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幕六之一
第六幕 東京 -- 幕六之一 --
明治十二年(1879),東京下町,神谷道場。
晚上,三條燕打開神谷道場大門,裡頭靜悄悄的與平時無異。
「結果這裡就剩妳在整理?」高荷惠撥了撥自己的頭髮。「男人真是一個都靠不住。」
惠在薰消失之前出發到會津尋找親人,從燕的來信得知薰失蹤的事情,雖然心裡著急但當時走不開,等到會津家人安頓下來後才回東京,沒想到神谷道場人去樓空。
「不能這麼說啦,彌彥他們也很辛苦呢…」燕顯得落寞,「薰失蹤了大家都很難過,沒有任何線索,唯一看到薰消失的劍心也離開了…彌彥只好四處打聽消息。」
留守的工作便交到了燕身上。
「那個雞冠頭呢,有連絡上嗎?」
燕搖搖頭。「左之助出海後音訊全無了。」
「算了,笨蛋死不了。」
她們把大門鎖上,往主屋走去。
「妳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怎麼看都不安全,彌彥還真放心留妳一個人住著。」不是沒留守過神谷道場,志志雄事件時惠就是留守的那個,只不過沒住在這裡,定期過來整理而已。
「這條街的治安很好,況且薰以前也是一個人住過來,應該很安全。」
語音剛落,道場的方向傳來很沉的撞擊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倒了落在地上。
兩個人嚇的抱在一起。
接著回歸沉靜,許久都沒有動靜。
「真是不要什麼來什麼!」惠抄起掃把往道場走去。
「咦!要過去看嗎?不找人來幫忙嗎?」燕拉著惠的衣服跟在後面。
「這個時間還能找誰幫忙。如果是小偷就抓他個現行,這道場沒幾個值錢的東西…」
「誒…」
她們躡手躡腳走到道場,從外面看不出異狀,惠小心的拉開一點門縫。從門縫看進去,道場中間有個黑影,然後有什麼東西從黑影周圍流出來…
是人!
惠扔下掃把衝進去。
「惠姐?」燕不解惠的反應。
「快去叫小國醫生!叫他拿急救器材過來!快!」惠脫下外衣壓在那個人身上。「不然薰就要死了!」
燕終於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我馬上回來!」接著快步跑出去。
「該死、該死、該死!」惠咒罵著。
「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妳就給我找這麼大的麻煩!該死的這出血量!」
「要是沒讓妳跪著向我賠罪,我就不叫高荷惠!」
***
一早,小國診療所裡聚滿了人。薰回來的事情一個晚上傳遍整條街。無故神隱一年忽然重傷回歸,謠言滿天飛,相熟的點頭之交的根本不認識的全都跑過來看熱鬧。
「出去!小國診所今天不看診!」惠從手術間出來拿器材發現外面擠滿人,滿肚子火氣。「礙手礙腳的!」
除了小國玄齋跟惠還有在診所裡面幫把手的人以外全都被轟出門外。
「怎麼這麼多人?小燕!」剛到診所門口的赤別戶老闆娘關原妙對著燕招手。
「阿妙姐!」燕朝著她跑過去,「妳怎麼來了?赤別戶呢?」
「休息一天啊,店剛開門就聽到客人說薰回來了,聽說命危正在搶救,謠言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擔心的事都做不下去了。」
「是真的…昨晚天色很暗沒有看得很清楚…」燕雙手緊握著。「只看到血流個不停,道場的地板沾得到處都是…」
「天啊…」
「聽說薰回來了!」
