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幕五之八
第五幕 江戶 --幕五之八--
坐在醫館外頭,薰看著天空發呆,剛剛被大夫狠狠訓斥一頓,先是罵她上次來手折了怎麼沒講,再是訓她手受傷後強硬使用沒廢掉是運氣好,只差沒說出蠢病沒藥醫,最後限制手腕得固定三個月不許動。
去交貨的巴回到醫館就看到薰在那發呆。
她走過去問道:「大夫怎麼說?」
「說板子要固定三個月…唉…」薰嘆了長長一口氣,「三個月,太久了,這樣我什麼事都不能做,連走路都要人幫忙…要不我們換間醫館看看?」
「下間醫館說要五個月,妳就會安分打板子五個月?」巴怎會不曉得薰在打什麼主意。
「唔…還是算了,沒那麼多錢花在看病上。說起來,今天看病的人好多,有些請大夫來家裡看的等不及,直接把人抬過來。」
醫館外大排長龍,這種景況通常沒甚麼好事。薰因為站不住,旁邊的好心人把位子讓給她坐。
「據說是流行病,就是我前幾天發燒的那個病,本來以為是落人居的流浪漢帶出來,不過現在到處都有人發病,不曉得源頭在哪了。」巴邊說邊把披巾圍到薰肩上。「這裡染病的人多,待太久妳也染到就不好了。我貨已經都交清,差不多該回去,再晚天色會暗很快。」
「這樣妳得撐著我走一整路,竹林離市區很遠,早上有緣幫忙走來還好,只有妳的話太辛苦了。」
「還記得我背著妳一路走到京都的事情嗎?跟當時比起來這段路可輕鬆多了。快走吧,天色晚就不好了,來。」
薰吶吶的點頭。
巴伸出手從背後繞過薰的腋下,薰半靠著巴的身體,左腳用力站起來。
右腿她練習一個多星期,依舊沒什麼進展,倒是左腿變得比以前有力多了,單腳站立的時間變長,同時變得比右腿還要粗點,這點就不曉得是右腿萎縮了還是左腿強壯了…
離開市區後的林道人煙稀少,沒多久就剩她們倆人。
「那個醫生啊,罵的我狗血淋頭,彷彿我挖了他們家的祖墳似的,看病的過程中一直說手肯定廢了肯定廢了,從板子拆了到重新綁上都還在說,前幾個病患都沒這樣,就訓我訓的特別厲害,整骨的時候特別用力,痛的我都想我打他了!站在旁邊的學徒就只知道笑!也不幫忙一下!」
巴聽著薰嘰哩瓜拉的抱怨大夫到底有多麼的不公平。
那間醫館位在市區邊陲是她們能走到的最近的醫館,離市中心更近的其實有更好的醫館在,其一是不方便,另一個出於私心,巴不想讓薰走到離神谷道場太近的地方。
最近薰都沒再提起關於道場的事情,也不像之前一樣發呆走神,就像現在會精神的抱怨醫館、會跟緣吵架,雖然身體狀況尚未有起色,不過只要花時間慢慢養起來的話,肯定會好轉的。
薰已經講到看診完後的事。
「…讓位給我的那個小哥挺親切,他只是路過剛好看到有個小孩想帶母親來看病,兩人走到半路走不動了,主動幫忙背母親過來醫館,然後、咳、咳咳…」話講得太快,不小心嗆到了。
「先到旁邊坐下。」
巴攙著薰到路旁的較大的石頭上休息。
「沒事、咳、只是講、咳咳、講話太急嗆到,咳…」
「先別說話。」巴順順薰的背。
咳好一陣子,薰才緩過氣。她想抬起手臂擦擦嘴,很快被巴制止,巴拿出帕子替她擦嘴。
「謝謝…」薰有些不好意思。
自上次的事情過後,巴發現薰對於較親暱的舉動變得很靦腆。現在也是,薰臉頰微微泛起紅暈,不敢直視她,放在以前,薰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巴不曉得這樣的轉變究竟是好是壞。
「要不要喝點水?這裡有客人送的荻餅,肚子餓的話可以配著吃。」
話才說完薰的眼睛就放光了,就差滴口水下來。手不能動的關係,只能對著巴正在開的盒子乾瞪眼。
這個時候就特別好懂呢…
「別吃太急。」巴從盒裡拿一塊出來,遞到薰的嘴邊。
薰一張口就想吞一整塊,連帶將巴的手指頭含進去。巴低低的嗯了聲,快速的把手抽回去。注意到巴有些泛紅的雙頰,薰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甚麼好事,呆愣著嘴巴都忘記合起來,剛放進嘴裡的荻餅滾到地上去。
薰低下頭想把荻餅咬上來。
巴連忙阻止她:「別撿了,荻餅還多著,壞肚子得不償失。」
薰倒不是真的想撿,只是藉此分散注意在剛剛的尷尬上。
「回去再吃吧,天色晚了這條路很暗,我們走的慢不要耽擱在路上太久。」薰現在看到荻餅就會想到巴剛剛的表情,根本無心吃東西。
同意薰的說法,巴東西收拾收拾後往回家路上走,途中被跑著回來的緣趕上,三人一道走回去。
***
「那個客人該不會就是那個沒了老婆的龜田吧,姐妳別接他的生意了,他一個大男人哪需要這麼多刺繡的東西,他看妳的表情都不懷好意,那傢伙在鎮上名聲很糟,大家都懷疑是他殺了他老婆。」
晚飯過後,巴提起客人送的荻餅,緣露出嫌惡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客人不是一直都是大戶的夫人嗎?那個龜田是誰!」
這事薰第一次聽說。
緣一臉不好該死說溜嘴了的表情。薰發現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
「你們倆串通好不告訴我!」
「沒串通好,我是上次在街上看到的。」緣說的是實話。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師傅你自己──」沒在關心的!
