她提前给远在异乡的秋子发了信息,告诉她马上就要出发。
一路返回,摩托车最终开到了。把车停靠在路边,扣上U型锁头,接下来就步行进去。
遍地落叶,延伸出一条枯黄的小道,脚踩泥土和叶片碰撞的声音,还有雪枝给秋子打去的视频通话铃声。
嘟——电话接通了。
雪枝的手机,画面中出现一个文静而眉眼透着懒散的女生,气喘吁吁,身后的背景是宿舍的床帘。
见到镜头里的舞时,她顺带打了声招呼:“舞姐——”
舞挥挥手:“刚回来嘛。”
“嗯,刚刚在图书馆复习。”她边说,朝画面外伸手,取过来一个马克杯,“噢…已经到林子里了吗?”
“是呀,坐舞姐的摩托车过来的。”
“喂喂,这点路都要开车啊,这不是还不够原汁原味吗。”是玩笑的语气,秋子喝了一大口刚接的水。
“说明时代在变革呀,迂腐的老东西。而且我们还先去镇上玩了一会儿。”
“说明你还是不懂,就是要完全复刻才叫怀旧嘛。”
边聊,边踏着干燥的泥土前行,雪枝将手机举在胸口,把眼前的风景同步放送给秋子,外放着她的感慨。声音很大,但不用担心,这里吵不到谁。
三人久别,在雪枝的主持下,能聊的话题极多。有颗树上吊着黑的辨识不出原样的麻绳,那是以前她们做秋千的,树干上理应还有她们当初拿石头凿的老师的名字,还有『笨蛋』两字前缀。
笨蛋两字他们倒是熟悉,当时刻的使劲,字迹如今还可辨认,老师的名字则相反,已被树干长出新皮完全覆盖。
“这里也有刻字的痕迹欸。”雪枝跑到另一颗树前,很来劲地把镜头凑上去,随之手机里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这个完全不是我们的字迹吧,而且看起来蛮新鲜的。”
“这不很明显就村里那帮小孩的嘛……”舞提一嘴。
往深处走,路上虽然偶尔能见到人活动的痕迹,但始终碰不见别人。
村里的小孩可多,如今又正值暑假,林中的客人却只有她们三位,恐怕现在有了更有趣的东西,慢慢把这些比较无聊的遗忘了吧。
这么想想,方才所见的刻痕也是有些年头。
流水的声音渐近,已经走到河边了,她们朝那看,水位感觉是同记忆中比降下了点,河床的石块在流动的水中显得清晰。
还找得到当初差点把雪枝卷走的那个地方吗?秋子随口提及,但大抵是找不到的可能性更高,因为在那天之后,大人们就把大自然的阴险陷阱拿石头填上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本来还担心会有点心理阴影。”沿着河边,眼前已能见到那条架在河上的小石桥,“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嘛,估计水位还够不到我膝盖。”
“明明当时都够到下巴了。”
石板桥透着一股简单的丑和臃肿,布着苔藓,在树叶的荫蔽中,有种湿润且脏的质感。
雪枝先踏了上去。凑近看,桥上的护栏并不湿润,于是姑且扶栏杆站会儿,俯瞰脚下流水湍湍。
水声漱漱,但却很安静,光线穿过缝隙落下,更觉得温和。大家暂时没说话,直到雪枝先开口:“感觉过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变呢。”
秋子:“比如说?”
雪枝:“比如…反正很多很多啦,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整。”
舞:“但是有一样东西是绝对在变的。”
秋子&雪枝:“什么?”
舞:“是鹤见便利店里的商品。”
“什么啊——”她们心照不宣,泄气似的回应,好像跟他们猜的答案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会说,是我们的心境在成长之类的话。”
“十年前的话我可能会这么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啦,因为年龄增长变冷漠了嘛。”
她们就地打了会儿趣,一直到雪枝最后望了眼底下,抛下一句『现在也还见不到一条大点的鱼啊』,便提议动身进入对岸。
“我们继续吧?”
“嗯。”
“秋子,要现在出发嘛?”
“…你是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有发言权吗。”她看了眼手机。
“当然啦,你也是我们三剑客的参谋嘛。”
“既然这样那我要回去。”
“驳回。”
“…刚刚不是说我有发言权吗?”
“只是说有发言权,没说可以一票否决哦。”
“我就知道……”
“诶嘿。”雪枝深吸了口气,笑嘻嘻地迈过了桥。
而桥的另一头,不见得是什么稀奇的景色,只是再惺忪平常不过的风光,同样的树,同样的泥土,同样被踩出来的小路。
越往里走,就越是这样。
“舞姐…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到这边来看看嘛?”
雪枝伸手,摘下一片最近的树叶,而舞看着:“因为你就是想看看…真实原因不是这个吧?”
“还是太明显了?”雪枝头一撇。
“不然有什么再问一次的必要吗?”
