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浴室PLAY
在梦魇与沉眠中迂回反复,现实的光终于透过了意识和伤痛的迷雾。
卡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之中。又是这熟悉的场景,她因此还以为自己仍然在睡梦之中。
米娅握着她的手伏在床边,已经睡去,发丝轻柔地散在她胸前。此时阳光很好,透过窗帘照了进来,以至于她意识到自己没做梦以后,还以为自己睡过了秋冬,睡到了来年的春天。
她没有,也不敢动弹,但米娅仍然醒了,也许是对她的气息变化极度敏感,也许是明明之中的默契。
医生检查以后,告知没有大碍,米娅轻声道谢,点了点头,起身朝医生微微鞠躬,目送医生离去。
米娅瘦了很多,眼睛里带着微微血丝。她回到卡佳身边,卡佳看着她,等着她说什么。在这个安静的秋日,在这个安静的房间,两个人安静地看着对方,似乎都有很多想说的话。
米娅却埋怨地说:“笨蛋,我照顾了你这么久,耽误了行程,还让我担心了这么久,你得给我点补偿。身为主人,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卡佳却笑出了声,结果伤口的疼痛又让她的笑戛然而止,轻轻呻吟了一声,绷带渗出一丝血痕。吓得米娅没敢再埋怨,起身按住她,让她不要乱动。
卡佳却仍笑着,笑着笑着就掉出了眼泪,虽然米娅依然说不出什么好话,可她还是莫名开心。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
米娅别过脸去,只是冷哼一声:“谁关心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只关心我的仆人能不能完成工作!”
当地警备司令部给她们安排了一幢小别墅,周围都是军官的家眷居住的房子。
在接着向后方撤退了上千公里之后,暂时逃离了步步紧逼的秋日寒霜。
卡佳断了的肋骨已经接上,伤口也愈合了大半,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多少能做一些事情。可米娅坚持说她就是个累赘和“不称职的仆人”,让她好好躺着别添乱。结果就是“主人”亲自料理家务,还要照顾自己的仆人。
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夜晚也悄悄降临。
米娅走到卡佳身前,又转身离去,反复几次以后,方才说:
“那个……你可以碰水了吧,稍微擦洗一下吧……”
卡佳点点头,起身走向浴室。米娅跟着她走到门边。
“怎么啦?”
米娅却说不出话来。
卡佳问了第二次。
米娅仍然吞吞吐吐,心里却嘲笑自己的无能:真是越活脸皮越薄,以前那种不要脸的精神呢?哪去了?
“你没事吧?”
无数碎片涌入记忆之中,包括年少之时欺负卡佳的场景……
她咬了咬牙,说:“让我帮你!”
空气凝固了十秒钟。米娅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愚蠢透了,说这么突兀直白的话……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继续装厚脸皮玩这一出?
卡佳却只是红着脸,侧身让开门口,默许了她的想法。
如果在往常,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米娅一直想着完成一件事,一件非常重大的,但总会被卡佳设法搪塞掉的事情。
但现在,眼前之人低着头,正在慢慢地解开衣扣。随着衣服一件一件脱落,米娅反而开始有些局促不安。这是亏欠的感觉?是梦想突然靠近的感觉?又或者更准确一点,这是一种受到“信任”感觉。
米娅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一丝不挂。
米娅不知道说什么,也差点忘了要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表现得极怂,犹豫畏缩都写在脸上。
“喂……我有点冷。”
米娅才回过神来,让卡佳进浴缸里,手忙脚乱地打开莲蓬头。
“这样,不会影响伤口吗?”
“医生说过,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没事的。”
热气升腾起来,把两个人都笼罩着。卡佳有些恍惚,眼神迷离,潮湿的发丝贴在脸上,但苍白的脸终于浮现出刚才的红晕。她身上似乎有磁性,吸着米娅的目光。卡佳似乎不再介意什么,把自己完全交到了她的手里。
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谨慎小心,格外节制。她看到了卡佳身上的伤痕,除了正在复原的那个,还有很多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伤疤。她的指尖划过洁白光滑的皮肤时如此流畅,但指尖的细微异样仍然让她意识到了这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肉体。
浴液和泡沫在本就光滑的肌肤上浸润着,米娅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在这样顺滑的肌肤上,指尖滑到任何地方似乎都不足为奇。
她转向卡佳身前,继续帮她擦洗。从脸,到颈间,单薄的臂膀,胸口……她略一迟疑,手直接跳到了腰间和仍然保持着紧绷的平坦腹部……随后又跳到了大腿往下……
她想起自己如何捉弄卡佳,如何从身后袭胸,让卡佳挣扎着跑掉,想起找理由和卡佳挤一张床,然后隔着衣料探索着每一寸角落,直到触及禁区,让卡佳惊叫起来才罢手。
现在面对这前所未有清晰展现在眼前的她,米娅不能不意识到火苗已经烧了起来,无论是她无意识之中地夹紧了双腿,或是感觉到自己胸前什么东西顶着衣料,蹭的酸胀发痒。
可她不敢,面对卡佳的伤痕,面对这毫无防备完全放松的信任,她却真的不敢了,多少次夜里幻想着要做的事,现在却又不敢做了。打过多少次放肆甚至过分的擦边球,最后却不敢在这个时刻跨过那条线。
“她跑不掉了,就像洗干净待宰的羊,快抓住她,扑倒她,像狼一样撕咬,把她整个吃下!”这个声音却不停地回响着。
混乱的思维使得她一直胡思乱想,在卡佳的手臂上花了太多时间。卡佳纤细的手指间仍然藏着老茧,现在大概都快给米娅的毛巾蹭掉了。
“喂……”卡佳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用这么久吧,你总不能把我的手扒了皮再洗一遍吧?”
