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景润】志在必得 第七章
“欧尼想知道诚进的标价吗?”
崔书润抬眸看了一眼抱着手赖在沙发上不走的女人,眉眼都笑得飘起来了,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背后要是有根小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怕不是以为自己非要求她。
崔书润故意不理她,看着欲言又止的朴专务。
“没事,你说吧。”
朴专务看了徐伊景一眼,斟酌说道。
“债权团代表进审查会议前打来电话,伊甸园递交了标书,标价一兆六千亿韩元,十亿美金。”
徐伊景闻言果然垮了嘴角,幽怨地盯着崔书润。
崔书润转头看着财务组长。
“金专务,我们还有多少资金?”
“集团流动资金有一兆,诚进汽车还有三千亿的开发资金,应该可以提出来。”
“再加上我的个人资产两千亿,也只有一兆五千亿,诚然我们拿不出更多钱了。”
金专务被崔书润目光灼灼地盯着看,不自觉地垂下头。
“是。”
“为什么就这么巧,偏偏就多一千亿呢?”
“这...”
徐伊景闻言眉眼又飘了起来,笑眯眯地插了一句。
“还有更巧的呢,我昨天见张代表,张代表信誓旦旦地说,从诚进的间谍听来的标价是一兆两千亿,我花了好久才说服他,他被骗了。张代表气得要找这个人算账呢。”
金专务一震,冷汗刷地从额上冒出来,明知徐伊景胡说八道意在调侃自己,却又没法辩驳,只能死死垂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崔书润抬手示意徐伊景安静,平静的嗓音不见丝毫怒气。
“金专务。”
金专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崔书润站起身来,颊边含着上位者骄矜的微笑,目光清明坚定,威仪卓然。
“从成进水泥的总经办到集团的财务组,非常感谢你的负责资金管理,金专务,检察组提及的一百亿的行贿资金,我就当是一场误会,不会告发到检察院。”
金专务面色一白,自知已到穷途末路,只能颓然地垂首应道。
“感谢您让我保全名誉,副会长。”
崔书润微笑着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
“毕竟你为我父亲和诚进集团坚守了三十年,多年来也没能好好照顾家庭,和夫人去旅行吧,三个月后,我会在诚进经济研究所帮你安排位置的。”
金专务没想到崔书润能有如此气度,还能容纳背叛之人,他们输得实在不冤枉,心服口服地接过信封弯下腰去深深朝她鞠躬。
“欧尼实在太善良了,把这种人留在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金专务在诚进做了三十年财务,为父亲保守了不知多少秘密。若是送他去坐牢,这些秘密也会落到检察官手里。我养着他,就是养着这些秘密,保全了父亲的颜面,也是保全了他自己。他不是蠢人,自然明白我的好意。”
徐伊景望着崔书润娴静端庄的侧颜,嘴角勾了勾,逗她。
“书润小姐主持了诚进三年,应该也有了不少秘密?”
果然崔书润转头瞪了她一眼,徐伊景笑容更灿烂了。
“现在标价至少要一兆七千亿,书润小姐需要帮忙吗?”
崔书润摇了摇头,眸中重新恢复平静。
“不需要。”
“不愧是崔副会长,看来还有储备呢。”
崔书润淡淡一笑,丝毫不乱。
“你要是跑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诚进的标价,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改日请你吃饭。”
话语间已经有了赶人的意思。
徐伊景装作没听懂,只是笑着好呀好呀地道谢,屁股却一下也没挪,粘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崔书润眉锋微蹙,眸中便露出一丝锋利,锐气逼人。
“我还有事要办。”
徐伊景反倒抱臂坐定了,挑眉望着她笑。
“不要改日,今日就请我吃饭。”
崔书润蹙眉嫌弃地看了她半晌,见她根本不动,眯起眼睛微微哂笑。
“你们S画廊是不是生意不好,才让你这么闲。”
徐伊景笑眯眯地答。
“有能干的属下,我自然不劳心。”
言下之意是自己属下不得力,才让她这么劳心劳力喽。
崔书润冷冷瞪了她一眼,又懒得责骂,叹了口气,直白地赶人。
“去吧,到会客室喝壶茶,选好晚上的餐厅,我要忙了。”
送走徐伊景这尊大佛,崔书润揉了揉额角,对一旁等了许久的朴专务说道。
“说吧。”
“韩星钢铁的金社长已经找到了,伊甸园威胁金社长诬陷诚进的证据也找到了。”
“好,把新闻通稿发出去吧,伊甸园在收购前贿赂和威胁韩星钢铁社长污蔑诚进集团,应该能把舆论转到我们这边来了。”
“是。还有一件事,崔民载社长昨天晚上坐飞机到纽约去了,见的是曼哈顿的银行家。”
“标书都交了,还找银行家融资做什么。”
“大概还想增加标价,还没开标就不算结束。副会长,要怎么办?”
