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阿房归巢

先说月考的事。据考后的花茶所述，这次做题的感觉比以往轻松不少，虽然不见得十拿九稳，但分数比上一次高，应该不是难事。

老师们的批改效率很高。舞得知这个消息的方式，是在考后的第二天下午，还在工位忙的手忙脚乱时就收到了花茶的信息，说这次数学有八十多分，比起之前提升了快二十分，句尾足足加了五个感叹号。

抽出手为她恭喜之余，也提醒她再兴奋也不能上课玩手机，要是被发现了，搞不好会被当成刚考完试就松懈的典型。

『知道啦知道啦。哼哼…稍微努力了这么一会儿就能进步二十分，感觉考高分也没那么难嘛！！』

『要是你真这么想的话，后面可要遭老罪了。』

『我说一说而已嘛…这段时间放学后复习，回到家复习，吃完饭复习，洗完澡复习，感觉一直过这样的生活，脑袋会像搅拌好的水泥一样凝固。』

花茶配了一张发抖的表情包，让人好奇，如果她知道和她聊天的舞当初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会怎么样。

『要只是这样就太轻松了，先不说有三个人轮流辅导，光是其他不同的题型，一种题型还有其他变式，以及学会新的就把前面忘掉这种事。假设真的那么争气能把数学搞定了，接着其他的科目还要再重复一遍流程。』

向她描述了这样那样的未来之后，单纯的花茶逐渐放弃了思考，而在这之后直到下班也没再收到她的信息。但回到家也没见她在家，找空问了问，才知道她今天去了健身房。

“好像也不对，平常去健身房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空回忆了下，接着才补充：“姐姐说的好像是这阵子因为复习都没有锻炼，要多练一会儿把之前欠的补回来。”

“…可别劲使大把自己弄伤了。”

“我也这么跟姐姐说了，她答应说不会。”

再晚些时候，花茶到家了，身上出汗的痕迹明显，头发也有点乱，还有点汗味，和平常干干净净的回来的形象不同，她说是因为今天训练量变大了，而且平时会休息好再回来，不像今天，练完了发现快到饭点，拉伸都没怎么做就火急火燎赶回来。

舞是有点想让她洗个澡先，不过饭已经做好了。联想到近来气温逐渐升高，便干脆把入冬之后就放在客房的电扇搬了出来。

顺着风，花茶脸上浮现出几分惬意，捧起碗扒了一口，又好像垮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锻炼完的原因…总觉得有点没胃口，明明之前还有点饿。”

“那先休息一下，晚点再吃咯。”

“好有道理…不过这样好像有点不礼貌，我家以前从来没这样做过。”

“我们家管的没这么严，你晚点吃又不会怎么样，要说有什么影响…最大的恐怕就是那个碗要你自己刷。”

花茶听着，理解什么似的点点头，不过她明明说没什么胃口，吃饭的动作却仍在继续：“既然舞小姐都这么说了，以后吃饱还有剩的时候就可以先放放啦。”

“那现在呢？”

“啊，现在是没什么胃口，但吃的话还是吃得下的。”

“……那有胃口是什么样的？”

她歪歪头，花几秒钟回忆起之前吃饭的样子：“会吃的又快又开心？”

饭中，花茶讲到了另一件事情。前阵子为了迎接将要休年假回家的父母，她在周末连带工作日放学都抽空回家打扫卫生，终于在这周五，他们就要乘坐飞机回国了。

“所以我要回家陪爸爸妈妈啦，这段时间不要太想念我哦。”

“又不是以后都没机会见面了，有什么好想念的。”

“…我就讲几句客套话，多想念一下啦。”

“好好。”舞摆摆手敷衍。

对此不太满意的花茶扭过头，转而去问空：“小空要多想想我哦，别变成像舞小姐那样冷漠的大人。”

“好——”空甜腻悠扬的回应让花茶欣慰地点头，接着同样的话又和希说了一遍，舞一旁看着，顺带预想希面无表情注视她眨眨眼，然后继续吃饭的画面。

结果希眨完眼之后，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小希真乖！！——姐姐一会儿下楼给你买糖果！”

“说起来…”舞想到什么，接上话：“你父母有说什么时候到家吗？”

“我记得他们说是周四那天晚上出发，中途转机要等几个小时，最后回国下飞机的时间大概是七点多，等出站了再坐车，恐怕快要八点多了。”

舞含着筷子思考片刻，询问是不是在我们市里的机场着陆，而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市里的机场有地铁可以往外坐，应该会比坐车快不少，应该八点左右就能到这边的地铁站。”舞把手肘支在桌面，手背托着下巴：“到那时候应该有空，需不需要我去接一下？”

