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成为你】佐伯沙弥香中心短篇集

第11章 The Night We Met(后)

有时候和她相处得过于轻松惬意,我便会强迫自己记起七七的事情。七海小姐四十九日那天,我陪着七海去墓园祭拜。我好心安慰她,说着事已至此,只能节哀顺变,希望七海小姐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开心之类在她听来毫无意义的话。她态度强硬地坚称,不行,虽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我们可以记恨那个肇事者,永远不原谅他。那时候肇事的老人尚在人世。我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一点悔意。对她来说,当初派七海小姐去取材料的课长也是凶手——是的,我没有告诉她,课长指定的人原本是我。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就预见到了她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我一直都在积攒足以支撑我告诉她真相的勇气。




和她一起过了两次新年。每次都不得不打电话对父母说声抱歉。我实在无法丢下她独自一人,在这种本应该和家人团聚的时刻。如果把她带回家,会显得非常奇怪。我不知道如何向别人解释同她的关系,而且觉得她不会喜欢我家那种稍显严肃的氛围。她要是真的跟我回去,一定会感到无所适从。




第二年不小心被她撞见了通话的场景。晚些时候我们坐在暖桌边上聊着天等待倒计时。她忽然对我说,其实我不用顾虑她,家里什么都有,她又不是不会做饭,饿不死的。我没好气地说,考试之前不许乱想这些有的没的。她默默剥开一只橘子,掰了一半递到我手边。我忽然想要调节一下气氛,于是闭上眼睛,稍稍张开嘴巴,做出一副等待投喂的姿态。结果没有盼来橘子,而是等到了一个吻。酸酸甜甜,冰冰凉凉,和真正吃到橘子感觉其实差不多。我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回应。说来惭愧,那时候距离我上一次和别人接吻,已经过了十年有余。




“佐伯小姐,好甜。”她摸着嘴唇说。脸上现出了一丝罕见的羞涩。




胸口传来一阵钝痛。我赶忙别开脸,绞尽脑汁替她圆场:“你有了喜欢的人,想找我练习接吻?”




我不可能接受她的心意。即使忽略年龄差距。因为我害死了她的姐姐。况且,她还年轻,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这种感情只是盲目的依恋。在那种难以为继的时刻,不论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恐怕都能催生出同样的结果。等到她知晓了真相,一定恨我还来不及。




她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我悄悄松了一口气,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我忘记了,她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




“佐伯小姐,在和喜欢的人告白之前,我可以继续找你练习接吻吗?”




“别胡闹啦。”




“刚刚那个,是佐伯小姐的初吻?”




“怎么可能。我国中就——”




她急切地打断了我:“那是我的初吻。”




“初吻是很特别很重要的,你应该谨慎挑选初吻的对象。”




“都已经给出去了,现在再说也迟了。”




“练习不算数的。不用担心,还有机会。”




我的原意是想阻止她把那个吻当作初吻。谁知道她却犹如找到了可以依据的法条。




“是这样吗?那么,可以继续练习的吧?为了让重要的初吻变得特别,我想要和佐伯小姐练习接吻。”她从暖桌里爬出来,跪坐在我身边,像一条乖巧的小狗。




“换——换个练习对象啦。不要找我。”话一脱口,我就设想了一下她和别人接吻的画面。对象有男有女,全部是些没有面孔的高中生。像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闪现。结束放映之前,我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扭过头。她正定定地看着我。我笑了笑,双手向后一撑,偏着脑袋,看了一眼挂钟:“我们居然错过了倒计时。”




“佐伯小姐听说过吗,倒计时的时候是应该接吻的。”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干什么都应该先接——”




她不由分说地堵住了我的嘴。我的左手仍旧撑在地上,右手却勾住了她的脖子。良久,她松开我,又稍显腼腆地重复了一遍先前那句话。我擦了擦嘴唇,毫无底气地说:“练习够了吧?没有下次了。”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既不明白她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也不明白我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事后回想起来,我开始把她看作一个真正的大人,似乎是在热水器出故障的那一天。那晚我洗澡时,热水突然停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我实在没忍住,叫了一声。她冲进浴室用浴巾把我裹得严严实实。虽然想着同为女性,被看光也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害羞不已。我们都不擅长和电器打交道。她当机立断把我领去了一间公共浴室。




