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幕一之一
第一幕 啟程 -- 幕一之一 --
明治十一年(1878),東京下町,神谷道場。
「用力的方式不對!別老是仰仗手臂,用腰的力量!」
「喝!」
一早,就聽見到場裡傳出充滿朝氣的女聲,接著是少年做切返時渾厚的喊聲。
「不對!」
「喝!」
「不對。」
「喝!」
「不對…」
「喝!」
…
「你根本就沒再看吧!醜八怪!」神谷活心流裡面唯一的門下生,明神彌彥怒氣沖沖拿著竹劍朝著代理師範神谷薰的頭劈下去!
心不在焉的薰當然是被一刀命中!
「痛死我啦!你這個矮冬瓜!」
「妳叫誰矮冬瓜,妳這半調子代理師傅!」
「這是跟師傅說話的態度嗎!」
劈哩啪啦的,師徒倆就在道場裡面打了一早上,消耗大量精力的兩人都累得攤在道場裡面,彌彥躺在地板上喘著大氣,薰則挨著竹劍靠在牆邊。
「累死了,這樣根本只是在浪費力氣,不打了。」薰氣喘噓噓的說,「時間也差不多中午,肚子餓死了。」
聽到要吃飯,彌彥眼睛一亮從地板上坐起來,「今天吃什麼!」
「等下問劍心吧。」
「哎呀?叫我嗎?」
薰跟彌彥同時朝著道場門口望去,劍心正抱著一籃收下來的衣服從道場旁走過去。
「我想想,」當年的幕末人人聞聲色變的劊子手正托著下巴努力的想著廚房還剩些什麼,看來斬人當家庭主夫也是挺上手的,「大概是醃蘿蔔配白飯吧!」
光聽就覺得非常餓啊!
「不會吧!一點肉都沒有!」彌彥抱著頭大叫。「真是窮到不行的道場!」
薰被刺激到,「囉嗦!我都還沒跟你收過學費呢!」
這麼一大吼,又更餓了…
下午,彌彥到赤別戶打雜工去,劍心趁天氣晴朗準備把柴給劈一劈,薰則埋頭進倉庫裡,打掃之餘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家傳的東西可以變賣。
之前的人誅事件道場幾乎被毀了大半,錢都砸到修補道場上頭了,加上薰最常兼任授藝的前川道場也因為人誅事件還在整修當中,自家道場又只有一名門下生,還不收學費,幾乎斷了經濟來源,繼續這樣下去都快揭不開鍋了。
倉庫裡頭都是灰塵,整理過後只找出一些舊書,一些缺角破損的鍋碗瓢盆,以及劍道用的防具,以前門下生多的時候可都是要輪著用…現在只能放到這個地方生灰塵。
一無所獲後,薰將那些破損的金屬器整裡出來,應該可以換幾個錢。從倉庫裡頭出來時,忽然注意到角落有個長方形的木盒。
“以前有這個東西嗎?”
薰把手上的東西放一邊,把木盒子拿過來拍掉上頭的灰塵。木盒約兩尺長,差不多是一把武士刀的長度。薰緩緩的推開盒蓋,不出所料是武士刀,刀鞘跟刀柄沒有任何裝飾,抽出刀身,上面沒有任何鏽蝕和損傷,看樣子不曾被使用過。
「薰姑娘,需要在下幫忙嗎?」劈完柴的劍心看倉庫這邊好一段時間沒有動靜,便走過來看看。
「劍心…我可能找到好東西了!」薰把武士刀拿給劍心看,「這個應該能換到不錯的價錢!」
劍心接過那柄刀端詳了一番,的確是把好刀,「不過,賣掉好嗎?這很可能是薰姑娘的父親留下來的。」
薰倒是不以為意,「現在是明治時代了,而且神谷活心流的宗旨是活人劍,不用真刀的。更何況…要是不找東西賣掉的話,我們就得抱著這把刀餓死在家裡了!」
薰是越說越氣憤!
「冷靜點啊薰姑娘…」劍心把刀還給薰。
「總之,劍心你先把外頭那些破損的鍋碗瓢盆綁起來,等一下拿到街上,我記得有個地方有在收購這個,這把刀我先拿去請人鑑定一下。」
「知道了。」劍心轉身走出倉庫將外頭的東西綁在一起。
薰將刀收起來放回盒子裡時,忽然覺得姆指刺痛,仔細一看發現不知何時被劃開一道小縫,血珠子從那道縫泌出來滴到那把刀的刀鞘上。
“是剛剛不小心劃傷的嗎?”薰輕輕舔了姆指上的傷口。
「我說、薰姑娘,勺子是木頭做的分開來比較好吧…」劍心回過頭詢問薰的意見。看見不得了的事情!
薰的身影正逐漸變淡,可以透過她看到倉庫後的東西,劍心伸出手要去抓,卻穿過薰的身體,轉瞬間薰憑空消失了!
連著那把刀,如同蒸發一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薰姑娘!!」
***
剛剛還好端端的坐在倉庫裡,還看到劍心慌慌張張的向著她跑過來,瞬間眼前的景色全部都變了,她看見蔚藍的天空,從她眼前飛過的烏鴉,身體漂移的抓不住重心,然後又看見房舍的屋頂聽見嘈雜的人聲…
匡噹隆咚鏘!
她摔進木桶堆裡面,薰摔得七暈八素還沒搞清楚狀況,整個人忽然就被提起來。
「臭小子!你幹什麼!」
一個高壯的男人單手抓著薰的道服衣領,盯著薰看了一會,忽然大笑起來!
