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碎片
第一次见到妹妹,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十岁,小学四年级的暑假。
我如常地,搬着小木桌和小板凳,在院子里写着暑假作业。小木桌和小板凳都是外公亲手做的,外公当时是镇上有名的木匠,有时候生意不好收摊回家总会给我雕琢几个比较粗糙的小马儿或者小牛儿,说空的时候就雕了,结果一年大概会给我弄几十个小摆件回来,除了一些小动物,还有一些孙悟空、哪吒之类的角色,可是后来太多了我的小桌放不下,我就会拿到班上,去卖一些。班上还是有些家境比较好的男孩子,总会一口气将我带来的十几个小摆件全部买了去,于是我便有了自己的一些零花钱。但是我还是舍不得花,放学后总是独自背着书包,跑到外婆的花店,将这些零碎偷偷放进柜台抽屉里,因为外公也是一直将每天挣来的钱放那里,所以既然是用外公做的东西卖的钱,那么钱还是外公的,但是钱也总是放进外婆的抽屉,外公总是笑眯眯地说,那其实没差。
院子闸门开了,一个陌生的时髦女人,一个陌生的时髦男人,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同时另一只手里抱着一个小孩,走了进来。我有些害怕,急忙跑进屋中,拉着正在磨锯子的外公,跨过门槛去迎接他们。
“爸!”那女人冲着外公叫到。随之,男人也跟着叫了一声“爸—”。
我紧跟在外公身后,可见到人后,外公又转身跨进了门槛,我不时地转头看那个女人。
“也还知道回来啊……”外公又坐到的原来的凳子上,继续磨锯子。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旁边没有多余的凳子,于是又快速跑去了院子,将我写作业时候用的小凳子搬了进来。男人将行李匆匆放在了一旁,手中的孩子似乎还没睡醒的样子。我将凳子,放在女人面前,望着她。
“这是……小彦吧……”女人端详着我的脸,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从她对外公的称呼来看,我确定她是我的母亲没错。可是外公依旧在一旁一声不吭。
我示意女人坐,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这孩子……不会说话还是怎么?”女人明显是在尝试着要外公应她一声,可是依旧没有回应。我会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坐……”我开了口。女人笑了一下并没有坐下,示意男人把小孩抱来。小孩在被转抱中被吵醒,开始了哭叫。女人抚摸着那孩子的头,又轻轻拍打了几下,小孩停止了哭泣。女人慢慢将小孩放在我的凳子上,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摸向我的头发。
“这是小彦的妹妹哦~”女人温柔地说道,同时冲着我微笑。可是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的记忆里面没有过她的样子,只是有种叫做血缘关系的东西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此外便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东西将我们的关系连接。
“小孩的名字倒是还记得……呵是真的该高兴呢……”外公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外公,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这就是母亲曾经从来不回来一次的原因吗?她和外公究竟拥有着一种怎样的矛盾?即使我反复思考着,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突然,妹妹又放声大哭了出来。我有些不知所措,想到房间桌上还有几个外公做的小摆件,于是跑进房间拿了一个小马儿过来,妹妹看到小马儿,瞬间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抽着鼻涕,但是双手抓着小马儿很是开心的样子。我看着她的样子,便想着,我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我蹲下来,看着她的脸,肉嘟嘟的有些红晕,好生可爱,可是长相完全不像我,相比我来说,她的肤色稍微要偏小麦色一些,头发也是很健康的黑色,而我的头发则有些偏黄,经常被身边的同学开玩笑似的说我有些“营养不良”。
“她叫什么名字?”我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不由地问着。
这时那个男人拿了一包东西朝我这里走来,“叫小芸。”男人答道,轻拍了一下我的头,将那包东西摆在我面前,是一些我没见过的零食,还有一些日用品。
我看向那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我出生那年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后来我的母亲为了去找这个男人,说找不到就不回家了,结果真的没再回家。这是外婆给我说的。
“因为不知道小彦多高多大啦,所以没有给小彦选到合适的衣服,不过下次回来的时候妈妈就给小彦带回来。”女人微笑着说道。
“这都是给小彦的礼物哦。”男人补充道。听到礼物,我想任何人对此都没有抵抗力的吧。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礼物,所以我些兴奋。同时,也不知道收礼的那些客套礼仪,因为外公外婆过年从来不去走人户,不用送礼,也不收礼。因而我抱过那一大袋子东西就往自己房间走了,什么也没说。
只是,等我独自回房间后,便听见门外有些吵闹。但是我又被这些礼物所吸引着,因而并不想去关心他们大人到底在议论着什么。
从那时候母亲走后开始,我便每天盼着他们回来,一开始我盼着的可能只是那些礼物,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逐渐理解了外公当时的心情。