“真的吗？！”花茶听了眼睛闪闪发光：“不但能让爸爸妈妈见一见舞小姐，还能省点车费…我先问一下哦，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花茶尽快吃完了饭，然后拿起手机询问意见去了，很快带来了答复：“他们说好！而且不嫌到时候晚的话可以一起挑个饭店吃饭，我爸说要请客！”

“快晚上九点的晚饭…也没问题，无非是提前吃点东西先垫垫肚子。”

舞顺带问了空的意见，她很干脆的点头，对与花茶父母的见面抱有相当的期待。

花茶还拿同样的问题跑去问希，结果…过于重复的画面没什么必要反复述说。

于是就这么决定，等待周五那天傍晚到来。

……

前一天夜里，花茶辗转反侧。她摸出手机，发现母亲两小时前发了条消息：「托运了给你买的零食，都是很受欢迎的种类，到时候给你朋友们也分点」。父亲则分享了航班动态，附带一个熊猫打哈欠的表情包。花茶盯着那个表情看着——想起他上次视频时眼下的乌青。

直到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周末将至，教室里的气氛都格外涣散，老师的讲解在花茶耳中像环境音一般自然。

她在草稿纸上画着飞机，尝试了各种风格的飞机，不同的线条弧度勾勒出同样的丑，她看来是不太适合走艺术路线。

放学铃一响，她就抱住了早早收拾好的书包，只等老师一声下课，便把草稿纸塞进桌膛，箭一般快步离开教室。

中午和莉珂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就说自己今天看着有点坐立不安，马上就能见到父母，又期待又紧张的样子。

“原本还有些安排想邀请你，不过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诶嘿嘿…怪不好意思的。”

因而放学这会儿，莉珂也没发来新的信息。

去接空，今天没再拐道去健身房会或是打工，径直回家。进门，正见到希在自己搭着积木玩，一栋和她坐着差不多高的大楼。见到花茶，她投来的注视似乎比平常更久了一点。

于是花茶乐呵呵地上前去抱起她，把脸埋进希的颈窝：“姐姐要回家里住一段时间咯。”

她好像听懂了，手抓住了花茶的一把头发。

“小希还是有点舍不得你吧。”空站在一旁，正要进房间找出花茶的行李箱，给她帮忙收拾行李。

“是这样啊。就算是小希这样气场给人感觉非常冷漠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呢——”

然后这话说的希似乎有点不满意了，于是挣扎着想下去。于是花茶放她到沙发上，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脑袋，回房和空一起收拾行李了。

因为九点多才能才饭点吃上饭，所以这会儿为了垫垫肚子开火做饭未免太麻烦，于是舞下班回家的时候，干脆买了些吃的回来。

买的是寿司。舞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倒不是味道方面，只是觉得这般工序简便的食物竟然要价不菲，总有一种钱没花对地方的感觉，因此每一次吃完都会后悔。

而今天买，是因为外面卖的汉堡卷饼之类省事食物几乎都能从女儿的妙妙厨房生产出来，除了寿司——加上也有段时间没吃，忘记味道了。

将这作为小食期间的话题，空听了这话倒是清清嗓子：“需要的只是醋饭、海苔，还有一面小竹席，剩下就是像馅料一样的配菜。卷和捏这方面需要一点手法，除此以外无论怎么做味道都不会变化太大，就和包子饺子差不多。想吃的话，稍微准备一下也可以做。”

舞嚼吧嚼吧，忽然想出一个寿司的新赛道：“都是米饭配菜，那岂不是很适合解决上一顿没吃完的剩菜。”

“唔哇，听你们这样说完，日料突然变得好接地气，都没有馋的感觉了。”

舞也是这么想的。

在轻松的气氛中结束了这顿小餐，花茶也收拾的差不多，最后一次检查行李时。舞靠在门框上看她把洗漱用品塞进防水袋，突然问：“要不要带床小毯子？都快要入夏了，你家很久没人住，可能有点潮。”

“之前回家里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啦。”

舞轻轻点点头，继续休息，直到花茶父母传来消息，说他们的飞机已经着陆。于是招呼花茶同步出发，这样坐地铁出站，这边应该也就快到了。

路上，空坐在副驾驶，花茶抱着希坐在后座，虽然开心，但神态上流露出多少紧张，话都比平常要少。

为活跃一下气氛，空问起叔叔阿姨的工作是怎么样的，在此引导下，花茶讲了很多，说到父母是土木行业，在同一个工地上班，爸爸在技术部，妈妈在采购部，前者经常在工地现场活动，后者则几乎都在办公室，这样的安排也使得爸爸那边会发生更多有趣的事，她也挑了几个印象最深的分享出来，车上一下子热闹许多。

