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 下 END

番外 下

一个月后，徐峰秀因胆囊穿孔病危入院，72小时后腹腔感染抢救无效去世。

徐伊景昼夜不分守在病床前，如绷紧的琴弦，临到终局，饶是再坚毅的性格，也不免崩溃痛哭。

崔书润守着她，看她哭得肝肠寸断，想起父亲过世时自己何等心伤，徐伊景就得如何遭受一次，越发感同身受地心疼她。

丧礼第一日需得通夜守灵，徐峰秀家系单薄，又是漂泊到日本的韩裔，没有什么亲近的亲戚，看着灵堂里孤零零跪坐的背影，崔书润按捺住心疼，端了一碗参鸡汤饭走到她身旁，照平日的习惯倒了几片若素乳酸菌片到掌中喂她吃下，柔声哄道。

“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徐伊景此前已经三日未合眼，全靠意志与哀痛强撑，此刻得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疲惫僵硬的身体如融化一般靠在崔书润怀中，得以闭目休憩片刻，可不多时，不知梦中又触动什么情怀，抵着她的肩膀如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崔书润心疼得不行，拍抚着怀中爱人哭得一抽一抽的背脊，为她擦拭眼泪。

“梦到了父亲了？想和我聊聊吗？”

徐伊景窝在爱人馨香的怀中，像只被雨打湿皮毛的幼犬终于得了安全，依赖地蹭了蹭暖热的肌肤，低声嘟囔。

“梦到了小时候。”

崔书润怜爱地替她拨开颊边一丝凌乱的碎发，专注地观察着徐伊景面上表情，轻声应着。

“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走后的时候。”

崔书润心头一紧，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我们小伊景吃了很多苦吧。”

怀中的人哽咽地抽了抽鼻子。

“后来，我们搬到飞田新地的阁楼里，父亲不会做饭，会在桌上放两个一百円硬币让我到隔壁的惣菜店买饭吃。可他总是几天都不回来。”

她眼眶又红了，句尾因为抽泣沁着绵软的哀怨，在心底冻结多年的童年记忆在爱人的呵护下重新苏醒，缓缓流露。

“那时我太笨了，以为钱吃完了，他总会回来的...可他老是不回来。”

长大后，我才知道他是讨债被赖账的黑道扣住，不是真的不管我。他被打得到处是伤，第二天还是得去讨债，讨不到钱，就活不下去。

“挨饿了，就学乖了，会算账了。一盒米饭六十円，可以吃两顿，一盒可乐饼一百円，只能吃一顿。煮南瓜八十円，炸小鱼一百二十円，梅子虽然便宜，可是太酸了。煮羊栖菜是甜的，六十円，几根可以吃很多口饭，一盒可以吃好多顿。”

徐伊景讨厌羊栖菜，她一直都知道。崔书润恍然想起，某一年，她因为赌气给徐伊景煮了羊栖菜，徐伊景只吃了一口，就立刻神色剧变离开了餐桌。挑食本是富贵人家娇惯出的小毛病，她并不以为意，也从未细想过。

如今听徐伊景提起幼时受的苦楚，心痛到无以复加，她那时能猜到徐峰秀要从头再来，却不曾想幼小的孩子要沦落到忍饥挨饿的困境，若那时她能留一笔钱给她，或是再留一段时间，哪怕再细心一些...

崔书润收紧双臂将她揉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柔声安抚。

“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徐伊景埋在她怀中失声痛哭。

“我讨厌那个时候，讨厌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的日子。”

“都过去了，伊景，再也不会有那种时候了。”

可我也很清楚，就算是这野狗一样的日子，也是父亲用命换来的。

“书润，我没有父亲了。”

崔书润恍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对徐伊景说过这句话，当初举目无亲的孤伶与哀恸席卷而来，崔书润感同身受，越发心疼起徐伊景来。父亲去世时，她如何依靠徐伊景站起来，此刻她便想如何扶着她站起来。

她眼底泛着潮湿，嘴角却挂着柔和的微笑，轻轻捧起她的面颊，凝视爱人憔悴的面容，爱意自她目光温润地流向哀痛的胸膛，缓缓填补着心底被挖空的伤痕。

“你还有我，伊景，看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灵堂的夜，凄冷而悠长，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如风雨中交颈的天鹅互相扶持，温暖着寂寥的长夜。

两日后，丧仪结束。遗体火葬。

由于家中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徐伊景作为丧主，决定一切从简，直接纳骨下葬。

墓地是在徐峰秀捐赠修缮的円心寺中，当僧侣将骨灰盒安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家族墓地里，徐伊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陈旧的手表放进墓坑中，随骨灰盒一同安葬。

崔书润安静地握住她的手，无声地予她支撑。

徐伊景摸了摸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歪头对她笑了笑。

“以前你很看不惯这块表是不是，在一起后立刻送了我一块新的。”

崔书润见她终于有心思开玩笑了，也放下心来，眯起眼睛笑着故意逗她。

“是啊，谁知道是哪个男人送的，让我的伊景一直戴着念念不忘。”

徐伊景边笑边叹了口气。

“这是十三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收账用的。说上门要准时，威胁要准时，惩罚也要准时。迟到的威胁不是威胁，迟到的惩罚不是惩罚，迟到的正义也不是正义。”

依稀记得徐伊景也曾对这么自己说过。

自己那时怎么回答她的呢。

崔书润心念一动，柔声说道。

“爱永远都不会迟到，它会一直存在，一直传递下去，从父辈延续到我们身上。伊景，我们生个孩子吧。让她带着我们的爱成长，去爱她想爱的人，然后把爱一直延续下去。”

徐伊景转头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她，在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金融霸主，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竟然有些迟疑与畏怯。

“书润，你...说什么？”

“伊景不想要吗？继承了我们的骨血、爱意、希望，我们的孩子。”

巨大的震惊在崔书润温润笃定的目光中安稳降落，转瞬化作巨大的惊喜，骤然腾空，化作烟花漫天炸开，新的希冀自喜气洋洋的焰火中诞生，蓬勃生辉，她一把抱住心头宝兜头盖脸洒下狂喜的热吻。

“要，要！书润，我爱你！我们要有孩子了，哈哈哈哈。”

素来高冷的爱人被挚爱多年浸润，渐渐融去了冰冷锋利的外壳，流出温热诚挚的溏心，内里是蜂蜜一般浓稠的甜。

崔书润被爱人拦腰抱起恨不得在原地转圈圈，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惊奇地望着徐伊景笑到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傻乎乎的笑颜，相识多年，她还不曾见她这样笑过，这般如稚子少年，天真纯粹的欢欣，只怕徐伊景自己也不曾经历过，一时大受触动，只觉徐伊景这个人，好似深埋海底的宝藏，如今只对她一人敞开心门，任她采撷，而她们还有长长的岁月去挖掘，去分享，去守护。

崔书润细细体会着这份感动，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书里的爱情如干柴烈火，烟花绚烂，轰轰烈烈过后便到结局。殊不知，一见钟情不过是绵长岁月的瑰丽序章，而爱意如涌动的温泉，源源不绝，历久弥新，每一天每一页都书写出新的希冀。

她抚过爱人时光淬炼玉汝于成的惊艳面容，那是她给世界的答案。而那双被爱意浸润只会专注望向她的温柔眉眼，则是她献给她独一无二的花朵。

她情不自禁向唯一的花朵献上甜蜜的亲吻。

“我也爱你。”

番外完

全文完结

感谢这段的陪伴和喜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