我第一次在公共浴室洗澡,感觉新鲜得不得了,眨眼就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而且当时整间浴室只有我们两个,不必担心在陌生人面前裸露身体。脱下衣物,我们一起走进浴池。假装不经意瞥了她一眼。虽然比我小了七岁,但发育得却比我好。我低头看向自己,忍不住有些嫉妒。紧接着嫉妒变成了冲动。我突然想要摸一摸她的胸部。发现自己抱着这种想法,我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结果整个人都暴露在她面前。第一反应是捂住关键部位,谁知道她笑着对我说,我身上哪个部位她没有,根本就用不着害羞,然后狠狠夸了一顿我的身材。我恨不得当场溺毙。之后蒸桑拿的时候,我特意躲在角落里,偶尔偷偷瞄向她,看到她没有看我,才敢放心。不是因为担心她会再次取笑我的身材,而是害怕被她发现我很在意她的身材。




我意识到,我对她的感情,不只是愧疚和依赖派生出的爱意,还包括难以启齿的生理冲动。而她比我纯粹得多。




第一年情人节,她从学校回来,递给我一盒巧克力。我没有想太多,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晚上尝了一块,味道好得惊人,是我吃过最棒的巧克力。我兴高采烈地邀请她一起吃。谁知道她扭扭捏捏地说,她已经吃得够多了。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巧克力是她亲手做的,背着我偷偷在厨房里试验,早就已经试吃过无数回。




奇怪的是,我完全想象不出她做巧克力的情形,即使每天都见到她在流理台前忙碌。或许是我潜意识里认定,她不同于寻常的女孩子,不会做这么少女的事情。毕竟,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可是“成熟稳重”。不过,第一印象这种东西,可能就是为了被人打破才产生的。




第二年情人节,她照旧送我一盒巧克力。除夕夜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我还以为不会再收到她的巧克力。可是她说,她送我的是本命巧克力。我当时准备的只是一盒Godiva的酒心巧克力,不是自己亲手做的。被她这样一说,顿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送给她的时候,没有说是义理巧克力还是本命巧克力。




晚间她尝过巧克力,说因为里面有酒精,她吃醉了要闹酒疯,名正言顺地缠着我。她问起我有没有给谁做过巧克力。我说没有。她又问我,觉得她的巧克力好吃吗。我说当然。她说,吃了她的巧克力就是她的人。我说那可不行,谁知道有多少人吃过她的巧克力。她环住我的脖子,坐在我的腿上笑,问我是不是在吃醋。还不等我回答,就说只给我做过巧克力,别人想吃还没有呢。我叹了一口气,抚上她的额头。她是真的醉了,但不是吃巧克力吃醉的,她偷偷喝了我的红酒,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把她抱回房间的时候,她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反省说未成年喝酒是不对的。我又分辨不出她到底喝醉没有了。




她的两次生日,我都认真地为她庆祝了。尤其是十八岁生日。双手奉上生日礼物。一件黑色的小礼裙。大学里有新生舞会,到时候她会用得上。替她插蜡烛的时候,忍不住感叹要是换成我,得多加好几根才行。她说,其实她和我也没差多少。我说,这种话只能年轻的人说。我们可是差了整整七岁。我念小学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出生。




我没有告诉她我的生日。她应该是通过杂志上的联系方式,写了邮件给爱果才打听到的。在那之前,爱果还来过好几趟。她们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不过并未交换手机号码,因为实在没有必要。她为我买了一只不大的蛋糕。插的是数字蜡烛,一个2和一个5。没有叫我难堪,插上二十几支蜡烛。说老实话,我真羡慕将来能够成为她另一半的那个人。




春天里我因为花粉过敏,不方便戴隐形眼镜,只好换上镜框。靠在沙发里读书的时候,被她说好像一个老奶奶。我咬咬牙,招手示意她过来,把眼镜给她戴上,抢拍了一张照片,她端详了一阵子,得出结论——镜架的款式有问题,显老。第二天我拉着她陪我去买新眼镜,像买衣服似的左挑右选,花了好久才终于找到符合我们共同审美的眼镜。引用眼镜店店员的评论就是,既显得青春活力,又不失成熟稳重。这副眼镜我一直用到今日,镜片已经不知道换过几次。




她还是学生会长的时候,经常和我谈论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似乎尤其中意一个学妹。我几次都开玩笑说,经常把某人挂在嘴边就是喜欢的表现。起初她会质疑我是否在吃醋,后来却一本正经地反驳我说,把喜欢的人放在心里才是真正的喜欢。她从来都不曾正式向我表白,甚至吝于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假期里她动过打工的念头,被我毫不犹豫地否决掉了。我念书的时候可是相当专注,除去学生会的事务之外,从不花费不必要的心思。我问她是零花钱不够用,还是想攒钱买什么东西。她说,觉得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想,她大概是以为,我和她姐姐收入差不多,却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平时花钱又不见收敛,还要负担她的开销,说不定已经入不敷出了。我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她点了头。我只好告诉她,这间公寓其实并不需要我付租金,因为整幢大楼都是佐伯家的财产。她又以为我是在说大话,反复向我确认,直至在电脑上查到物权证明才肯罢休。看见她那副紧张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她特别可爱。