二十分钟左右，她们到了地铁站。花茶那边没有传来信息，说明父母还没到站。

她想把希抱到副驾驶，注意到希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还不放心呀？姐姐又不是不回来了。"花茶声音温柔，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才愿意松手。

忽然，她的手机跳出了妈妈发来的信息：一张在安检口的照片，配文是已经要出站了。

花茶说了一声，便打开车门，往地铁出口快步迈去，心跳快得像考前最后五分钟，而后在楼梯的尽头见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拖着斑驳老旧的行李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夹在腋窝下，特别好认。彼此对视，露出的笑容遮蔽了舟车劳顿的疲惫，脚步快了几分。

妈妈的头发剪短了，爸爸还有点黑眼圈，倒是…胖了。

走到了跟前，父亲捏捏她的脸，手指粗糙却温暖，欣慰着。一年多没见，不但长高了，还变壮了。

母亲则嘁一声，让他不会说就收收嘴，八竿子不着调的那么多，漂亮了是一句不提。

“爸爸看的真仔细，我的确最近有锻炼身体。”

欢声笑语间，花茶接过父亲的行李箱和母亲的挎包往车的方向走。舞开门下车帮忙把行李塞进后备箱，空则按下车窗，捏着希的手腕轻轻挥。

放好行李，母亲立刻握住了舞的手，对她们一家能这样陪伴花茶表示感激，父亲也在一旁夸赞她年少有为，事业稳定，孩子懂事，一家人还都像明星一样漂亮。

母亲表示肯定，舞笑着，谦虚接受。扭头看发现花茶已经把后备箱门关上，便让大家都上车。

趁着关车门的功夫，母亲戳了一下父亲的侧腹：“刚有这话怎么不见你夸女儿两句。”

“平时都天天夸了，见面了不得换点别的词。”

发动车子，驶离地铁站的区域，父亲问有没有决定好要去哪家餐厅，舞沉吟一会儿，说想听听父母这边的意见。

这下父亲来了劲，说自己候机和地铁时至少有一半时间花在筛选餐厅上，最后选出了两家：一家是位于商圈的高档餐厅，从线上看装修服务都十分对年轻人审美，味道虽不好判断，但至少不会差。另一家则是位置稍偏一点，存在了快四十年的大饭店，装修尽管过时，口味还一直保质，自己年轻的时候往往只有重要节日才会全家在里面订上一桌。

花茶也对那里有着回忆，于是舞很干脆地附和，反正比起好看，好吃更重要。

路上，花茶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她给父母看月考成绩的进步，讲舞和千奈还有莉珂三位大能轮流辅导的事，以及空随便选个品类都能开店的厨艺。

在饭店的包间里，圆桌上的一众好菜里，花茶看着那道红烧蹄髈两眼放光，父亲夹起一块到她碗中，肉皮软糯，筋肉劲道，味道绝好，恍惚间好像回到小时候，新年一大家子人吃饭的场景。

舞注意到花茶悄悄把椅子往她母亲那边挪了挪，像空想撒娇时那样，于是侧过头看她。她正逐一品尝着上面的菜，似乎在分析其美味的诀窍，而后注意到舞的视线，扭过来，甜甜地笑，接着用勺子给她挟了一大块鱼：“这些食材用的都很好，妈妈也多吃点。”

舞便也笑，伸手搓了她的脑袋。

饭后，送他们回家的路上，希在空的怀里睡着了。穿过城市灯火，像河湾上的船。等红灯时，舞从内后视镜看见花茶父亲正伸手帮母亲整理被风吹乱的短发，动作格外温柔。

送到家后，水濑一家拉着行李，三人踏进门槛回到阔别的家，花茶扛起那个贴满托运标签的箱子，脚步却轻快得像在跳舞。舞和空站在车边，看着亮起灯的窗户，直到花茶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朝她们用力挥手。

她们也挥手回应，接着放心地发动车子离开。

深夜，花茶洗了澡，擦着头发，趴到自己久违的小床上。父母在隔壁房间压低声音交谈，聊着明天要买的食材和之后的游玩计划，床头柜上摆着母亲刚热好的牛奶，杯底压着张纸条：「睡前记得喝，明天做你爱吃的热压三明治。」爸爸的字迹，妈妈的语气。

"晚安。"她对着空气说，既是对隔壁的父母，也是对几公里外那栋亮着暖灯的屋子。窗外，五月的晚风带着槐花香轻轻掠过，像谁温柔的掌心抚过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