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关于天降青梅是我下属这件事
佐伯x灯子(双检事设定,不过完全没有案件描写。灯子迫真御剑役,死至亲又恨犯人。写着写着觉得她又要扭曲了,但这是篇单纯的小甜饼,所以被佐伯安抚下来了。其实是个恶趣味的脑洞,纯粹因为想脑补青梅竹马的佐灯,特别是弱气的灯子www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这是佐伯沙弥香的人生信条。她曾经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她究竟是因为先立下了要成为检事的志愿所以才生出这样的觉悟,还是因为天生就拥有这样的信念所以才自然而然选择了这份职业?答案其实不言自明。自小到大,所有长辈给予她的评价都是“脚踏实地、勤勉诚恳、细致耐心、喜欢较真”,与她对自己的认知完全吻合。因此,她可以毫不客气地声称,热衷于追逐真相毋庸置疑是她的天性使然。哪怕遇上与工作毫无瓜葛的琐碎小事,她仍会按捺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虽然她一向认为不该把精力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比如,那个时常出现在她和父亲的对话中的,名为七海灯子的人。
孤身在国外求学的时候,佐伯沙弥香最惹人注意的地方不是东亚人的温婉长相,也不是令其他同学难以望其项背的学习成绩,而是超凡惊人的记忆力。她不仅可以轻松记住枯燥繁复的法条;而且不会忘记亲历过的事件,就连细节都能准确还原;还顺带造福了身边一众忘性大的朋友——人人都说吵架的时候必须叫她来助阵,谁让她既口齿伶俐又擅长翻旧账。“沙弥香根本就是为吵架而生的吧!”一位友人曾经如是感叹。因此,她可以毫不夸张地宣称,她是真的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也就是说,自懂事起,经历的每一件事,认识的每一个人,她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么问题来了,她父亲口中的七海灯子和她记忆中的七海灯子完全不像同一个人,是重名还是她的好记性出了差错?
只可能是重名。她不相信那个畏畏缩缩、寡言少语、胆小怕生、阴郁沉闷,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七海灯子就是她父亲口中这个成绩优异、牙尖嘴利、沉稳自信、意气风发,令所有同事交口称赞的七海灯子。光是性格上的巨大反差就足以否定两人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至少初次听闻这位七海灯子的事迹时,她是这样想的。不久这个观点就被证明是错误的。她的父亲在通话中不经意间提及,他的得意门生和他们一家曾经住在同一座城市,甚至还曾经和他的女儿就读于同一所小学。所以,此七海灯子千真万确就是彼七海灯子。她的同班同学,七海灯子。
问题一下纠结成了谜团。她和七海灯子自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无联系,这十几年间七海灯子究竟遇上了什么神秘变故,居然能够把性情改换得如此彻底?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的七海灯子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边缘人,她直至五年级才发觉班级里还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可是,毫无存在感的七海灯子偏偏有一个耀眼的姐姐。
佐伯沙弥香初次见到七海澪是在某个春日午后,学校已经放课,参加完社团活动的学生三五成群走向校门。对于当时仅有十岁的佐伯沙弥香而言,七海澪是她见过的,除母亲以外最好看的人。她至今仍旧牢牢记着那张俊秀动人的面孔和那道清瘦纤细的身影——七海澪留着及腰的如瀑长发,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背带裙——是附近某间高中的制服——肩挎书包左顾右盼,似乎正等着谁。她情不自禁地仰起脑袋,望着七海澪衣领上的黄色蝴蝶结愣神,一时间忘记了应该如何迈步,甚至不知道先跨哪只脚才好。正当她感觉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短发女孩从她身旁匆忙经过,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姐姐,一头扎进七海澪的怀里。就是从那天起,佐伯沙弥香第一次注意到了七海灯子。
中学时期,佐伯沙弥香收获了不少诸如伶牙俐齿、能言会道、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一类的评语和夸赞。不过,小学时期的她却与这些词语完全无缘,童言无忌倒是更适合她一些。她还记得第二天自己是如何主动向七海灯子搭话的——“七海同学,昨天那个漂亮姐姐是你的姐姐吗?你们两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七海灯子一听这话,小脸顿时皱成一团,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硬生生在脚尖前头积出了一个小水坑。佐伯沙弥香先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接着着急忙慌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捧住她的脸颊,替她抹去了眼泪,还帮她擤了鼻子。她对七海灯子说的第二句话是这样的——“千万别向你姐姐告状喔。”她可不想被漂亮姐姐当成爱欺负同学的坏孩子。