外婆在我上初一那年就因病去世了,身体一向健康的外公,在一次上山砍柴的途中失足从高处跌落,折了腿,后来到医院,又被确诊了白内障,说是再也不能干重活儿了。两次事件,母亲一次也没再回来过。就连外婆的葬礼,也是花店一个来打工的小店员给帮忙操办的,后来外公便把花店转让给了他,跟我说是卖了些钱以后我读书用。从那之后,虽然母亲迟迟没有回来过,日子倒是过得蛮清净的。家里的很多活儿都交给了我,我倒不觉得打水、洗衣、做饭这种事情是重活儿,只是没有了花店,外公不再做木匠后,家里收入也减少了很多,那些小摆件,我自己偷偷拿到市里去买了个好价钱,至少可以多支持一个月的开支。有时候,我总看见外公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烧着一根长烟斗,不时地发出感叹。我不怎么听得清,但是我想大概是在怀念外婆吧。
所谓的离别就是,一个人走后便不再回头。大概就是这样。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能在电话里说出,其实外公很希望母亲回来的愿望,可是我并不能代表外公的心意。我只能说我希望母亲快点回来。可是,对于母亲这个词,对我来说仍旧是一个陌生的概念,所以每次我在理解课文的时候,实在是感受不到冰心女士对于母亲的爱或者是朱自清先生对于父亲的所谓的深厚情谊。与此同时,我想,我的母亲大概也是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吧。我和我的父母之间,可能并没有什么可贵的羁绊,只有检验报告上的血缘关系,因此,所谓的客套话,尽用在了我与母亲的对话之中。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回来,因为外公需要她,而我,需要外公。
自从高中住校一来,我只能每周回家一次。外公总开玩笑地给我说着,我住学校去了,家里正好落了份清净,开支也省了不少。我想说,其实还有阿黄。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我偷偷养在家后院的阿黄,成了外公的玩伴。
“那家伙总爱来要吃的呢!”外公笑着,将手中的腌肉仍向它,阿黄迅速叼着便躲进了家后面。然后外公突然又对我说:“今天彦儿回家,做顿好的。”我正想说好的我来做,结果外公却起身一颠一簸地走向灶台前,拿起似乎是刚磨好的菜刀,与事先准备好的,只有过年时我们才打算吃的腌腊肉,快刀切下。虽然外公眼、脚都不好了,可是拿刀的功夫却并没有退步的样子。正打算好好夸夸他,前方便有股血味在鼻尖弥漫开来。
“嘶——”外公突然放下刀,嘴角抽搐了一下发出颤栗的声音。我见状连忙找到自己药箱的创可贴帮他包扎好。
“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的心口却感受到了同样的疼痛。
“还是我来吧。”我夺过刀,小心翼翼地切下,虽然刀法不如外公,但是还是勉强能看。
吃过晚饭,我一个人躺着床上,想着这些事情。看着床头桌下堆积着的石头,不由得又心生感叹,那些拥有着水波纹的小石头,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年才得到的水波纹啊,一定很长时间的吧,我将它们带走,它们离开了曾经一同生活的水,一定也很寂寞吧。我可能也是,因为寂寞,所以想把它们永远留在身边。我想也许就是我想要的陪伴吧。可是,这不就太自私了吗?让它们永远地同水分开了。或许它们本就不属于水。我安慰着自己。真是很哲学呢。
突然,手中的电话铃声响起了。翻开一看,是母亲。
“喂喂喂!姐姐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我先是愣了一下,才想到可能是当年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妹妹。
“…是……妹妹?”我犹豫了一下,“妹妹”这个词,从我口中太难得直接说出来了,因而也是陌生的。可是电话里那个声音,却丝毫没有胆怯,反而听起来像是我们之间非常熟络一样,实际上,自从十岁那年见过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脑子里对于她的记忆太少已经模糊了,就算是和母亲平时里通电话,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这也是第一次,被她叫姐姐。
“对对对,姐姐!是我!”电话那头依然兴奋着。
“是……有什么事吗?”我满脸疑惑。
“那个……我要去M镇了!噢就是,要回来的意思……”她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夺了电话,“小彦啊,啊对,我们要回来了。刚刚告诉小芸,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开心吵着闹着要跟你说话。”
“哦。那,什么时候?”对于母亲说的“我们要回来”的话,我听过了无数次,可也被无数次地被一些莫名其妙地理由给搪塞过去,所以我并没有如同像妹妹那般的兴奋,只是很平淡地问着曾经问过的无数次的问题。
“大概下周五。”大概。嗯,比起以前从来没有给出过明确日期的时候确实是有长进一些。
“哦,好。”我不觉得她会真的来,或许,她也只是用同样的伎俩,暂时哄一下身边的妹妹而已。我也不知道她们母女是一个怎样的相处模式,反正,我和她就是这样的。
“老妈你走开我要跟姐姐讲话!!”电话那头突然又传来妹妹的声音,似乎在抢母亲手中的电话一样,还真是有点小脾气的样子呢,奶凶奶凶的。不过,她能够凶的人居然是母亲,于是又隐喻听到母亲说着“真拿你没办法……”之类的宠溺的话,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了一点羡慕,真好呢,可能这才是亲母女之间该有的样子吧。但是,我并没有期待和母亲重新构造一段新的就像这样一样的关系,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回来尽到一个做女儿的责任去照顾一下外公,仅此而已。
“姐姐姐姐……”
“在呢……怎么了?”
