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洞内乾坤(二)
待我和阿喻出了门,自然不见白衣女子的踪影。浔路而行,潺潺流水声伴三两水滴坠入清流之声渐盛。行至尽头,乃一钟乳石窟,上,有石笋倒悬,下,有清流穿行。清流截路,沿岸有天工自成的小道。路面平滑,时有水滴坠落。
那小道上,确有一抹白色背影,骑牛缓行。我努力眯了眯眼,可惜洞内的光线昏暗,实在无法看清这位在阿喻的故事里举足轻重的女子,到底是何等身姿,是仙风道骨,婉若惊鸿,还是端庄素雅,衣袂飘飘。
许是今日那姑娘并不赶时间,阿喻搀着我,似能追上这位姑娘。那白衣女子却突然提速消失在前方。
阿喻的脚步一滞,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
我侧过身附耳询问:“你从前探寻这里,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阿喻垂目思索:“我初来几日,在洞内探索,并未见过什么人。七日前白衣姑娘曾来过。洞穴之内也未曾见过什么机关。”
钟乳洞内鬼斧神工,人工开凿的痕迹较少,若是有人工布置机关留下痕迹,我应当能分辨出来:“咱们且在这里等等吧,白衣姑娘许是有什么事情,不便让我们参与。”
阿喻皱着眉略加思索,随即点了点头,扶我到水边。这暗溪水流不疾不徐,奈何洞内幽暗,未能看看清水底。洞穴之中时有微风吹来,再加上错落在洞穴之中形态各异的钟乳石,人居其中,赏石观景,好不惬意。上游有划水之声传来,这溪水中,或是有一些游鱼。阿喻和我一同伫立在水边欣赏了片刻,到底是孩子心性,很快就在水边坐下,卷了裤腿脱了鞋,露出一双秀气的小脚。阿喻先是用足尖点了点水,尔后慢慢将脚乃至小腿没入水中。须臾,许是适应了水温,阿喻的双腿轻轻的在水面下摆动,很是欢快。
“先生可是羡慕了?今日这水也不是很凉,先生不妨也下来耍一番,回去给你采一些草药,碾碎了驱驱寒,不妨事的。”阿喻仰着头看着我,稚气未脱的脸上透出一丝柔美。
年幼时,三师兄为了不被师父责骂,常常带我和越武一起去清潭凫水,我看着他们俩在潭里灵动自如,宛若游鱼,而我…一点也不羡慕!这么危险的溪水,我才不要下去。我慢慢地在水边蹲下,用手轻轻的撩拨着水面。有什么光滑的东西从我的手指尖溜过,或许是游鱼。还未等我细细思索,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水声。一个人从水面下缓缓探出。我循声望去,那人湿发披肩,皮肤白皙。
“是水潭里的龙女么?”阿喻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人拨了拨自己的湿发,利索地盘起。尔后,恍如刚发现我们,美目流光,摄人心魄:“那边的先生,我在水下伤了脚,可否去上游帮我将衣服寻来。”
我的心跳声震地我发晕,仿佛被那双眼睛锁住了神,那双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眼睛。我需要到能呼吸的地方去:“阿…阿喻你,在这里照看姑娘,我去替姑娘拿衣服。”
阿喻有些迟疑:“可是先生,你的腿脚…还是我陪先生一起去吧。”
我扶着溪边的钟乳石柱暗暗发力起身:“走了大半日,许是活络了筋骨,腿脚灵便了许多。再多走几步也是好的。”
我走出两步,又侧过脸对那人说:“姑娘若有什么事,且与喻儿说,喻儿年纪虽小,很是牢靠。”我的眼睛匆匆扫过那个人,不敢细看,接过阿喻递来的提灯。转过身就往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去了。走出了几十步,我的心跳方才变得可以接受。刚刚若是继续留在那里,说不定会因为心跳太快死去。我反复深吸气,再缓缓呼出,从前每逢师父考核,我都是这般让自己平静下来。今次这个方法,也甚是好用。
我回过头,视线已经被石壁遮挡,不见阿喻她们。 暗溪上游的道路比起下游更加曲折,道路也更加昏暗。白衣女子稍加速度,做到迅速消失在我们视线内并不是难事。
须臾,隐隐约约可见钟乳石穴的尽头。虽至尽头,却不见暗流出处,应是自石壁与水位下的某处流出。一只牛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小道边,不见白衣女子。这牛甚是乖巧,不知如何训练的。我向那只牛走去,心中却升起一丝怪异感。牛未系绳,不至水边饮水,见生人也不鸣叫,恍若死物。
那牛眼大却无神,有鼻而无息,确实是个死物。轻敲牛腹,可闻回声,四蹄之下为小轮。虽被牛皮,怕只是可运货之物。我曾听故友提及她门秘术木牛流马,此物虽然非木制,或是与木牛的设计无二。
牛背上有一袭白色外披,原来她就是那个白衣女子,那个多次为阿喻指路的白衣女子。我原以为知道了白衣女子的身份,就能解除不少疑惑,现下问题却是更多了。她为何在这里?既与我重逢,又为何让阿喻带走我?胸膛里又砰砰直跳。我只得劝劝自己。莫要多想,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那日我离开庐州,在路口等至白日升起,也未能再见她一眼,我怕不过是她的一个相识之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此一想,涌上心头的暖流也渐渐冷却了。
取了白衫,提了灯,返程之路了然于心。过了这个弯,就要见到她了。我不确定是否要再向前行。她对我而言,是白月光,是不可言说,而我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呢?
“先生,原来你在这里,为何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不妥?”阿喻突然从石壁后出现,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我拂了拂衣摆:“先生的衣服粘到了脏东西,在此处整理一下。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阿喻在我的身后:“先生的腿脚,确实好了些…”
她的面庞渐渐从石壁后显露,直到我能完整地看到她。她伏在溪边的钟乳石上,白色的里衣湿透,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盘地很是细致,我几乎要怀疑她是否在袖下藏了一把梳子。她看见我,微微上扬的杏眼瞬间化作两瓣明媚的桃花瓣。
我被她盯地面部发烫,不再敢看她,只得蹲下身,将衣服递到她面前:“姑娘,你的…你的衣服。”
她湿漉漉的手轻轻抚上我的下巴,慢慢让我的视线与她的交汇:“先生,我的胳膊刚刚也受了撞击,不便抬起,不如先生你,帮我穿吧。”骗子!现在还在摸我的下巴呢!
我赶忙推脱:“为人师表,这样不好。”
她从水下抬起身,附在我的耳边:“我刚刚,告诉阿喻,我的牛就在前面。随她看。“
她的气息从我耳后慢慢移至我的脸颊,很是痒痒。她微扬着下巴,半垂着眼:“既然现在先生没有学生了,不妨把我当成学生,教教我,怎么才是,助,人 ,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