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旧归人

马上要到小彦的家了呢……到时候我应该怎么跟她的父母家人问好呢？小彦的家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印象中，我只去过莫子雅家做客。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偷玩。

可能因为家离得很近的原因，所以去得很频繁。因而，就是因为这样，为了不引起对方母亲的注意，所以每次都是偷偷去，莫子雅从来都是一个好好学生，每次去她家她都在写作业，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看闲书等着她，一块出去玩儿。

或许是因为怕我影响优秀女儿的学业，即使每次撞见我有着不好当面说的话，但从对方母亲的严厉眼神中我多少都可以体会到一种让人心生不悦的厌恶。

上了初中之后我就很少去莫子雅家了。仅仅是出于不想直面子雅母亲的缘故。所以如果小彦的母亲还是那样的话，我估计……不不不，小彦那么温柔，所以她的母亲也不会凶到哪里去吧……额、即使是很凶，那么……也是我不得不去克服的事情吧……

顺利转车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然而和印象中的不同，小彦的家并不在M镇的主城区，所以如果不是小彦就在身边，我会以为此刻的我被随意搁置在了人烟荒芜的村落。

眼前一条直穿稻田地的泥泞小路，正是我被牵引着继续走下去的道路。

“原来，小彦住在这里啊……我以为会在M镇那边。”

“……这里属于M镇管辖……”

或许刚过了农忙时节，周边的水稻地尽是干涸，连田间的引水小道中的流水都是停滞的，只剩下满是穗子壳铺垫着的旱地，在烈日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大概也是余夏给予的酷热让这条泥泞小路变得无比坚韧宽敞吧。

跨越田野的路似乎很长，走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样子才到村口。一股刺鼻的燃烧桔梗和废弃垃圾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有些艰难地捂住了鼻子。

“村口的垃圾焚烧站，全村的废弃物大多都在这里处理的……走快点……”小彦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适，急忙拉着我的脚步加快了速度。

“真是……垃圾焚烧站的位置就不能找个合理的位置么，居然安置在村口……”

“……”

“对了，小彦的家人什么的，是什么样的呢？”

“平时就我外公在家。”

“诶？爸爸妈妈呢？不是还有……妹妹？”

“他们不和我住一起……”

“噢……”

我大概知道了小彦家是个怎样个情况了。怪不得，小彦只见过妹妹一次。

我们穿过一片矮竹林，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平房。前院的门似乎没有锁，于是我随着小彦走了进去。

“汪汪汪~”

先是迎来一阵犬吠，不知道突然从那里窜出一只黄狗，反正把我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啊~阿黄~”小彦似乎满心欢喜一般地蹲下抚摸着那家伙。

呼~原来是她家的狗呀，这下放心了一些了。不过说起来，我天生是有些害怕这些动物的，特别是毛茸茸的，有些不敢接近。

只不过，看着小彦逗着那只狗开心的样子，似曾相识的笑容，就像……就像额上次让我背她是调侃我时候的笑容……怎么回事？！不对不对不对……我怎么能和小彦养的一只狗比呢？？？额不过，小彦的笑容就是那样稀有且好看……

“姐姐？”

小平房半掩着的门发出吱呀的一声，一个和小彦差不多身高的却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探出头来。

“诶？”

小彦连忙起身望向大门。对面那个女孩见了我们两个似乎有些迷惑，于是便径直走了过来。

先是站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身高差距，又转向了小彦，笑着喊道：“小彦姐姐！”

“诶……嗯……”

小彦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即这一声便引出了屋内的大人。

“啊呀，小彦回来啦？”那女人也是先往我看了一眼，随即发现有些不对之后才看向小彦，“哦，还带了同学回来啊？”

可能是因为我170身高原因，过于显眼才会先被注意到。但是也太，出乎意料了！

“啊那个！阿姨好~”我只能先回应着，又试着拉了拉小彦的衣角，可她却一言不发，不见了刚刚逗狗时候的笑容。

“嗯，你好~诶你们别愣着，快进来坐吧~”那女人似乎很热情的样子，只是总觉得有一点违和的气氛却始终无法讲破。

小女孩很听话地就跑进了屋，而小彦在一旁依旧沉默着，我又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嘁……”她埋头低声道。似乎对此很不满的样子，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冲进了朝东的侧门。

这大概就是小彦自己的房间了。房间不算大，勉强地安排得下书桌和一个单人床以及一个衣柜。此时的我随着她坐在床边，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她，我实在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关于她的身世。

“小彦，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不关你事。”

好冷漠……可是这个冷漠，不是对我的，而是从心底而来的凉意。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去多问比较好。我注意到她的书桌下堆放着各种形状的石头，仔细一看，还有被挤在角落里积灰的积木……