崔书润扯起嘴角冷笑。
“一兆六千亿,七千亿,就算用再多钱去收购,也只会被指指点点,说我们用钱压人,民载哥哥,远载哥哥,张泰柱绝不会服气。所以我就在想,不是应该用更多的钱,而是用合适的价格收购韩星钢铁。”
“其他非价格因素我们条件差不多,比韩星钢铁标价少的话,又要怎么竞争得过呢?副会长,不能太天真啊。”
“我见过很多次了,爸爸用比对方少的金额收购其他公司的案例,可能我是随了爸爸吧。”
崔书润苦笑一声。
要说崔东诚会长经历无数商战中最经典的一例,就是以诚进建设的股权吞并了市值比诚进大上几倍的龙头公司青马建设,这其中的手段固然并不光彩,染上的鲜血绝不会少。
朴专务沉默而怜悯地望着崔书润,手握权杖之人,谁手上没有鲜血呢。他固然可以心怀怜悯,崔书润却不能。
“那您要怎么办呢?”
“还记得三年前诚进水泥转股份制吗?诚进水泥一步步壮大,是诚进水泥的每一个人亲手用一包包水泥堆起来的,韩星钢铁也是一样,父亲和叔叔他们填海造地,一砖一石亲手把那座炼钢炉垒起来,铁水第一次在熔炉里沸腾的情景,第一次将钢铁出口到国外流泪的感动,这份感情,这份信念,眼里只看到钱的张泰柱会明白吗?”
“您的意思是,让会长去...”
崔书润摇了摇头。
“父亲身体不好,就别打扰他了。后天就开标了,民载哥哥明天应该能赶回国吧,告诉远载哥哥和民载哥哥,明天下午,我会去诚进建设。”
“是。”
朴专务走后,崔书润便拿起电话,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挂掉电话,站起身来揉了揉伏案酸疼的手腕。
大战来临之前,万事俱备,等候的时间反而最是煎熬。有一个缠人的小家伙,倒也能分散不少注意力,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小家伙。被自己赶走应该相当不开心,现在正在生闷气也说不定。
想到徐伊景窝在沙发上幽怨的小模样,崔书润眼角眯起,微微含笑,疲惫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连高跟鞋的哒哒声也轻快不少。
“想好餐厅了?”
崔书润推开门,恍然看见徐伊景冷淡的侧颜,她听见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来,清冷的眉目平时总是自信中透着游刃有余的揶揄,此刻眉峰微拧,敛起的眸目间便隐隐透出一分刀锋般的狠厉。
这是生气了?
徐伊景看见她,刚才外露的情绪瞬间收了回去,站起身来迎她。
“忙完了?”
崔书润点了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过茶壶给徐伊景的杯子满上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在生气呢?”
徐伊景嗤笑一声,眉峰又拧了起来。
“倒不是生欧尼的气。”
崔书润仔细端详她一阵,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闲适地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听故事的知心姐姐模样来。
“怎么了?”