自那以后两人渐渐熟识。佐伯沙弥香是家中独女,尽管受尽长辈宠爱,但却时常感到孤单,七海澪恰巧填补了她内心的这处空缺——她自幼就一直渴望拥有兄弟姐妹。因此,她同七海灯子交好的目的其实与七海灯子本人无关,不过单纯想要了解拥有一个优秀的姐姐是什么滋味。有趣的是,七海澪与她特别合得来,简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犹如一对孪生姐妹,以至于七海灯子感觉自己倍受冷落,脸上时常挂着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瞎子都能看出她是在闹别扭,可要问她具体在气什么,她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于是,佐伯沙弥香问七海灯子:“你是气我抢走了你的姐姐吗?”七海灯子老实地点头。佐伯沙弥香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带上了一点小小的得意,追问:“也气你姐姐抢走了你唯一的朋友,对吧?”七海灯子又是老实地点头。小学最后的两年时光里,捉弄七海灯子成了佐伯沙弥香最大的乐趣。
不过,她一直没有向家人提起自己在学校里交了这么一个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认为父母只希望她与成绩优异的同学做朋友,而七海灯子显然和成绩优异四个字扯不上关系。每次到七海家做客她都感觉做贼心虚,会不由自主搬出其他同学做掩护。幸好她的父母从来不打电话查岗,七海灯子又性格腼腆内向,没有说过想去她家玩耍。她回忆中的七海灯子是一个相当慢热的人,说是反应迟钝也不为过,既不善言辞又羞于表达,直到毕业前夕才期期艾艾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现在回想起来,光是说出这句话恐怕就已经耗尽了七海灯子全身的力气。
每每想到这里佐伯沙弥香都觉得不可思议。过去的七海灯子和如今的七海灯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割裂感造成的巨大冲击震撼得让她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即便在异国时常忆起这位童年玩伴,她也不曾想过要去调查事情的原委。原因非常简单。她总是下意识地把父亲口中那个七海灯子当作某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从来都无法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直到她意外发现了那桩陈年旧案。
当年她们小学毕业还不到一个月,七海一家就匆忙迁离了东京。她连一句再见都没能和七海姐妹说上。那时候通讯还不像现今这般发达,断联是常有的事情。她不知道七海灯子的新住址,七海灯子也没有主动联系她。日久天长,要不是因为记性实在好得叫人烦恼,她早就把七海灯子忘得一干二净了。十多年来,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次由于父母工作调动之类的恶俗原因导致的搬家。她实在想不通,那时她为什么会忽略影响这么恶劣的社会新闻——一名女高中生在从同学聚会返家的路上被杀害,作案手段极其残忍。案犯是个发育过头的国中生,只是出于想要模仿电影情节的变态心理,就擅自决定要终结某个无辜少女的生命,不仅毫无悔过之心,而且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经过精神鉴定之后,被认定有性虐待倾向和人际沟通障碍,仅仅被移送至感化院接受治疗和感化教育,现在大概已经回归社会好几年了。而案件的受害者,名字叫做七海澪。
她清楚地记得曾经和七海灯子谈论自己的梦想——未来她想成为一名像父亲那样优秀的检事,从家庭背景一直说到自己的天赋能力,逻辑严密郑重其事地得出了梦想一定会实现的结论。当时七海灯子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咕哝着“沙弥香想得真多啊”之类无意义的话。她问七海灯子的理想职业是什么。七海灯子托着下巴想了好一阵子,最后像是有些难为情地回答她说:“想做不太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工作。”然而,这个不太愿意和人打交道的七海灯子如今同她一样成了检事,而且在职业道路上走得顺风顺水,前不久才刚刚升任主席检事,不仅是当地检事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席检事,同时也是她的顶头上司。
佐伯沙弥香一向认为自己是那种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做出决定的理性派。但是,知晓了七海灯子性情大变的缘由之后,她不假思索地辞去了即将迎来升职的工作,马不停蹄地飞回了日本。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想亲眼见识一下现在这个七海灯子,想认识独立于父亲的评价之外的七海灯子,想知道七海灯子身上是否还残留着过去的影子。不过一坐上飞机她就后悔了,在心里痛骂自己的冲动无脑。她是记忆力过人,什么都不会忘记,可七海灯子呢?也和她一样吗?还记得她们曾是朋友吗?一想到这里她就泄了气。果然,以后还是应该坚持理性思维。
