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魇

这一次的梦格外的长。

她只觉得自己悬浮在黑暗冰冷的水中，瑟瑟发抖却无法动弹。

水消失了，紧接着的是暴雪。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了机场，战机，那熟悉的镰刀锤子和领袖肖像。她看得出神，直到一个声音。

“叶卡捷琳娜·布达诺娃”

她循着这声音看去，却看到了那熟悉的娇小身影。是战友，莉莉亚。她从暴风雪之中走来，却并非一身戎装，而是穿着轻飘飘的衣裙，头戴着花环，比她结婚那天还要美。她仿佛不曾经历这场战争，就好像春日踏青野游一般轻松。她手捧着她最喜欢的百合花，身后飘落着花瓣。

风雪褪去，她走过的路生出紫罗兰和郁金香，紫藤萝开始缠绕着遍布伤痕的战机，很快，整个机场都被花海覆盖。

“你为什么在这？”卡佳问。

莉莉亚笑而不语，嘴角却流出了鲜血。

“啊，你怎么了？”

“都怪你啊，亲爱的达瓦里氏，亲爱的，伟大祖国的叛徒。”莉莉亚拔出藏在花中的枪，毫不犹豫地击发了。

她没来得及惊讶……随后，一切都消失了，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战机上。

她下意识地操纵飞机，可飞机却不听使唤坠落下去……地面旋转着飞快地向自己靠近，急促的失重坠落感却无限拉长着……直到深渊。

心爱的战机坠毁了，她感觉自己被抛出，砸在地面上，粉身碎骨。但并没有，她躺在冰冷的冻土上，疼痛与耻辱使她保持清醒。

硝烟之中，钢铁洪流发出巨大的声响，伴随着高喊着“乌拉”冲锋的步兵和超低空掠过的战机。狂怒的向前冲击的人潮中，没人留意到她。

关注她的只有豺狼和秃鹫，他们狡诈凶恶的眼神斜视着她，有些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却是等着她断气。他们是这场战争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仰望着灰色的，布满着暗色烟雾与弹道天穹，用自己的鲜血作画。真是美不胜收，可恶的叛徒呀，可耻的逃兵呀，这就是代价吧！

硝烟散去，钢铁洪流却消失了，废墟之中却传来钢琴的声音。卡佳侧过头，只见米娅独自坐在钢琴前，弹奏一曲似曾相识的歌，她弹着唱着：

你的脚步声铭记我心

你行走的风姿撩动我情

今夜的烈火就要燃尽繁星

差点忘了彼此相距遥远

撕心裂肺悲痛难言

此刻盛装的你又会和谁在那夜灯前

与你一起……

无论你在我静谧的房间

或是大地之上任何角落

我都渴望梦见

梦见你矜持诱人的红唇之颜

梦见你在夜雾中蝶舞翩翩

我久久伫立在这夜灯下

正如从前……

她听着这歌声，剧烈的情感波动折磨着她全部的神经与精神，却又似带来了无尽的愉悦、苦涩，辛酸……她想着这首歌的名字，却无法得知。

凶恶的狼和秃鹫突然四散而逃。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不是，你只是坚守了自己的初心。”

一双手挽起了她的身子，让她躺在臂弯里。

“谢谢你。”卡佳轻声说：“我要把我的心交给你。”

她摸索着自己的胸部，摸到了一个冒着鲜血的枪洞，她把手指探进去想要掏出自己的心，掏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子弹。

无论她怎么掏，只能从胸膛中掏出带血的子弹，弹片。仿佛她的心，乃至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是由这坚硬冰冷之物组成。最后，她什么也掏不出来了，无限的空虚遗留下的只有崩坏，动作停住了，眼神逐渐晦暗，最后什么也剩不下。

她不明白，她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被这些战争残骸取代，这些血迹斑斑的钢铁又是何时占据了她的内心……

抱着她的人却像对待至宝一般，或者说真把那些钢铁当成她的心一般，将那些血腥的子弹收集起来，放进了口袋里，随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谢你的心。”

她莫名有些释然，温暖的气息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