「原來是個女人!」
還不懂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但是方才那句話語裡頭的輕蔑薰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有什麼好笑的!」
「喔,還是個兇悍的小妞呢!」四周又是一片笑聲。
「看妳這身打扮,手上還握著刀,老子就大發慈悲陪妳玩一下吧!」
男人單手將薰給扔出去,薰一個翻身穩穩的落在地上。
「看起來是個身手不錯的小妞呢。」男人抽出配在腰間的武士刀。「妳可不要讓我太失望啊!」
“真刀…”薰打量下四周,周圍圍了許多人,從熱鬧程度來看應該是市集,比較令人不解的是,佩刀的人太多了,已經頒布廢刀令的現今,不該有這麼多明目張膽佩刀的人,
「看哪裡呢!小妞!」男人拿起刀衝過來!
速度沒有很快,薰向旁邊一跳便閃過了,對面的鋪子當場劈成兩截,鋪子的主人早就閃到人群裡頭。明顯的看得出來自己與那個男人力量懸殊,如果正面硬碰硬自己一定擋不下來。
「別一直亂跑!抓住她!」男人一聲令下!
薰的身後衝出兩個人,抽刀就朝著薰砍過來,薰跳起來穿過兩人之間用刀鞘各賞他們後頸一刀,兩人便倒在地上。
「真是沒用的東西!」男人吐了口口水到地上,「不拔刀嗎,小妞。我跟那些人可不一樣。」
「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可以我比較想用木刀或竹劍。」薰其實只是想說她用木刀跟竹劍比較上手罷了,真刀的重量她拿不慣。
但這似乎又激怒到她面前的男人,
他殺氣騰騰的衝過來,有過一次經驗後,很容易就摸到他的攻擊模式,薰擺出中段的架式,交鋒的瞬間用刀身將敵人的攻擊給錯開,然後順勢對著頸部刺擊!
一擊倒地。
看對方沒有動靜,薰蹲下身嘆了鼻息,發現還有呼吸著實鬆了一口氣,直接刺擊頸部很危險,但由於力量懸殊之故,若沒一擊讓對方倒地,薰沒把握能全身而退。
周圍人群在交頭接耳,有的以奇怪的目光打量她,有的以同情的目光看著她。這裡無論是街道的樣子或是人群對薰來說都是陌生的,她抓了旁邊的一個婦人想問這是哪裡,那個婦人連忙拍掉她的手,躲得遠遠的。
「…那個,我不是來鬧事的,剛剛那場打鬥真的是意外,有誰能告訴我這是哪裡…」薰往前一步,人群就後退一步,好像她身上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那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就在薰苦惱中,人群忽然散開,分別向四處躲,該幹什麼的幹什麼不像方才那樣圍著看熱鬧。街道中心走過來一群人,目測約有五十幾人,每個都配著刀,兇神惡煞的表情。
一個領頭的男人走到薰的面前,撇了薰身後躺著三個人,「是妳這傢伙打傷我們兄弟的?」
「是,但是那…」是他先打過來的,薰還沒說完。
那五十幾個人都同時抽出刀,領頭的男人瞪了薰一眼,「技不如人是他無能,不過同為兄弟,道義上得替他報仇,不管是誰都要他血債血償!」
“他們又還沒死啊!”
薰根本連辯駁的時間都沒有,她現在得先擔心自己會莫名奇妙的死在異鄉!
***
夜半,江戶下町一帶開始下起小雨,氣溫瞬間降了下來。
寂靜的深夜,雪代家只有一間房間還亮著,坐在案前寫著日記的巴,下腹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她顰著眉,這次疼的都比以往厲害,將日記闔上收好,巴批著外衣拿著一盞蠟燭走到屋外,雨不大,不過明顯的感到寒冷,巴收緊外衣,走到屋後放柴的小隔間,才剛拉開門就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是自己的?
不對,很明顯是從裡頭傳出來的,而且還是雨水都無法完全消除的味道。
巴拿起蠟燭往柴房裡頭照,燭火的光被外頭的風吹的亂晃,很難看清楚裡面的情況。
「有誰?」巴試探性的問。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巴的手腕,巴幾乎要叫出聲。
「噓!」
聲音被巴給吞回去,她對自己這麼冷靜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直覺的認為自己不會受到傷害。巴將蠟燭順著手伸過來的方向照過去,是個個子比她還小的女孩子,穿著道服另一手還握著一柄刀。
但比起這些,更讓巴覺得吃驚的是這個女孩看的見的地方佈滿大小不一的刀傷,白色的道服染上一片一片的血漬,甚為駭人。
「妳…」巴不曉得自己是什麼表情,到底是驚恐不已還是毫無變化,但是女孩的表情她倒是看得很清楚,那孩子淡淡的笑了。
「…抱歉…這裡借我躲一下…我明天就走…」女孩鬆開了巴的手,「太好了,妳看起來是個好…人…呢…」,似乎失去了支撐的力量,整個人向著前方倒去。
大概是反射吧,巴伸出手抱住了那個女孩,緩緩的坐下來,讓她不至於倒在地上。巴的衣服跟掌心染上女孩的鮮血,女孩身上的傷口雖然都不深但很多,不好好處裡的話情況有變糟的可能。
“妳看起來是個好人呢…”這孩子是用什麼方式來判斷的呢…
放鬆下來後,巴才又感到自己腹部隱隱作疼,因為方才的驚嚇,讓她幾乎忘了疼痛,看著倒在自己身上來路不明確滿身是傷的女孩,似乎又沒有那麼疼了。
“得好好包紮一下才行。”
多年後想起這次的相遇,似乎從見面的最初起她們就不停在償還奇蹟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