“姐姐现在有多高了啊?”
“呃…大概一米六?”不知为何她突然问起我的身高。
“啊哈~我快超过姐姐了哦~我一米五八了呢!”
“诶?你多大了大概……”我试图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那时候根本还是个婴孩的样子,可是,我并不知道她实际年龄。
“诶?姐姐不知道么?”电话那头的问话使得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不过我觉得毕竟几年不见,问她多大了这个问题算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吧。不过也不知道那边的母亲在她面前是如何讲我的。
“…我猜大概十岁?”为了避免那种让人难堪的局面,我决定假装知道一下当做是忘了。
“我才九岁了啦!上个月初刚满。”她似乎有些骄傲,我所担心的问题完全不在乎。我想,这可能就是小孩子独有的单纯吧。
“九岁……啊这么高了好厉害。”我尝试着夸她。
她似乎很得意,于是嘿嘿嘿地笑着。九岁,那么六年前见她的时候才三岁,我对于我三岁的记忆早就已经忘记或者是自动删除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不过就算是记得的话,那也似乎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唯一的,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觉得妹妹,比父母活得真实,毕竟是小孩子嘛~我在想些什么呢,大人怎么可以和小孩子相比呢。
“嗯……姐姐其实我很想你的!”她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尽管很认真的样子,但是仍旧不脱稚气。
“嗯,我也是。”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就和平时跟母亲的客套话一样,没有感情。
“诶?真的吗?姐姐也有想我吗?”对面似乎提出了质疑,或许只有孩子才会当真的吧。又或许,她也是学着母亲,说着客套话。不知道,我不明白,仅仅只是靠着血缘关系支撑的关系,能够存在多久,更何况,眼前这个妹妹,也只有半份血缘关系。
“嗯……那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哦。”我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没有意义的通话。
“嗯……那下周五见!”她那边反而比我先挂掉。下周五见?大概吧,反正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把任何口头承诺都当真的十岁小孩了。
【今天的鲜橙同学】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我还是同莫子雅一起坐大巴回了家。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不过就算在学校,我也是半吊子的学习状态,所以似乎也不差这一时的爽快,有时候,甚至觉得还是待在学校好些,因为在家,其实就是——被统治!
“鲜橙回来啦~吃完饭记得帮忙洗碗哦~”我面无表情的洗着碗,我妈还在旁边叨叨,“不要抱怨,懂得感恩~”我说我要去洗澡了,“洗完澡记得把自己的衣服及时洗了哦~”我点头不情愿地答应着,可老妈仍旧在叨叨“不要不情愿,懂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洗完澡晾好衣服准备进房间睡觉,我妈也会来叨叨一句“明天六点半的闹铃上了吗?”
“老妈你烦死了!”我直接关上房门。可是我妈似乎毫不在意,还是假装关心我似的再叨叨一句。
“那晚安!宝贝橙子!”