徐伊景垂眸想了一会,坦然地叹了口气。
“看来张代表是铁了心要甩开我呢。”
崔书润早就猜到徐伊景和张泰柱关系亲近可能是在收购案上有所合作,倒没觉得生气,反而升起一丝好奇。
“哦?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发现我在帮欧尼喽,欧尼可要对我负责。”
崔书润好笑地挑了挑眉。
“好啊,说说你损失了什么,我赔给你。”
徐伊景张了张嘴,收购案都没结果,她什么都没拿到,自然也没有损失。这个崔书润实在骄傲得很,处处都要争强取胜,连口头也不肯退让分毫。看来,这便是她的弱点了。
她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十亿美金。”
崔书润瞪圆眼睛望着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女人,真想捏捏她的脸皮看看几寸厚。
“什么,你值十亿吗?”
“崔社长去纽约是去贷款的,用来偿还韩星钢铁的十亿美元外债。而这十亿美元,本来是由我出的。”
崔书润垂头思索着。
“这种时候他能借到的只有短期高息贷款,这样不符合韩星钢铁的正常化运营要求,如果能收集到这份文件应该就可以直接把他踢出局了。”
徐伊景冷静望着她。
“拿到了又怎样。借贷不过是资金周转的手段,这样虽然不符合书面规则,但在企业活动中,拆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要收购韩星钢铁这种体量的企业,如诚进集团都难免有周转不灵的时候。债权团里有一半是银行代表,不会因为贷款放弃伊甸园,银行会给伊甸园放贷正好说明它认可伊甸园的能力。借的越多,能力越大,金融界的潜规则,书润小姐不是很清楚吗?”
见崔书润没有说话,徐伊景勾唇微笑起来。
“但如果他借的不是银行贷款,而是高利贷,那就不一样了。”
“你说崔民载借的是高利贷?”
崔书润一下来了精神,脑袋飞快转动起来。
徐伊景眉毛又得意地飘了起来。
“我虽然没缘分和张代表做生意,但也不至于要得罪他,置他于死地嘛。”
崔书润立刻敏感地捕捉到关节。
“你是说借高利贷的是张泰柱?”
“不只是借高利贷,挪用购房保证金,贪污,伪造文件,恶意收购韩星钢铁企图变卖韩国第一的钢铁厂,每一件坐实了,都够张代表喝一壶。”
徐伊景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晃了晃,却在崔书润伸手去拿的时候,手腕一转,淘气地溜了开去。
“欧尼已经欠了我一顿饭,这个要拿什么换?”
崔书润手上落空,感觉到徐伊景又一肚子坏水要逗弄她,冷淡地缩回手来。
“你不给,难道我就查不到?”
徐伊景撇嘴轻啧了一声,眉头也不悦地揪起,当真就收了回去。
“书润小姐看来已经成竹在胸,我又何必巴巴地送过来。”
崔书润见她生气,反而露出微笑,轻声说道。
“无事献殷勤...”
“谁说我无事!”
徐伊景猛地打断她的话,她眉头微蹙,冰冷的眉眼便锋利如刀。
这才是小豆丁真正生气的模样啊。
崔书润反而有种心落到了实处的安心感,施施然端起茶杯,拉过她的手将茶杯送到她手上,微笑着轻声问她。
“伊景,想要什么?”
徐伊景瞬间冷静下来,蹙着眉头迟疑地打量她一会,似是要确认眼前的女人话语间真正的用意。
崔书润噙着微笑大大方方任她上下打量,回望她的目光越发和暖起来。
“说吧,想要什么?”
崔书润毫不客气地拿过她放在身侧的文件快速翻阅起来,惊喜地发现这居然是张泰柱和徐伊景签署的关于收购韩星钢铁后必须在一年内全部出售所有分厂的协议。
这个张泰柱也太蠢了,怎么会和徐伊景签下这种协议留下天大的把柄。徐伊景在心里暗自嘀咕,但转念一想,她印象中的张泰柱并非蠢笨之人,反而是个精明的商人,野心勃勃,绝不会被轻易威胁利诱,徐伊景能让他签下这种协议,恐怕也是将他逼到了别无选择的境地。而且张泰柱在签了这个协议之后,宁愿让崔民载去高息贷款,也要一脚踢开徐伊景。何尝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危险,无法驾驭。
实在厉害。
难道自己就能驾驭徐伊景吗?