我自幼就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孩子,拥有同龄人难以比拟的自觉,天生就知道要认真学习努力刻苦,从来不需要被人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教育。因此,我虽然成绩优异名列前茅,在学校一直都是风云人物,却并未得到父母过多的关注。我天真地为自己这种个性感到骄傲自豪,自认为替父母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直到失恋以后发现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家人之中,谁也不曾觉察我的异样,谁也不曾对我表露关心。好像我是一棵自然就能生长的小树苗,不需要任何水分和养料。没有人担心我可能会长歪,只有我自己惶惶不可终日。我渴望获得他人的关怀,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我清楚知道自己心中住着一只难以餍足的小怪兽,但没有想到喂饱它的会是一个小我七岁的女孩子。




她依赖我,我能理解。可我也依赖她,这是不应该的。身为凶手之一的我没有资格回应她的感情。考虑到她即将参加升学考试,我不敢明确拒绝她,生怕影响她的发挥。但我早就下定决心,要在她考完试后说出事件的真相。




七海小姐一周年的时候,我陪她去扫墓,发现墓碑光亮如新,墓前还有一束鲜花,这才知道原来每个周末她都会去看望姐姐,给她的零花钱有一大部分都贡献给了花店。我是家中独女,真心实意地羡慕她们姐妹的感情,但同时又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惶恐。我害死了她姐姐,还妄图取代人家,真是罪大恶极。所以,我一定要向她坦白。




考试结束那天,为了庆祝,我带她去吃叙叙苑。我烤肉烤得不亦乐乎,全程都不肯让她动手。她受宠若惊,但没有疑问,始终笑意盈盈。吃完以后,我牵着她沿街散步,走到家附近的公园,找了一条长椅坐下,没有和她挨在一起,而是分别坐在两端。她的脸色一沉,我的心也跟着跌堕,险些失去开口的勇气,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她默默听我说完,发出了一声冷笑。我顿时感觉有一桶冰水把我从头浇到了脚。时间好像倒回了我们淋雨的那天。她的神情让我感觉陌生不已。仿佛我们从未在一起生活过。




“别小瞧我,你的那些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我问过姐姐的其他同事,你们根本就不熟。”




“是啊。我想……赎罪。”




“所以,对我只有愧疚,对吧?”




“啊……嗯。”




对她撒过的谎不止一个,再多一个应该也不要紧。




“好啊。”她忽然拍起手,“我放心了。”




“什么意思?”




“总觉得先前闹得有点过火,听你这样一说我就安心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否则,我能不能撑到毕业都说不好,对吧?”




她低着头,语调不徐不疾。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判断不出她是故意这样说,好为传递不到的心意解围,还是发自真心,一直因为姐姐痛恨着我。如果答案是后者,那她演技真不错。但其实我知道,她只是在逞强,就像那天在医院她拼命忍着不肯流泪一样。我理解的。戴面具是她的生存方式。




“反正,互相利用而已,你想赎罪,我想安稳升上大学,就是这样。”




“是啊,就是这样。”




“姐姐的事,不会原谅你的。”




“好的。”




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扭曲的愉悦——她会因为姐姐的事故永远记住我,我们之间有一丝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联系。哪怕她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哪怕她可能再也不想见我。这样的结局也不错。我自认为问心无愧,在物质上做到了一切能为她做的事情。但是,在精神上我不可能替代她的姐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在那之后,她借住到了同学家,只是偶尔回来取换洗的衣物。开学之前,告知我已经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子,然后不久就搬走了。她就读的大学,正是我的母校。我们一直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七年间从来不曾偶遇,就连在墓园也碰不到她。七海小姐墓前的鲜花一周也没有断过,那些花束变成了告知我她如今过得安好的信号。有时候在家里闲得发慌,我会在网页上搜索她的名字,看到成堆奖项逐条显现,她拿到高额奖学金,她发表了重大成果,她在毕业典礼上发言,她进入知名企业工作。顺风顺水,一路顺遂。




她离开后没过多久,爱果从国外回来,一脸八卦地问我:“你和小七海怎么了?上个大学而已,搬出去干什么?”




我耸耸肩膀,两手一摊,不想做解释。




她问:“难道说——分手了?”




提到我和七海的关系时,她总喜欢用一些暧昧的字眼,可能是第一印象惹的祸。我懒得纠正她,干脆顺着她说:“算是吧,确实也跟分手差不多。”




“不再挽回一下?”