明天周六,我要睡一天!去你的六点半闹铃!随即便将手机上的常用闹钟给关掉了。因为我知道,在家里,即使不上闹铃,我妈也会提前来我房间将我踹醒,就算我锁了房门,她也会理所当然地,在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催命似地怒敲我的房门。
嘛,所以还不如留在学校,说不定我还有一些学习的动力。
不过好不容易周围安静了下来,脑子空荡荡的。突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莫子雅发来的。
【明天要进城逛逛街嘛?想念家乡的小吃~】
不知道为什么,我向来对逛街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因为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吧,总感觉有点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的。不过想来明天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于是便答应了她。
【好啊,几点?】
【早上十点吧,老地方见。】
老地方,其实就是小学后门口的文具店。那是我和莫子雅相识的地方。说起和莫子雅认识也有九年了吧,大概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我是家中的独生女,上学的年龄相对比起同级生偏小一些,一般秋季九月份开学,而我恰巧就是八月底的生日,所以刚好到学龄下限,就被我妈强行送进了学校托管。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何,每次被送去上学的时候我都会难过好久。
不爱说话、怕生、胆小、反应迟钝、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这是那时候小学老师给我妈反馈的我的情况,刚开始还会认真对让我去学会交朋友,可是我反应可能也比一般同学要慢一些,平时一遇到事就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哭。后来爸妈似乎也觉得爱莫能助,再加上工作繁忙也无暇顾及,只能拜托老师多帮助一下我,可是老师收了他们的礼,却并没有对我有什么特殊的对待。
一天放学,在学校后门口等不到我妈来接我回家,我自己坐在文具店门槛上就哭了起来,可是却不敢出声,因为我知道出声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我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搭话,他们总会向我转来同情而又陌生的目光,我一句话也不敢说,于是他们又会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离开。于是我只能抽噎着、用自己袖子胡乱地擦着我的眼泪鼻涕……
“今天你妈妈呢?”身后传来一个同学的声音,是同级生。很面熟,好像是我们班的,她成绩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但是我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
“……”我又擦了擦我的眼泪,为了让她看不出我是在哭的样子,止住了哭泣。
“没来吗?”她手里拿着刚买的铅笔和一袋辣条。那个文具店不仅卖文具还卖零食。
“……”我看着她手中的辣条。
“要吃吗?”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盯着她的辣条,于是很快撕开了那袋辣条,浓郁的辣子味充斥了周围的空气。她从中拿出了一根辣条,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妈不让我吃这个…”我咽了咽口水。
“我妈也不让”她说着将那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靠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道:“我自己悄悄买的~”
我睁大眼睛盯着她,有些惊讶,原来成绩好的学生也会背着爸妈吃辣条。
“呐~吃吧!”她又递给我了一根。我实在忍不住,因为肚子太饿了,可是妈妈还是没有来,于是我张开嘴巴。
“自己拿着吃。”她并没有递向我的张开的嘴,而是抓来的握着的手,放在我的手掌上面。我直接一口吃掉,好像是没怎么咀嚼就吞下了,似乎是因为辣子直接滑进了咽喉,我呛得一直咳嗽……
“哈哈哈哈……”她在一旁见我呛到,于是开始大笑。但是这种笑和班上其他同学那种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更加地爽朗和清晰。我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走吧~”她直接拉起我的手,用她那个原来拿铅笔的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铅笔放进了包里了。
“去哪儿?”我有点疑惑,甩开她的手,不敢走动。
“回家啊~”
“可是……我妈还没来……”她又牵起我的手往前走。
“估计忘了吧哈哈哈哈”她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和我一点都不一样,明明两个人的妈妈都没来。
“你的妈妈呢?”
“我已经回去过了,就出来买个铅笔,结果你居然还在。我妈不怎么来接我,我家近。”她说着,又吃了口手里的辣条,然后递给我,示意我再吃一点。我已经被呛到所以不敢再吃了,于是我摇摇头。
“其实我家也不远……”我还没说话,她接着就说:“我知道……我家就在你家那栋楼的对面啊~我早上出来有看到过你,虽然不知道你家在几楼。”她说着走着,我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着。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家周围是否住着我的同学,就算看着面熟,我也叫不出名字。所以我对于她就住着我家对面的那栋楼这件事感到非常地惊讶。
走着走着,似乎前面一栋建筑就是我熟悉的楼了,她突然将她手里的剩下辣条递给我。
“快点吃掉,不然被我妈看到就糟了!”