“欸嘿……”雪枝挤出一个笑容,“因为…很久都没有过这样了。”
她的手仍在捻着树叶,慢慢在说:“离开这里之后认识的朋友,感觉都很忙,或者说…很实在?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不会做看起来很幼稚的事…她们觉得都是成年人了,就该做点成熟的事……”
说一半,她看看舞再看看屏幕里的秋子,光盯着自己,眨眨眼睛。于是她有点着急,比比划划:“描述的不是很准确,反正就是不会像我们这样,明明林子里没什么可玩的,还是愿意费劲一起过来……”
“……”她们边听,像是礼貌似的点点头。雪枝有点脸红,低头嘟嚷:“所以你们今天能来,我觉得很开心……”
“这里也没那么无聊吧。”
“…是吗?”
“觉得无聊的话我应该会扭头就走?”
“是这样吗……?”
“可能是因为,我们几个凑在一块就挺有乐趣的?”
“我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雪枝她在成长中少有听这些话,眼眶有点润湿:“你们…也是呢!”
一时间,她释怀了很多。
两人继续并排走着,她忽然放慢两步让舞略微靠前,然后自己一把抱住,脸扑在她的后背。
“唔嗯~~~!!”
她听到舞停了下来,感觉到她回头望了一眼,但没有说话,只是不太协调地伸过手来摸摸她的脑袋。
雪枝心里更暖,蹭的来劲,仿佛浴巾擦脸。
“噫——感情真好呢,还让别人在旁边看。”秋子的角度虽然看不到,可镜头语言让她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好一会儿,雪枝才松开手:“比较感动嘛!那你要我怎么样,给你来个亲亲嘛?”
“不要,太怪了。”
“别闹别扭嘛,你要是来现场的话我一定是两个一块抱的。”
“你才闹别扭,去去去。”
交过心后,她的步伐看起来更为轻快,聊得越发自在,越发宽泛,似乎也不在意河对岸到底有什么所见,直到脚下不再是泥路,迈上层层蓬松的枯叶。
本打算就此往返,毕竟指望这里能见到什么谈得上探险的事物,实在有点为难这片林子。但眼尖的秋子,硬是在镜头里注意到了一片不同寻常的色调:“话说,前面是不是有房子?”
“……?!”
顺着秋子的指引,视线放到侧前方,层层树木之后,一间木板屋的废墟呈现在她们面前。
远远看,能感觉到占地不大。结构尽失,缺了大半屋顶,四面也仅剩两堵墙伫立。
“哇哦……”
好奇驱使下,她们快步走近,走过一个宽大的斑驳树桩,旁边树干斜插着的木片挂着一捆麻绳,木屋大概十平米大,材质基本腐朽,感觉用力一踢就能断裂,不知在它还在替人遮风挡雨时是多少年前。
屋外的布局简单,现如今能认出的只有劈柴的木桩,和几颗用来挂东西的树。其余部分已被长年累月的厚实落叶覆盖。
屋内几乎没有东西,除了墙角那叠像是床的木板,就是散落的木板木棍,几条破布,炭火熏黑的砖和石头。
感觉还是新鲜,便拍了些照片留念。周围看看,附近似乎再没有其他房屋,加之天色要开始变暗,她们就打算朝原路返回。
返回的话题里,她们猜测着原主人的身份,比如这里没有电,需要烧柴。
废话。
可能是隐居者。
要摘野果,打猎,后续可能开始养殖,说不定还有在树枝上晾肉干。
用水的地方,诸如洗澡洗衣都到旁边的河里。
甚至几个奇思妙想的少女,擅自拟定了一个被人心险恶的社会摧残,遭遇大苦大难之后选择抛下一切包袱遁入山野的朝政文人人设。
“好厉害啊,我就完全想象不到这样子生活。”
“你已经被电子产品毒害啦。”
以至于为什么那里一点东西都不剩,可能是原主人搬走了,也可能是被后来人偷走了吧。
等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雪枝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送她回去,再回到自己家,和大家聊起这件事,舞给父母看了看拍下的照片。
他们思考了片刻,都说从爷爷那辈起,那破屋就一直杵在那里,孤孤零零,空空落落。兴许真的是许多年前隐居的人。
于是顺势,晚饭时父母讲起老一辈讲过的志怪故事,听得家里两个孩子一愣一愣。
而事后,花茶缠着舞,嚷嚷她也要去林子里探险,热情相比雪枝更甚。
在富有安全感且有光亮的地方她是这样不依不饶。于是舞饭后带她们出去散步,领她走进黑漆漆的树林,打着手电晃这晃那,边复述方才父母口中的怪异,没多久花茶就求着舞快点回家了,整个人乖巧了不少。
就是晚上睡觉非要睡在大家中间,而且还要搂到胳膊,怪麻烦的。
本想跟她说说搂着别人胳膊睡觉,结果翻身也把胳膊带走了的故事,舞想想,还是暂时不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