重逢早得远远超出佐伯沙弥香的预料。前来接机的人不是她的父母,正是七海灯子。尽管她们已经多年不见,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七海灯子。毕竟七海灯子简直就是七海澪的翻版。假如七海澪能活到这个年纪,应该就是这副模样,不会有错——七海灯子身材清瘦挺拔,黑发滑过细长的脖子,直直地垂到肩膀以下,身穿干净的白衬衫,衣扣系得一丝不苟,手臂上搭着黑色的西装外套,看上去一副干练利落的精英模样,只是神情稍显落寞,背靠墙壁垂着脑袋,手指缠绕着额前的碎发,脚跟轻轻点地,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忽然又忘了应该如何迈步,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右脚脚尖勾住左脚脚跟,不知道先跨哪只脚才对。七海灯子真的是来接她的吗?她没有自作多情吧?七海灯子能认出她吗?她要主动去打招呼吗?正当她感觉不知所措的时候,七海灯子忽然抬起了头,冲她笑得眉眼弯弯。刚才萌生的种种顾虑顿时烟消云散。悬着的心从嗓子眼又落回了肚子里。
“欢迎回来,沙弥香。”声音是区分七海灯子和七海澪的关键。佐伯沙弥香记得七海澪的声音更清亮柔和一些,没有这么干涩沙哑,说话时尾音还会俏皮地上扬。但这不是重点。甚至七海灯子那副令她心动不已的长相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七海灯子居然还记得她。
“你记得我?你还记得我?”佐伯沙弥香压低了嗓音,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喜悦。记忆力好的人时常倍感孤独,因为许多事情最后只剩他们记得,别人统统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再提起时,别人总忍不住质疑,以致他们怀疑自己,厌恶这副天赐的好记性。她早已习惯了这份孤独,对七海灯子没抱任何期待,却因此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七海灯子眨了眨眼:“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沙弥香。”
“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写过。”佐伯沙弥香顿了顿,“还好意思说没有忘记我。”
七海灯子笑了笑,没有争辩,穿上外套,接过她的行李箱,牵起她的手就往外头走。佐伯沙弥香咽了咽口水,没有阻止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任凭七海灯子把她牵进车里。
“老师还在法院。倒是我手头没什么急事,所以才说过来接你。”
“这样。”
“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嗯。”
“什么时候来办入职手续?”
“后天吧。”
坐在副驾驶位的佐伯沙弥香双手并在膝头,时而扭头望向窗外的后视镜,时而用余光扫视一脸专注的司机小姐。七海灯子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你一直在看我。我走错路了吗?”
“我不知道。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去我家的路吧?”为了掩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佐伯沙弥香偏过头轻声嘟囔。她父亲时常邀请七海灯子到家中做客,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她可不像小时候的七海灯子,总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胡乱生闷气。
“沙弥香在吃醋?不过老师和师母确实对我很好,还说我就像他们的二女儿。”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佐伯沙弥香立刻意识到,七海灯子和她一样,记忆力特别好,而且尤其擅长记仇。
“你等一下。你比我大五个月好不好。”佐伯沙弥香没好气地说。先前的羞涩情绪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七海灯子明显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出了声:“沙弥香还记得我的生日?”
“当然记得。我还送过你礼物呢,怎么可能忘记。”
“真没想到。”
“我也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么喜欢翻旧账。”
“啊——是的呢。沙弥香以后可要小心了。”
“不许公报私仇。”
“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啦。”
话题不知不觉被引到了工作上去。毕竟她们不久就将成为同事。于是七海灯子谈起刚刚处理完的一桩要案。佐伯沙弥香则说起自己在异国司法体系之中的见闻。七海灯子感慨如今的犯罪手法实在是花样百出。佐伯沙弥香笑说所有人都得与时俱进才能不被淘汰。七海灯子抱怨当上主席检事之后杂务缠身。佐伯沙弥香则安慰她说能者多劳。能者多劳。话一脱口佐伯沙弥香就笑了起来。十几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安慰七海灯子。
“笑什么呢?”
“笑你这副认真的样子。”
“认真不好吗?”
