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莲与喀秋莎 
第12章 礼物
1944年1月10日，阴，小雪。
今日，这是我和米娅离开罗马尼亚，来到这座斯洛文尼亚小城的第十天。今天降下了这个地区的第一场雪，但我并未感到寒冷。古老的港口仍然泛着碧波，船只来来往往。
这一切简直不可想象，此时的祖国必然是冰封雪国，从涅瓦河到太平洋都化作万里冰霜国土，我想起了摩尔曼斯克，这是祖国最重要的不冻港，但在这个时候，也有着凶险的海况和阴沉的晦暗颜色。
某人坚持要穿着连衣裙，带着伞出去。我一开始拒绝了，但还是被她扒光了，强行换上了。结果是她被冻惨了，虽然一声不吭，但我看得出来，同时我挽着她的手臂的手能感到她微微颤抖。
不过我并不觉得有多冷，我甚至觉得有些温暖。我很喜欢这身融合了法兰西革命与帝政时期的高腰身白色长裙，带着古代罗马元素和希腊风格，她穿着，就如同那个时代的油画中走出的贵族女子。如果她能忍受得了这温度，以及繁琐的穿戴程序，我倒希望她一直保持这样的风格。
某人问我那些橙色屋檐的古老房子好不好看，问我海边的钟楼，灯塔和城堡是不是很美。我说：港口里一艘军舰都没有，港口周围也几乎不设防，海滩上反登陆工事稀稀拉拉，太松懈了，这些美景能安全度过这场战争吗？
某人无语了十分钟，才嘲笑：凯特你是铁做的吗？没见过思维这么坚硬的女孩子，简直和钢铁一般坚硬和冥顽不化。
我仍然不厌其烦地纠正她：我不叫凯特，我不认识任何叫凯特的人。
但回到工作岗位之后，某人的情绪一直低落，虽然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每天从报社回来，都会长久的沉思。
帝国的盟友意大利已经战败投降，而在太平洋上，日本人正在美国人的猛烈打击下节节败退。而德国自身呢？情况恐怕也不那么乐观，红军已经开始展现出越来越凌厉的攻势。
我们所身处的地中海海边，也将越来越危险，盟军以及几乎控制了地中海的全部制海权，美好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虽然报纸上只刊登德国胜利的消息，但某人肯定明白情况如何。我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又怕她会觉得我的姿态像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我为我的祖国感到高兴，我的祖国不会灭亡了，可我同时也很纠结很难过。我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努力让祖国转危为安的好消息冲淡那些可怕的想法，可我做不到，我真的真的做不到。
考虑了很长时间用词，我才对她说：也许两国会达成和平协议呢？某人看着我好久，表情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不屑，她说：凯特，究竟你是笨蛋，还是你把我当笨蛋？你是军人，你应该明白，即将胜利者会向即将失败者妥协吗？
可我确实希望，我的祖国能在战前的国境线停下脚步，恢复和平。
我当然也知道，战争的天平已经猛然倾斜。
——卡佳的日记
这几天米娅回家的时候很兴奋，完全没有负面情绪的样子。卡佳十分疑惑，如果是因为战争，可无论米娅高兴或悲伤，她都会在无比痛苦与喜悦之中挣扎。
可米娅不再像平常一样提起战事，卡佳也不愿去问，假如不是如此，必然会摧毁米娅稍稍正面的想法。
每天收拾房间，等着米娅回来，和她胡说斗嘴。卡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她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似乎是夫妻之间的感觉。虽然，她只觉得这是一种异想天开罢了。
但至少米娅在某些方面恢复了正常作风，严肃正经不会留到第二天，尤其喜欢趁她发呆和做家务的时候从背后袭击，看完卡佳惊慌失措的表情，还要摇摇头吐槽说：“不行，不够大。”