刚刚喉咙的辣意已经淡了,肚子饿的已经咕咕叫的我接过来听话地快速吃掉了那所剩不多的辣条。吃得我满嘴都是那股味儿。
“呐,擦擦嘴。”她递给我一张手帕纸。是香的,大概是为了能够遮住辣条的味道。
“以后放学的话,可以和我一块儿走哦。”
我盯着她,点了点头。
“那以后就不用妈妈来接啦。”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旁边那栋楼的楼梯口,“拜拜,明天见。”而我则走向了另一边的楼梯口。
就这样,我结识了莫子雅。
莫子雅的朋友很多,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只是因为家住的近而放学能够一起走的同伴,其他时间并没有在一起玩的记忆。
直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为成绩分班的原因,我和莫子雅就不在一个班了,于是到了放学的时候,我会先去文具店等莫子雅,其间我总会被隔壁班的恶棍男同学威胁强行排款或者被要求替他们写作业,因为胆小我并不敢反抗,不敢告诉爸妈,告诉老师也是无济于事,被知道了还会被他们拖到墙角暴打一顿……那时候莫子雅总会,尽量早地赶过来帮我把他们吓跑,还是因为莫子雅成绩很好的原因,老师们总会偏爱于她多一些,因而班上很多同学都不敢惹她。而我就不一样了,不爱说话、不懂交际、成绩也不好,有一次,爸妈送礼给老师的时候被一些人看到,于是这些人总时不时地来找我麻烦,嘲笑我不说话,打我也哭不出声,说我有钱装穷,然后敲诈我的饭钱……
那两年我甚至有了弃学的念头,让我重新振作起来的,是莫子雅。
“你可不能不来上学,你要不来,我放学就没伴儿了。”
于是,每次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莫子雅都会刚好出现在我的前面,拉着我的手,一起回家。
窗外的天,完全地黑了。和在学校教室所看到的天不一样,学校的天更蓝一点,家里的天更深一点。我枕着双手,平躺在床上,又想起了前几天所做的那个梦,那片神秘的向日葵,还有那个莫名的冲动。
想着这九年以来和莫子雅之间的友谊,同时比对着对小彦的友谊,两种情感,确乎是不一样的感觉呢。可仔细想来,自己也不知道不一样在哪种地方。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个人的性格原因,莫子雅是开朗的,小彦是……对啊,小彦是怎样的一种性格呢?……找不到可以形容她的词语……或许是我还不够了解的原因吧。我想去了解,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
可能正因为如此,在我的脑海里,莫子雅的形象太过清晰,而她的形象太过模糊,才使得我不断地不断地尝试去想要找出这个答案,那么究竟在我心中,她和莫子雅有何不同?
我翻着手机通讯录,虽然只有短短的一页人名,却没有小彦的号码。所以,我是不是应该问一下小彦的号码呢?
只是从那天晚上的晚安后,她并没有再继续找过我说话,我们之间像是被一面看不见的玻璃所隔断,每当我想鼓起勇气和她说点什么,可却找不到任何话题,又或者是总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打乱。
我以为那句晚上是一句原谅,殊不知变成了一道隔阂般的墙壁。
看不见,找不到……
我本以为就这样便可以释怀,可是却不知这道墙越来越厚,像是快要压迫我的主动脉一般,逼得我喘不过气。我是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倍感焦虑,拼命地想要去摆脱这种感觉,反而被这种感觉所吞噬,慢慢地,我总会不由地去想她,不论看到什么人听到什么歌,都不自觉地想起她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上心那件事而变得有些魔怔了……
【你有小彦的电话吗?】我琢磨了好久要不要问莫子雅这件事,最终决定还是发短信问一下。
很快,对方发来一串数字。她居然真的有!
突然想到,原来她是班长,是会存班上所有人的电话号码的。可真是太棒了!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么高兴,虽然还没想好打电话过去该说些什么,但是此时的状态似乎已经足以让我自己飘起来。
说什么好呢?还是先打过去再说吧。嗯,总之就告诉她一下这是我的号码就可以了。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后,通了。
“喂?”我急于发出声音,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对方的声音好像不太对。
“喂?找谁?”是一个老头的声音。
天……我是不是打错了……我瞬间挂掉了电话……然后仔细核对了一下莫子雅发来的数字和我拨的数字,发现并没有错。难道是莫子雅给错了?
【你给我的号码是不是错了?】
【怎么会?没错的】
【可是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头啊!】我再三确认。
【哦……可能是家长的。】
!!!居然是家长的……我真是……刚刚怎么没想到呢……只是如果对方是小彦的爸爸的话,这也太老了点吧……算了,不想这些了。我尝试再次拨通电话。
“喂?还是刚刚那个人吗?找谁?”这次电话很快地接通了,对面先发出疑问。
“那个,你好,不好意思,我刚刚以为打错了,所以想问一下,奕…小…彦,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