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与盗贼 
第16章 依赖
“你背着的是什么？”既然来人大大方方地将它展示出来了，那么直接这么问也无妨吧。
“一个玩具。”来人流畅地答道，不带一丝迟疑，也不因为我的发问，有所掩饰，仍向自己来处张望，“铎齐！”
我一时分辨不清，这到底是坦荡之言，还是敷衍之语。
“铎齐！”第二声呼喊听起来还算镇定，只是来人微微颤抖的左臂，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你的伙伴看来有些怕生。”刚才那个不好意思出来见生人的声音，就是他的伙伴铎齐的吧。
“这座城不太安全的样子，你最好回去看看你的伙伴怎么样了。” 阿喻难得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我有些意外，事实上，大部分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个孩子过于顺从，他几乎不表露自己的观点。
“正有此意。”来人背上的巨弩应声落地。他迅速地在自己的右臂上组装着什么：“先走一步。”
来人飞奔而去，显然是要回去找他的伙伴了。
要说这个城里还有什么人能够被他划入危险人物的范畴的，或许就是那些来自迷谷的人。
我蹲下仔细检查巨弩。若是这番摔落碰坏了什么零件，亦或是磕到边边角角，也足够让人惋惜的了。
“对了阿喻，你能用鞭子把地上这个弩捡起来么。”我突然想起，我似乎从来不知道阿喻的实力如何。不如就此测试一番，今后遇敌，心中好多些打算。
阿喻从腰间抽出软鞭，只见那软鞭凌空一响画出一个漂亮的弧线，随后钩住了弩的握柄。好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巨弩纹丝不动！、
“对软鞭来说太过勉强了。”我解释道。
阿喻的小臂上的肌肉愈发紧绷。
“这弩太沉，年轻人很难拿起。”我分析着。
阿喻的右脚勉力向后挪了些。
“快断了哦。” 这条软鞭是用较好的皮革编条浸油制成的，它的韧性自然也超过了普通驱使牛羊用的鞭子。纵使现在绷得笔直，也不至折断，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必要让阿喻同这个巨弩较劲。不论这软鞭是阿喻自己的制品，还是他收到的礼物，拥有这样珍贵的随身物品，阿喻当会十分珍惜吧。
阿喻闻言果然收鞭：“才不会这么容易断呢！”
“是是，我说错了。”事因我而起，我只得陪笑道。虽然阿喻年纪尚小，力量有限，但是出鞭的动作干净利落，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成。
不过，这巨弩这么沉，实在不便作为日常随身的武器，刚刚那个大高个亦是将巨弩丢弃了才去救人。或许那个大高个并没有敷衍我，这确实是个玩物。
阿喻将他的软鞭缠回腰间，脸颊涨的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刚刚的一番角力，还是因为未能如愿而不甘。
“刚刚是我说错了，你先别生气，我们得跟着那位先生，”阿喻垂着眼不愿与我有眼神接触，显然心下仍有不忿，我只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若他们真的遇到危险，也好相助。”
阿喻微微点了点头。虽是同意了，却也一付不愿与我说话的样子。随后他跃上铁牛，又设法将我拉了上去，不在话下。
“要出发了。”他几乎是从口中哼出这几个字。阿喻就是这般，纵然心中不快，却也随时记挂着他人。
他对铁牛控制得当，而字符城的道路铺设得十分平坦，这使得铁牛在行进过程中发出的声噪极低。想来他亦担心附近确有敌人，会被铁牛发出的声响惊动。
真是个机警的孩子。
“铎齐！”我们到的时候，大高个似乎已经确认了周围没有敌人，正高声呼唤着他的同伴。
“铎齐…齐…齐。”回声在字符城的街道中荡开。现下正是午后，万里晴空，秋高气爽，唯听见风拂野草，却再无其他回应。
“铎齐！”大高个的声音渐渐有些干哑。若仅仅是因为这两下呼喊绝不至此，更多的原因还是心中忧虑过甚吧。
“咳咳。”他清了清喉咙，像是累了一般，无助地蹲在地上。
从发现他们开始到现在，我并没有听见他俩之外的人的动静。不应该找不到人。
“我要去…咳…找一下支援。” 他的声音低沉无力，全然不见初现时的咄咄逼人。
“等等，你确定，你的伙伴铎齐，在和你分开之前，就在现在的位置么？”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我忍不住轻声慢语。
“嗯。”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从鼻腔里挤出这个嗯。
“他也确实没有其他打算？我是说，想要去往其他地方？” 我听到的对话并不完整，或许在此之前，他们各有其他打算。
“是。”他吐出这个字，缓缓站起，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既然没有外人干预，那么铎齐是自己行动的。在不发出巨大躁动的情况下，他短时间应该不会离开太远。按照我听道的对白，铎齐并不反对出来和我们打招呼，这也说明了他就在附近而不是自行离开。
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应大高个的呼唤呢？嗯，不管是什么原因阻止了他的回应，我们都应该去他最可能行走的路径上查找一下。也就是刚刚大高个来找我们走过的路径。
“你莫慌，这附近杂草丛生，一时迷了眼看不见也正常。你这个伙伴平时是否体弱？或许此一时不便回应也是…也是可能的。” 阿喻说得恳切，只是后半段话显得有些信心不足。
我曾暗自猜测过阿喻的来历，他小小年纪却果决坚韧，绝不是束于院内的孩子。或许他曾服于越武帐下，随军东奔西走，所以才养成他这般性子和装束吧。他若在军中，或许常常会因为自己体质弱于其他人而苦恼吧，毕竟……
“先生，我们也替这位找找他的朋友吧。”回过神，阿喻微仰着头征询我的意见。他的眼眸水盈盈的，好像…好像…好像一只小狗！啊，要是被阿喻知道我这么想，估计又会光明正大的报复我吧。
“嗯，正应当。我们来时，并没有发现附近有其他人，你的朋友自己一个人应该不会走远。我们且在附近找找吧。”
大高个的看着有些失魂落魄，他低着头闷不做声。久久才发出一声细弱绵长的：“嗯。”
“那先生，我们…”阿喻一如往常托起我的手臂，却被我轻轻移开。
“我们分开找吧，这样快一些。”我指了指自己的腿。
“又疼了么？今天事情多，没有上药。”阿喻本能地要检查我的小腿，却又见他瞄了一眼一旁愣神的大高个，终是作罢，“等回去就上药。”
“不疼的，实际上应该快好了。我想我可以在近一些的地方找找看，阿喻可以不用带着我，这样找起来快一些。”我解释道。
“嗯，明白了。”阿喻用力点了点头。
阿喻大步跑到大高个的身边，挥起小胳膊大力拍着大高个的背：“不要丧气，分头找吧，我向右边，也就是去往江边的方向找，你去其他可能的地方看看。”
阿喻或许想要够到的是大高个的肩膀吧，然而身高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个场景莫名地有些滑稽。
大高个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两下，轻声道：“好。”
看来他受到的打击并不小。无论怎么看，这个大高个对于铎齐也太过依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