“当然好。不仅好,而且还很迷人。”
佐伯沙弥香由衷地发出感叹。她最欣赏工作认真的人。有些人虽然相貌平平,但只要进入工作状态,就会不自觉地散发魅力。七海灯子拥有一张被上天眷顾的脸蛋,认真工作时的模样一定更加惹人心动。
“迷人……”七海灯子重复了一遍佐伯沙弥香的话,笑容忽然变得羞涩腼腆,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我很期待和灯子一起工作。”
“能成为沙弥香的同事,我也非常高兴。”
“不是同事喔,你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七海主席。以后要这样称呼你呢。”
“那么我也要叫你佐伯检事啰?”
“七海主席。”
“佐伯检事——”
七海灯子吞下尾音,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局里的佐伯检事有两位。这样会混淆的。我坚持主张称呼你为沙弥香。”
“只要主席喜欢,我就没有意见。”
“别把主席喊得那么顺口。”七海灯子无奈地笑,视线始终正对前方。
佐伯沙弥香抿起嘴唇,垂眼望着自己的右手。尽管她们已经在路上奔驰了半个钟头,可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七海灯子残留在她手心的温度,还有她那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的剧烈心跳。与幼时的玩伴分散多年,重逢时对对方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有先例吗?她忍不住再次偷偷瞄向七海灯子。七海灯子简直就像有特异功能,总能及时接收到她投去的目光。
“沙弥香?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看。你和澪姐姐越长越像了。”
幸好她系了安全带,否则一定会磕破头——七海灯子一个急刹,把轿车停在了路边。她心虚地盯着膝盖,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原本她打算和七海灯子更加熟识之后再视情况提起七海澪的案件。可刚才那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她后悔得差点咬断舌头。为什么一碰上七海灯子,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就消失不见了?
“姐姐,死掉了,你知道吗?”七海灯子松开方向盘,转身看向佐伯沙弥香,声音格外低沉。
“听说了……”
“那个人渣现在却活得好好的。”
“灯子……”
“我会把所有犯人都送进监狱。一个也不放过。”
佐伯沙弥香看着七海灯子泛红的眼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一早就猜到了七海灯子成为检事的理由,但真正听见当事人亲口说出这个答案,她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没有劝说七海灯子放下仇恨的立场,这股仇恨是七海灯子前行至今的支柱。但是,她不确定七海灯子会否因此走向极端。在这狭小逼仄的车厢里,言语似乎没了用武之地。于是她怯怯地伸出双手,环抱住颤抖的七海灯子,下巴垫在她的头顶上,温柔抚摩着她的后背。佐伯沙弥香从来都不是那种擅长善于运用肢体语言的人,平时还会想方设法避开与他人的身体接触。可是直觉清楚无误地告诉她,此刻的七海灯子急需一个温暖的拥抱。
不久,震颤消失,七海灯子直起上身,轻轻按住佐伯沙弥香的肩膀,神色如常,安定地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股怀旧的味道。
“沙弥香跟以前一样好闻。我好安心。”
“灯子跟以前一样爱哭。我放心了。”
“在同事面前不许揭我的短。”
“那就要看主席怎么收买我啦。”
其实佐伯沙弥香特别想问七海灯子为什么会这样说。她搜遍了记忆也想不起小时候两人曾经拥抱过彼此。那么,七海灯子究竟在何时何地闻见了她的气味?这又是一桩令她想要探寻到底的琐碎小事。
这天佐伯家的晚餐格外丰盛。餐桌上的气氛尤其热闹。用餐的人数从平时的二变成了四,足足翻了一倍。七海灯子是佐伯家的常客,连家政妇都和她关系热络,佐伯夫妇待她确实就像亲生女儿,没有半点前辈和师长的架子。佐伯沙弥香常年生活在国外,此刻在家中反而像个外来者,家政妇连呼没有认出她。她终于开始感到吃味了。佐伯夫妇以为她们是第一次见面,还问起她们相处得是否融洽。她彻底暴露了从未向父母提及自己和七海灯子曾经是朋友的事实,但愿七海灯子不会和她斤斤计较。
饭后佐伯沙弥香主动请缨去厨房洗碗。七海灯子跟在她身后溜进了厨房,看上去像是来帮忙的,但其实是来翻旧账的。
“之前我说和你是同班同学,老师说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还说打电话确认过,不见你有什么反应。原来我只是单方面地做了你的朋友啊。”
“不是……我那时候……”佐伯沙弥香差点失手打碎一只漂亮的瓷盘。
“明明就不擅长做家务,只是为了躲我吧?”七海灯子接住盘子,幽幽地说,“看来沙弥香很讨厌我啊。”
佐伯沙弥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她坦白:“你知道的,家长都希望孩子和成绩好的同学呆在一起,所以……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我有个成绩垫底的朋友。”
七海灯子的笑声清脆悦耳,一直飘到了屋外的走廊上。佐伯沙弥香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声音已经不像她们下午初见时那般喑哑了。
“听说沙弥香要回国工作,我好紧张。也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地方重逢,是在检事局,还是在家里。结果碰上了接机的机会,比所有人都更早地见到了沙弥香。”
紧张?对话的时候目光没有闪烁不定,牵手的时候身体没有一丝颤动。你的紧张到底表现在哪里啊?佐伯沙弥香低头思索着这个问题,双手浸在满池子热水里,一动不动。
“本来准备了好多见面时该说的话,但想到沙弥香可能不记得我,声音都哑掉了。”
佐伯沙弥香恍然大悟。原来答案出在声音上。
“灯子也太小瞧我了。我记性好可是出了名的。”
“真巧,我也是。”
“骗人,那你小时候为什么成绩不好?”