“不了,完全没有希望。”




“不可能吧!小七海那么喜欢你!”




我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啦。”




“我什么都知道!她之前一直有在和我写邮件!”




借走爱果的邮箱读了她们往来的邮件。绝大多数时候谈论的主题都与我有关。她似乎非常渴望了解我。平时却不见她表现出来。她常常向爱果倾诉对姐姐的思念。爱果问她为什么不对我讲,她说因为知道我心存愧疚,所以没有办法提及。瞄了一眼日期,她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许多。这样看来,同住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根本就是各怀鬼胎。




不是没有想过借着这个邮箱和她联络,但要我模仿爱果的语气实在有些困难。不过,爱果还是因此换掉工作邮箱,把这个邮箱全权转交给了我。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探听一下她的近况,逢年过节也会送上几句祝福,她总是礼貌地回应。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挂名往来。我想,就这样也不坏,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好多种,不是一定要在一起。




今天天气实在坏得可以,简直和七年前如出一辙。我不由得触景生情,断断续续忆起往事,孤独得难以言喻,忍不住解锁手机,连接上那个常年离线的邮箱。明知道不可能得到即时回复,还是怀着侥幸发出一封邮件。




“今天东京的雨好大。”




邮件应用竟然叮的一声提示有新消息。




“是啊。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不小心被困在了雨里。”




“忘记带雨伞了吗?”




“算是吧。”




“真马虎。”




不知道应该如何把对话继续下去。但愿她没有关注爱果的最新动态——著名摄影记者吉田爱果现在正在巴黎。被困在东京的雨里的,是我,一直都没有长进的我。手机陷入沉默。我被失落吞没。不过,能够和她说上话就已经是幸运了。我摇摇头,清空想法,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既然实在无法离开,不如就多做一点工作。




一小时后,叮的一声,我打开邮箱,读到新消息——“下来,我在门口等你。没有门卡,我进不去。”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她知道发邮件的人是我。不是她自己发现的,就是爱果告诉她的。可是,她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以后仍然愿意和我继续往来,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还有希望?我不敢奢望和她重新开始之类的恶俗发展,可是,即使她永远都不肯原谅我,我也想和她一直纠缠下去。嘴上说着“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结果看到可能还是会奋不顾身。




我匆忙收拾了提包,取过衣架上的外套,离开了办公室。刚一走出电梯就感觉耳膜被雨声震得发痛。临近八点,天空黑得彻底。我快步经过漫长的走廊,在玻璃门后看见了她清瘦挺拔的身影,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而非千篇一律的制服,手上拿着两把雨伞,一把是湿的,还在滴水,一把是干的,折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来解救我的。




我刷了门禁卡,穿过大门。她听见动静,扭头看向我。她已经变成了大人,冲我摇晃着手里的雨伞。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佐伯小姐。”




虽然说了好久不见,但却没有一句寒暄。她撑开雨伞,率先走进雨里。我撑开雨伞,久久不敢迈步。握着伞柄的右手轻微地颤抖。她越走越远,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又折返回来。额前的碎发被飘雨沾湿,她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为什么不走啊?”




“我有阴影。”我诚实地回答。




她叹了一口气,收起雨伞丢在脚边,牵住我的左手。




“以前,我也对暴雨有阴影。每到下雨天都不想出门。但是,一想到在最艰难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紧握着我的手,就觉得好像有了一点对抗阴影的勇气。”




她这样说,我好惭愧,想要把手抽走。但她的手劲好大,我完全挣脱不了。我几乎从未给予过她像样的安慰。她竟然仅仅满足于我毫无作为的陪伴。不过,我又好像隐约能够理解这种心情。成年人的默契就是什么都不说破。其实从意外发生起,她就不再只是高中生了。我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一直想说,假如那个时候没有佐伯小姐,我一个人一定挺不过来。但是,始终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说出这句话。”




我吸了吸鼻子。这个小鬼居然学会了说煽情的话。和她相比,我一直都不太擅长表达感情。但在内心深处,我是知道的,假如没有她,我也无法捱过那些日子。负罪感一定会把我淹没窒息。我大概每天都会问自己,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我。如果不是因为要分神照顾她,我恐怕早就不堪重负了。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比较好。”这种道理,我们明白得真是太晚了。




“当然,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好。至少可以互相取暖。”




“包括一起淋雨?”




“那就不知道啦。”说着,她抬起了左手,掌心朝上,仿佛是在向我邀舞,“但是,佐伯小姐,不妨和我试一试吧?”




我抛下雨伞,回握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入雨中。不想考虑之后是否会受凉感冒,因为此时此刻,从手心传来了源源不断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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