少年宏亮的聲音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隨即看到明神彌彥跑過來。他昨晚一接到消息便一路從港口跑回來,滿身大汗衣服濕漉漉的,簡直像是游泳回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說她受重傷!誰幹的!這裡人怎麼這麼多啊!」彌彥一路擠進人群裡直到小國診所的門口。
「喂!開門啊!」彌彥急不可耐的拍門。
「彌彥,等等…」燕拉住他,「惠他們正在急救薰,別打擾他們。」
「急救?」彌彥抓住燕的肩膀,「所以不只是重傷,還危及性命?」
「好了好了。你都抓痛她了。」阿妙出來打圓場,彌彥意識到自己失態馬上放開手,「我們在這裡幫不上忙,人這麼多不方便說話,不如先回到道場看看情況吧。」
彌彥不甘心的嘖了幾聲,他們不是醫生這時候一點用都沒有,只能寄望在惠身上了,最後同意阿妙的說法先回神谷道場。
道場中間還殘留著血跡,部分滲進木板內將木板染成深褐色,道場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剛好就在那遍血跡的正上方。
燕指著那塊染血的地板,「昨天晚上我跟惠聽到道場這邊傳來奇怪的聲音,本來以為是小偷,結果是薰…惠先認出薰來,她讓我趕快去找小國醫生,惠在這裡先替薰止血,好大一塊布都染紅了…小國醫生來後他們在道場做緊急止血手術,之後才抬回小國診療所。」
燕說著說著聲音越發顫抖,阿妙安慰的摟住她。
「所以薰是被扔進來的?」彌彥抬頭看道場屋頂上那個破洞,「我上次看的時候道場屋頂沒這個洞。你們有看到可疑人物嗎?或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燕搖搖頭,「直到發現薰之前,道場跟平時沒兩樣。」
「可惡!到底是誰幹的!薰失蹤時到底發生什麼事啊!」憤恨的緊握雙拳,「要是我昨天晚上在的話…我為什麼不在啊,什麼都幹不好!」
「彌彥…」
「現在自責也沒用,等薰恢復後我們就能明白情況了。不如在薰回來之前把道場整理乾淨吧,現在這樣看起來怪嚇人的。」阿妙提議到。
「等一下!雖然我不信任警察那幫傢伙,當初薰失蹤他們也愛理不理。」彌彥想到就來氣,「可是他們資源比我們多,如果薰這件事情跟什麼武裝集團有關的話,他們會有更多情報。等他們來看完再收拾吧。」
採納了彌彥的提案,他們先去警局報警,熟識的小鬍子警長跟齊藤都不在,沒有劍心在身邊,其他的警察對他們態度就是”這點小事你們這些死老百姓別來煩”,氣的彌彥差點跟警察大打出手。
接近黃昏的時候,小國診療所看熱鬧的人群終於散去,阿妙回赤別戶忙活,只剩下燕跟彌彥帶著晚飯到小國診療所。
「真是折騰死人了!」惠終於從手術間出來,一整天都沒進食看起來很疲憊,不過嘴上犀利依舊,「那傢伙是去打仗了嗎!」
「情況怎麼樣?」燕遞杯水給惠。
惠咕嚕咕嚕的灌下一大口,「糟透了。主要出血的地方是腹部穿刺,傷口的形狀看起來是被武士刀刺穿。但還不只這樣,那只是新傷口…她的左手臂被截了,只剩下一小段上臂,右手腕折了,骨頭整個錯開,右腿腿筋被切斷,現在估計走不了路,身上到處都是刀傷,大的小的,新的舊的,多到數不完…」
到後來惠說不下去,作為醫生不是沒看過比這更嚴重的情況,可是發生在好友身上無法像平常一樣冷靜看待。
燕站不住,跌坐在椅子上,捂著嘴忍不住低低的哭出聲。
彌彥則氣的幾乎要握斷手中的竹刀。
一時間診所內氣氛陷入低迷。
惠先打破沉默,「有個事要你們倆幫忙,這幾天得有人輪流幫忙顧著薰,她的傷口很可能會發炎引起併發症,我跟小國醫生白天還有別的病人要看診不可能整天看著她。如果看到她發燒或是有其他異狀就馬上通知我們。」
「那今天晚上…」燕打算先由她來。
「今天晚上還在危險期,由我先看著,你們就回去吃好睡飽明天來換班。」惠轉而對著彌彥,「劍心那邊試著連絡看看吧,雖然大概猜的出他離開的原因,不過薰回來這件事情應該讓他知道,至於他要不要回來就是他的決定了。」