卡佳总要不服气地反驳：“就你胸大，没脑子。”
米娅还提议她做饭的时候不要穿衣服，只系围裙。“这样效率比较高。”米娅坏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无法吐槽的奇怪癖好，卡佳总是会坚决地拒绝。
不过她想着给米娅准备礼物，对那些日子里的照顾表示感谢，也是为情人节作着准备。她只知道巧克力和心形的糖果。可是怎么做呢？
她问了德国联络处的厨娘，厨娘摇摇头：“我已经老了，记不清这些事情了……”也许年轻人会知道？
她又问了问隔壁的电台兵弗里德里希。那个还有些孩子气的年轻士兵紧张且羞涩：“我……我不知道，您应该问问那位名叫伊娃的年轻的女仆，她做过，对，挺好吃的……我这就去叫她来。”
年轻人拉着同样年轻的斯洛文尼亚少女过来了，卡佳听她讲完，还忍不住说了一句：“年轻人，你们俩快去结婚吧，是个人都看出来了。”惊得他们两个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这总不会比开飞机和打手枪还难吧？卡佳这么想着，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在点心制作上是多么缺乏天赋。手忙脚乱中把巧克力直接扔进锅里加热，随着它融化粘稠，冒出了一大堆黑烟，结果制造了若干无论是气味还是形状、颜色都非常诡异的“巧克力”。
最终她还是做出了一些相对完美的心形巧克力，还不忘撒了一些彩色的糖霜。最后的工作就是掩盖做过巧克力的痕迹了，前几次失败让厨房里充满黑烟和怪味，得赶快通风透气，别让米娅发现了。
2月13日，情人节前一天，米娅在窗边徘徊了很久，时不时轻轻掀起窗帘看看天空。尔后对着卡佳笑着说：“我们出去逛逛吧，今天天气很好哟，可以穿小裙子了。”卡佳换好衣服，把巧克力揣进了包里。
地中海的阳光驱散了几乎所有的冬天气息，却又温润如纱，不似夏日般灼人。没有什么事比曳着裙摆，撑着镶蕾丝的浅蓝色阳伞，轻挽着手，缓缓漫步在这古老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石板路上更惬意了。
穿着传统服饰的人们同样忙碌在街巷中，集市上人来人往，教堂的墙上生着有些绿意的藤萝，白鸽有的在广场上漫步，或在斑驳的钟楼上小憩，唱诗班赞美上帝的歌声如此空灵，给小城渲染了一片圣洁的光环。
米娅牵着卡佳的手，离了小城，行过郊野，穿过海边热烈盛开着金色与紫色欧洲樱草花的嫩绿色大草场，听着远去的唱诗与耳边的风声、微涛轻抚的声音。
“我们要去哪？”卡佳疑惑地问。
“你们俄国没有这样的景象吧？”米娅没有回答。
“是呀，在如今的俄国，除了鲜血和红旗，一月是见不到任何艳丽的色彩的。”
假如没有战争，也许这里是最好的归宿了吧？携手终老，隐居于斯，深藏市井，最终葬于花田。她们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她们来到了那座海岸崖壁上的古老城堡，一个年轻的，穿着礼服的佣人为她们开门，领着她们登上铺着精美纹饰地毯的石阶。佣人引领着她们来到城堡的主厅，面朝着湛蓝色大海和次翻飞的白色海鸥群。
“这是哪儿？”卡佳被阳台外面的景色所吸引。
米娅没有立即回答，卡佳发丝上的浅粉色蝴蝶结晃着她的眼睛。
佣人说：“如果有事情，请立刻让我帮您解决”，随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卡佳回过身，裙摆微微旋着，背对着用白色泡沫舔舐着岩石海岸的海洋，如同躺在蓝色的丝绒之中。
她理着被风吹起的发丝，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米娅笑了笑：“这里，是好玩的地方。”
我很怕小猫，可我更喜欢小猫。
我可是鼓足了勇气才下决心走出这一步呢，我不能再退缩了。
她心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