她突然心中一惊,抬头去看徐伊景,便看见徐伊景正望着自己出神,姣好的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迷茫。
“伊景?”
徐伊景垂眸微敛,避开那温热的目光。
“我要你为我引见城北洞。”
小丫头果然是来报仇的。
终于摸到了徐伊景真实的动机,崔书润大感踏实,却也无比庆幸。幸好自己不是她的敌人,而她也从未把自己当成敌人。她握住文件一角,轻轻敲了下徐伊景的手背,微笑说道。
“小丫头,我说过会帮你,不需要你拿条件来换。”
徐伊景貌似羞涩之下会变得沉默寡言,连颊边一贯戏谑的笑容也变成微微局促的红晕,别扭地嘟囔,全然不见游刃有余的代表模样,满是稚气。
“我不用靠你,这是我换来的。”
崔书润宽容地笑笑,体贴地转开话题。
“晚饭,想吃什么?”
晚餐仍是订在了那家日料店,自然是为了照顾徐伊景的口味。得到了张泰柱的把柄,崔书润心情大好,加上是吃自己的,点单更是豪爽,大手一挥,又把酒菜堆满了桌子。
她还记得徐伊景酒量比自己好,存了刻意要戏弄她的心思,频频劝酒,徐伊景似是羞涩未过,沉默地一杯又一杯地应了,一瓶近一升的大吟酿,崔书润喝了三杯,剩下的全进了徐伊景肚子里。
酒量稀烂还和酒过不去的崔书润不孚众望又把自己灌醉了,不过这次她居然斩获胜果,把徐伊景也灌醉了。
那日住的酒店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好,崔书润还盼着能有缘再见一次那夜照顾自己的前台,搀着徐伊景轻车熟路在那间酒店,依旧开了那间总统套房。
只不过上天哪能事事遂她愿,值班的前台并非那夜的小姐姐。
算了算了。能捏住徐伊景的软肋,又把她灌倒,也是不虚此行啊。
崔书润心满意足地倒入大床睡着了 。
浑然不觉,昏暗中,一双清醒而沉静的眼眸正望着她。
明明是个聪明人,在某些地方却没什么脑子的样子。
徐伊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脑袋里恍然记起了零星的画面。
小时候她便是个沉默的孩子,母亲早亡,父亲从小将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对她要求极为严苛,并不容许她懦弱畏怯。从小她便知道,就算感到害怕,也不会得到父亲的回应。
初到京都别墅的那夜,她认床睡不着,带她玩的小姐姐半夜听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便爬到床上来,用生涩的日语轻声安慰她,讲故事哄她睡觉,可小姐姐实在太困了,一句话磕磕绊绊拉得老长老长,她为了听清楚,反而聚精会神竖起耳朵听,越发清醒。熬到最后,小姐姐都没声音了,她还醒着。
她那时还小,却很执着,故事听不到结尾不愿放弃,轻轻扯她衣袖摇她,被修长的双臂迷迷糊糊揽入怀中。小姐姐那时个子已经很高了,可以完全把自己包进怀里。
那时她只有七岁,而小姐姐,也才十四岁而已。
明明自己还是个稚嫩少女,细瘦的身躯却将自己牢牢抱在怀中,保护她度过那最动荡的至暗时刻。
徐伊景心念一动,拉开崔书润的手臂如小时候那般钻进她怀里。崔书润迷迷糊糊睁开醉眼瞧她,见徐伊景在怀中仰着头正望着她,眸中亮如寒星,一闪一闪的,下意识用掌心捂住,嘟囔了声“别闹”,搂抱枕一般搂住她,又闭眼睡了过去。
她们曾如溪水那般短暂地交汇过,又迅速地分开流向各自的世界,她们度过了完全不一样的岁月,现在的她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徐伊景慢慢拉下盖在脸上的柔软手掌,眸中依旧冷静而清醒,看着毫无防备抱住自己睡去的女人,轻声说道。
“书润欧尼...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