「我一定會找到他。」彌彥誓死般的保證。
對於劍心的離去,彌彥心裡始終認為是自己不夠可靠,沒能在找薰這件事上提供任何幫助。
由於惠實在太疲倦了,懶得再多費唇舌,吃過晚飯後打發他們倆回去。
薰約莫昏迷了一個星期左右,中間有幾次出現炎症發燒,都有驚無險的渡過。醒來那天情況是最糟糕的,她好不容易有意識卻像不認識周圍的人一樣,嘴裡呢喃著一個聽不清楚的字詞,沒有人知道她在說什麼,問她問題也沒有反應,只是一直重複著那個字詞,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她忽然就從床上爬起來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急著要離開病房,把大家都嚇壞了,只不過她剛下床就倒下去,又昏睡過去。
「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卷町操輕輕撫著躺在病床上薰的額頭。
她接到薰回來的消息馬上從京都動身,猶記得雪代緣人諸事件時急忙趕來東京接到是薰的死訊,現在是看到她傷重不起,明明說下次來是要來玩的呢…
「我跟彌彥輪流照看。自上次薰自己爬起來後,說讓我顧白天,怕我晚上一個人處裡不了。」燕補充說明。
「今天交給我來吧,妳這幾天很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這怎麼行,你們千里迢迢來東京,才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就算休息心也放不下,急著想弄明白發生什麼事,想看到薰醒來…」
「操…?」
聽到床頭傳來的聲音,操連忙回頭看,原本雙眼緊閉的薰正睜眼看著她。
「薰!妳醒來了!知道我是誰嗎?認得我嗎?」操激動的搖晃薰的肩膀。
拉扯到傷口,薰疼的瞇起眼,勉強的擠出微笑。
「卷町操,御庭番眾…我們合力擊退過十本刀之一的鐮足。」
「薰…」操眼淚最終沒能忍住。
薰看向站著比較遠的燕,「抱歉,這幾天麻煩妳很多事,謝謝妳,燕。」
燕含著淚搖頭,「沒有的事。我、我去叫大家過來。」
很快的病房又擠滿了人,跟上次不同,薰能夠很清楚的認出每個人,知道大家叫什麼名字。確定薰的意識清晰後撲天蓋地的問題席捲而來,一個接一個她還沒能開口回答就繼續問下去。
「啊!吵死了!都閉嘴。」彌彥受不了跳出來發飆,「我來問!」
「薰,告訴我們,妳失蹤這一年多發生甚麼事情。」
薰沒有回答,環顧了四周一圈,最後看向統一發言的彌彥。
「劍心呢?」
這個問題令所有人啞口無言。
彌彥決定由自己來當這個壞人,「劍心他…」
「好了,會客時間結束。」惠走進來拍拍手,「你們想折騰死病人啊,剛醒來就七嘴八舌的。以後有的是時間回神谷道場隨便你們問。都出去,我要看診了。」
眾人被惠趕出去,病房內剩下惠跟薰。薰的確累了,身體跟腦子都暈浪浪的。
「謝謝。」薰對著惠說到。
這麼有禮的向她道謝,反常到惠不禁覺得薰傷到腦子。
「又不是為了妳做的,我是醫生,只是做醫生該做的事。」
「嗯。我知道。」
「妳是因為生病了所以才這麼老實嗎?」惠攤開薰的上衣,檢查腰部的傷口,「好不容易回來卻像變個人似的,以前遇到我不嘴上個幾句不罷休。」
「是啊,好不容易回來了啊…」薰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忽。
確認傷口沒有問題,惠抬起頭,「喂、妳…」一時語塞。
薰看著遠處,眼淚不停的滑落。
「我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