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途
西郡南北高而中间低平,更有一条大河自中间穿过,而我所在的庐阳则处于这条大河的南边。我在长亭外。这长亭坐落在官道边小丘上,能将人来人往看个清清楚楚,倒是能给出行的人带来不少便利。
庐阳虽为军事重城,但是地处王土中部,绝不是什么冷清之地。不过卯时,就见得商者入城贩货,农人出城务农。 他们各自奔忙,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事外闲人。我伸着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每个过路人,直到眼睛酸胀,直到行人也无。往来百二十六人,没有人向我而来,亦没有人因我而去。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只好将包裹中的干粮饼、钱币反复点数了几遍。虽然孑然一人赴南去,幸而,我的算数还是好的,几次点数都分毫无差。
我将包裹系上,抬起头恰巧看见新日渐上远山。层峦叠嶂,纵使我眯了眼细细辨认,也找不见昨夜那座山。我的胸口涌起一股浊气,于方寸上窜下跳。
“速速…”秋风起,耳边似有人声。是啊,天光驱梦,该速速离去了。古道长亭无人识,唯有秋风知我意。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左右转了几圈,总算辨认好了方向。我定了定神,粗略估算了一下。惠洲位于庐阳的西南方向,步行二十日或可到达。
“隹!”
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我。天已通亮,我却还在发昏,强扭作息果然不可取。
踏踏马蹄声飞速靠近,又在我身后急急停下。这马蹄声或是为我而来的。我忙回过头,却看见武越利落地自马上跃下。
“幸是赶上了。”他笑着,眉目间还有疾驰后的神采飞扬。“我还道你不会那么早出发。”
我与武越相识于西京,至今五载,我仰他克己守纪,他亦视我为挚友。因此我虽知他说出的话并没有半点揶揄我晨睡夜起之意,却仍是要故意和他犟上三分:“既然是远行,自然要早早出发。”
“你这家伙越发不讲究了。”他打量了我的行装一番,“但这番我却是料到了的。”他回过身吹了个响哨,就见得一驾马车不疾不徐地驶来。驾车的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丱发之下却是一张严肃的脸,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是我的家仆喻,善驾车,今日就同这车一起送与你。”
武越的送行已在我的意料之外,这番好意更让我不知如何回复。我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少年,不曾想那少年收了鞭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打量我。他见我的目光移至,便匆匆侧过脸去,又故作镇定地摩挲着他手中的软鞭,依旧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他同你…很像,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武越说得很对,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少年。“这送别之礼,应我之急,称我心意。多谢你细心考虑。“我拱手屈膝向武越行了个礼。武越亦向我回了个礼:“你在庐阳数月,我忙于军务,未能常去见你,临行这些事,总是该为你做好的。你且上路吧,我亦该回军中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人总是有再多情感,也须得依照规矩行事,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只是,为何此刻,这规矩却让我不得开心颜?
我和喻在马蹄踢踏声中上路了。天透亮,绮梦醒。我所追寻,在山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