後半句緣還沒說完就被巴打斷。
「這事就到此為止。冷靜點,那件事情沒妳想的那樣。緣,別沒根據就懷疑別人。」巴責怪的瞪了緣一眼,這事她不想讓薰知道,分明特別提醒過緣,結果還是說溜嘴。
緣不高興的碎嘴:「我哪有。」
「巴!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跟我說?」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讓薰很不是滋味。
「告訴妳,妳就能幫上忙了?還是跟緣一樣阻止我?」巴反問。
薰被堵的啞口無言。巴的話像把刀扎入她最在意的地方,將近殘廢的她對這個家毫無幫助。
這次緣覺得自己姐姐說的過份了,想替薰說句話,卻看見巴緊抿的著下唇,看起來比薰還要更難過。
害的緣不知道該幫誰說話才好。
最後荻餅只有巴嚐了一個,不曉得是否是心理影響,味道吃起來有點奇怪,剩下的便收到架子上。
***
等巴忙活完回主屋休息時,只看見薰,緣不曉得跑哪去了。
猶疑了一下,巴打破沉默開口:「緣人呢?」
薰回到:「他說在房裡睡覺得尷尬,今天要在柴房過夜,抱著被子就出去了。」
「這孩子真是,最近天這麼冷,著涼就不好了。」
「不是有首歌是這麼唱的,小孩子是風的孩子~不怕冷的。」
薰的表現跟平常一樣,彷彿晚餐時間發生的口角都是假的。
「剛剛…」
在巴想要提起時,薰先說了:「妳沒有說錯啦。我真的幫不上忙,只能出張嘴干涉妳。不過呢…如果妳願意告訴我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妳啊…」巴把額頭靠在薰的肩上,「喜歡的人是妳,真是太好了。」
「就算妳這麼說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喔。」薰用手臂輕輕的撫著巴的背。
「呵呵,吝嗇。」
「我就是錙銖必較的小氣鬼啦。」
「…那個人啊…」
巴挑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把頭靠在薰身上,開始講述為什麼會有那個客人。
貌美孤身的女人在市區裡接工作做,在平民居住的下町非常罕見,幾位好事的居民,總想幫她說媒,傳著傳著就流到那個鰥夫龜田的耳裡,是那個人主動找上巴,開門見山就是為了結親而來,巴婉拒幾次後,他改成有女紅要請她做,給的報酬十分優渥,最初巴是拒絕的,直到薰去一趟神谷道場見到另一個神谷薰時,身體急遽的變差,需要營養品,需要搬出落人居,巴最終接受那份報酬。
「下回妳要去收貨交貨時帶上我吧,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還可能會添麻煩,總歸起因是我,我不想放妳一個然後自己置身事外。」薰用臉頰蹭蹭巴的頭。
「也好,留妳一人在街上我不放心。」總覺得一下子又會消失不見。
「我才要不放心呢,聽妳這麼說,街上很多人都在打妳的主意,誰知道有多少人不懷好意。」
「如果是懷好意的妳就放心了?」巴問道。
「如果是、如果是…」就算是懷好意的說媒薰心裡還是不高興,「是劍心的話…」勉強擠出一個她能個接受的名字。
「不可能。」即使欣賞過斬人,巴不可能與差點殺死薰還砍斷薰左手臂的人在一起。「薰妳該不會是…喜歡緋村吧?」
「不、我只是、劍心他幫了我很多忙而已。」臉不可抑制的燥熱起來,薰不明白巴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所以才這麼想要回去啊,很好懂的人呢。
光是看表情巴便得到清楚的答案,心裡有個地方無預警的疼起來,那疼痛像流淌在全身的毒藥,浸蝕著每一分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