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家去
上话:循水声隹喻遇险,觅友人大汉失形。
阿喻与大高个各寻了个方位搜索,我亦独自探寻。
要说这江边,虽有几片没膝荒草、几处乱出杂木,视野还算得上是开阔,若是站着个没事的大活人,不难找到。河水水流过静,因而若有人坠水我必能听见。那么铎齐其人或许倒在某处了吧。
腿部的麻痹阻碍了我的行动,好在一旁房舍林立,倚着墙也能慢慢行走。偶有杂草划过我的脚面,有些瘙痒。左侧的这片杂草长势惊人,若是铎齐倒在里面,不仔细或许看不见。我眯起眼瞧了半天,奈何那片杂草实在太过茂密,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也罢,现下也不是在意形象的时候,慢慢挪过去看看。我转移重心轻轻跳跃,伤腿也能略作支撑,并不是太勉强。
前几步跃得稳稳当当,我心下受到鼓舞,自然跳跃的幅度和频率都大了些。奈何脚下的枯枝杂草乱石实实在在想要提醒我不要得意忘形,没多跳几步我已经重心不稳,大幅向前倾。
看那些草还算厚实,砸在里面或许不会那么疼,总比在泥地里好些。我思忖着,勉强应付往前多跳几步,好让自己砸到草堆里去。
白色的身影携着我熟悉的气息闪到我身边。空为什么会在这里?可不要在她面前太难看。我心下生出一股求生欲,借着空扶在我腰间之力,终究是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我平复心悸,正要道谢,却见空眉头微缩,似有怒气。一句谢谢终是卡在喉头,不知如何开口。或许我该道歉?不该不知会她便贸然离开住所。不该犯蠢支开阿喻独自搜索,最后还要她来救我。
“对不…”
“遇到危险,为什么不喊?”空咬着牙,唇部也微微撅起。
“我…周围也没有人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若真要追究,就得从很久以前的说起。
“借口。周围有人你也从来不喊,”她说得很是笃定,仿佛认识我很久似的,“你若是喊出来,我可以早一点发现你的状况,你就少受一分害怕。”
这些话听着煽情,我却不能在她的脸上觉出一丝郁色。她的神色真诚笃定,一如那个我数次回想起的夜里那样。我有些动容,然而不喊不叫已成习惯,自然也不能草率地承诺些什么:“我确实这样很久了。”
她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安静地注视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后续内容。
“下次我会喊的,你在的时候。”她的眼神过于澄澈,我最终还是许下了承诺。
闻言,她微启红唇,欲言又止,终是露出一抹浅笑。
头顶的发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我心下一颤,胸腔里有些陈年的郁结在消散。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只是现在,找人才是要紧的事情。
“既然你来了,和我一起找铎齐吧。”空与铎齐是认识的,找起来会方便很多。
“找铎齐?”空的神情很是困惑。是了,我尚未同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同喻在江边遇见一个背弩的高个,他的朋友铎齐不见了,我们正一起寻找。喻和高个各往别处寻去了。”这样解释应该够了吧。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她若有所思,随即无奈地轻笑,“我原以为铎齐是你放倒的,没曾想,却是你眼神不好。”
她扶我到墙尾。此处正有一处小道口从江边大道叉开,小道口两边则是旧时生活区。道口的墙角下露出一只小巧的革鞋,上面刺了些雅致的图纹。
这只鞋的主人想必就是铎齐了。原来人就在我前方,可我偏要往草堆里找,怨不得空说我眼神不好。
我趴着墙沿往小道看去,一个身量稍短身着素衣的小个子俯卧在地。其一手抵在胸前的地上,一手似乎还欲扶墙。
空掏出一只铜鱼,摩挲了几下,又将它揣回了兜里。
人算是找到了。有惊无险。现在正是好好思考空为什么会出现的时候。若说是巧合我怕是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或许是大高个以什么方式通知了她?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高个迈着大步从我身边经过。
他见了空,喘着气问道:“在哪?”
空示意他往地下看:“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救她的方法就快用吧。”
大高个蹲下细看铎齐,如待瓷娃娃般轻手轻脚地略作检查。他见无外伤,亦则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她为什么会…得去守藏室。”
“既然去守藏室,稍我一程。急急赶来耗了我不少精力,可不能再让我跑过去。”空毫不客气道。
“好。”大高个轻轻托起铎齐。他端得平稳小心,不禁让我想起在修书大典上初次担任散书使的弟子。
“阿喻在哪里?”空又问道。
大高个端得是全神贯注无暇分心,这问题自然需得我回答:“往江边去了。”
空略微扫了一眼,往江边跃去。不一会儿空又跃了回来,后面跟着个疾行的阿喻。
“我要去,把州州接回来。你先…家去。”她说到最后两字的时候,舌头仿佛被绊了一下。
我自是应下,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表情。可惜她说完这话就追着大高个走了。
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拐角的小道上。
我回过头,阿喻亦刚刚收回注视他们的眼神。他很快注意到我,神色中的落寞散去,一如往常的镇定:“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
暮色渐沉人影稀,可伴斜阳归柴扉。
“回家罢。”吾常邀明月,稚子亦思乡。我揽过阿喻的肩膀,拍了几下。
阿喻低头不语,只是将头轻轻倚靠在我右侧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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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旧时光影。我和阿喻骑着铁牛徜徉其中。远远传来了沙哑的祷祝声:“生——庆——延绵——代代——无穷——”
这声听起来像是乔语。在这字符城居然能听见乔国祷祝之语,实在令人惊讶。
那声音忽远忽近,方位难辨。少时,便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