米娅没有搭理她。
“你今天太正经了,就像虔诚的传教士一般。”
“哦。”
卡佳冲她做了个鬼脸,却被米娅一盆水泼了一脸。
“泡沫都冲掉了,起来吧。”
卡佳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随后就被浴巾罩住。
半干的发丝仍然散发着潮湿的热气,她精神了一些,但更多的,脸上写满了弱气和困倦,仿佛是长期精神紧张之后突然放松的结果。
米娅伸手抱住了她,浸湿的浴巾同样浸湿了米娅身上薄薄的衬衫,这潮湿的感觉从肩膀一直往下延伸着。
泡沫飘在水面上,就像伏尔加河春秋季节漂浮的冰棱,旋转晃动着流走了。
卡佳感到了久违的感觉,但没有羞耻或者别的什么感觉,她知道米娅不会做什么,至少今天不会做什么。
她想把梦中的事情告诉米娅,她知道米娅擅长钢琴,不知道梦中出现的曲子她知不知道,有没有演奏过。但她终究没有问,亦真亦假最好,假如知道了不是真的,这个梦就死去了一半。
“你喜欢郁金香吗?”
“喜欢。”卡佳的心里默念:或许我更喜欢玫瑰或百合花。
“你知道吗,据说东普鲁士的一个农学家培育出了黑色的郁金香,那真是不可能的奇迹,我想和你去见证那个奇迹。”
黑色的郁金香?不可能的奇迹?
“他还有办法培养出碎色郁金香,当年,荷兰人为之倾倒疯狂。”
“我听说过,但那是病毒感染的病态产物。”
“病态或许不完美,但这是美的代价。”
“我不喜欢。”卡佳一脸认真:“无论是黑色还是碎色,都是一种病态。黑色的花过分吸收阳光,不适合花朵生存。”
“你们俄国的一位作家,叫什么来着,不就喜欢描绘病态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
“没错,就是他。”
“那真是太好了,这既不共产,也不纳粹。”
“这样说来,我们都该进集中营里。”
但我们,一个纳粹暴徒和一个赤匪分子,却能在这里谈笑,如同喝白开水一般平淡地谈意识形态,不用为此有牢狱之灾。
那么,这真是黑色的郁金香了。卡佳无不遗憾地想着。无论是奇迹程度还是病态程度。
“集中营里没有黑色郁金香,甚至连普通郁金香也没有,何况冬日越来越近,没几天暖和日子了。”卡佳笑了笑:“你不会觉得大冬天有什么郁金香吧?”
米娅瞪了她一眼:“主人说话,仆人顶什么嘴!”
“是吗,你准备怎么‘惩罚’我?”
“看你可怜,伤没好。”米娅觉得身为主人还是该有点架子和威风,于是冷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样哦,可别狂得没边了。”
随后她又低声补了一句:“今天的帐先记上,等你伤好了,信不信……”
“信不信怎样?”
“信不信我操哭你!”
“快让我穿好衣服吧,而且你的衣服湿了呀,多少还是有些冷的。”
“被落水的小猫弄湿的。这小猫很不听话。”
“没有小猫,只有凶恶的大老虎,比你们德国佬的虎式坦克还凶猛可怕。”米娅想象得到怀中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做了一个超凶的表情。
“我们很擅长‘调教’老虎。”米娅说。
“那……这里只有乖乖的小猫了。”
米娅意识到自己无心的玩笑同她实际上多么符合。
猫在主人面前撒娇,卖萌,恶作剧,看起来多么可爱,像个无害的小动物。但她也是个冷血的,残忍的,喜欢反复玩弄折磨猎物的杀手。
不,不对,这里从来没有小猫,只有老虎,凶恶的,藏起獠牙和利爪的老虎。
她思忖着。
而我,却离不开她。
可我,并不擅长对付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