“我可没说我什么都能记住啊。”七海灯子顿了一下,仿佛正等着被追问。可还不等佐伯沙弥香发问,她又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只有关于沙弥香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那么,当时记得我家的地址吗?”
“嗯。”
“所以,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七海灯子接过佐伯沙弥香递来的盘子,边擦边说:“姐姐那桩案子……我痛苦了很久,搬家又太匆忙,没有和你告别,想你应该会很生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那么喜欢姐姐,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她的事。每次在信里都会忍不住提起,但写下来又觉得整封信都作废了,总也写不好,就没有寄出去。”
佐伯沙弥香轻轻摇晃了一下。
“而且我想,我们有相同的志愿,未来一定会再相遇。虽然回到东京发现你出国去了,但我后来恰好认识了老师,这不是很巧吗?我一直都知道,我一定会再见到沙弥香。”
奇怪,佐伯沙弥香想,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平淡无奇,可每处停顿都敲在她的心上。七海灯子给出的这些解释,她在得知七海澪的案件后,自己也能想通。不过在此之前,她对七海灯子一直心怀怨念,始终不明白七海灯子为什么忍心和唯一的朋友断联。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原来七海灯子一直都想着要和她再次相见。
“灯子好像——很在意我?”
七海灯子弯起嘴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擦盘子。佐伯沙弥香得到了一片沉默,没有吭声,低头继续清洗碗碟。就在她正打算洗最后一只盘子的时候,七海灯子把手伸进了洗手池,穿过泡沫和热水握住了她的右手。
“不是好像。是真的很在意。从小就很在意。”
两天后佐伯沙弥香正式入职。没过多久就有同事发现,新来的小佐伯检事和七海主席异常亲密,经常有人听见她们私下互称对方的名字,不仅每日同进同出,而且在办公室外也形影不离。这倒不难解释,毕竟老佐伯检事可是七海主席的恩师,何况她们年纪相仿,又一样的出类拔萃,成为朋友根本就是理所当然。不过,令人好奇的是,一向作风强硬的七海主席在佐伯检事面前总是温温柔柔,毫无气势可言,也不知道佐伯检事究竟掌握了七海主席的什么把柄。
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无非——七海灯子曾经是个黏人的爱哭鬼,喜欢佐伯沙弥香又不敢表白,只敢趁午睡的工夫偷偷闻一闻人家头发的味道,又把人家当初给她擦眼泪鼻涕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但却死活不肯归还,一直带在自己身边,破了洞也不舍得丢,被人撞见之后居然还博得了个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美名。佐伯沙弥香一直笑称七海灯子是浪得虚名,总有一天她要揭下她苦心经营多年的面具。
“再不收买我的话,我就要揭穿你啰。”
“买买。”
不过,七海灯子也知道佐伯沙弥香的小弱点——比如佐伯沙弥香特别好收买,向她索要的永远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每当她想更进一步,佐伯沙弥香都会方寸大乱,完全不见平日的从容镇定。
“沙弥香要记得找零给我,不过我不接受拥抱亲吻,要面值更可观的——”
“等——唔——等一下!回家再找——”
总体而言,其实还是七海主席更胜佐伯检事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