“那些积木？”

“是木雕，外公以前做的。”

“哇哦好厉害~那那些石头？”

“只是以前回家路上觉得无聊便随意捡的一些鹅卵石，不值钱的……”

“原来如此，我以为小彦还会玩赌石呢……”

“就，只是爱好而已。”

“诶？好奇怪的爱好……”

情不自禁地便说出了口，不知道是我那句话触碰了什么开关似的，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一片潮红。不过确实，要是有人当面揭穿我有恋味癖的话，那我估计会当场去世……

额不过话说回来，小彦曾经说，她的妹妹对于她来说是一种陪伴，可是今天，她对那个小女孩的态度，是完全陌生的吧……

“小彦是很想和那位妹妹处好关系，这样吗？”

“诶？”

“我想刚刚门口那个女孩子，就是小彦的亲妹妹吧？”

“同母异父而已。六年前……见过……”

“噢抱歉……”

“没、呵……是事实而已，没必要道歉。”她突然从刚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不见了那股寒意。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不强不弱，很礼貌的样子。

我开门一看，是那位妹妹。没有了一开始激动的情绪，反而有了一丝小担心一般，小心翼翼地朝屋内看了一眼。

“姐姐……妈妈说，可以吃饭了哦……”

“嗯好，我们马上去。”我本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躲开了。我以为她会转身离开，结果一个弯腰就从我的手臂下溜了进去。跑到小彦的面前从背后拿出一个小马木雕递给她。

“姐姐，我有好好保存的哦！”

“你，居然还可以记得这个……当年的话，你才三岁的吧……”

“嗯！我一直有在爱惜它哦~而且妈妈告诉我一定要记得姐姐~”

“……你说、妈妈她，有记得我？”

“那当然，而且姐姐不是每个月都会给妈妈通电话的么？我也有在听哦……”

“……也是……”

“走我们吃饭去吧！”说着那孩子便直接拉着小彦往外跑，我就这样直接被无视了。

说起来，明明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姐妹，或者说没见过几次的亲戚，却还能像平日里关系很好的样子，那女人也一点都不像刚来到这个家的样子，一切显得是那样的和谐。

一丝丝的落寞与孤独却从四处角落中穿涌而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完整家庭出身的孩子所产生出的一种常识性的错觉，但我能够笃定的是，小彦心中是在努力排斥着这样一种虚假的感情的。

虚假的感情？这个词真的对吗？

作为一个外人实属不能直接对其作出判断。

只是在圆桌上，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唯独只有在一旁独自抽烟的老者和自食不语的小彦，我反而客套地附和着他们的热情，他们丝毫没有把我当做是外人一般。

饭后，原本提出想要帮大家洗碗的我，却被小彦母亲热情地以客人的名义委婉拒绝了。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打了一个寒颤。回到房间本来打算拿出作业来请教小彦的，谁知她竟然提出要和我一起洗澡……

是的，就是这么突然，就是这么没想到。

“不像你们城里，有淋浴。我们都是烧水后在浴桶中洗的。因为人多的缘故，一起洗比较有效率。”

原来如此，果然我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好吧……不过……所有可以和小彦做的事情我都想到了，唯独洗澡这个……啊不管了！反正我好兴奋呐！

“你在想些什么？”

“诶？”只记得自己在换衣服准备洗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站在浴室的等身镜前伫立好久了。从脖子到脸颊两处都已通红一片……“啊啊、没、只是很久没有过盆浴，可能有点不太适应……嘻嘻嘻……”

踏入比自己体温稍高的温水中坐下，然而却因为身边是小彦而使得自己温度有一些上升。在坐下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找个话题聊聊……

总之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水里好一会儿了，直到下肢有些发麻后我才决定挪动一下位置，不过还是不敢朝旁边赤身的小彦那边看一眼。

“都是女生……我这样很奇怪吧……”我小声嘀咕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你那样。”

“诶？”难道被看出来什么了吗？果然我这样太过于异常了吧。都是女生的话根本就不用那么拘谨才是……

“鲜橙，好像不真实起来了……”

“啊？我怎么……”

“我讨厌你那样！”

她语气突然加重。不真实？突然被讨厌了。

“我有点不太懂……小彦你说的”当我正要面向她时，却发现她也正好转向我。

这大概是两个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了。只是，这样的心情，并不是我所期盼的那样。

“我只是害怕、害怕鲜橙有一天会那样……”

她语气逐渐放缓，又重新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

她是被这个家孤立的。不是身体距离上，而是心理上。仅仅只有着一层浅薄的血缘关系，却被一层层如同寒冰极地一般的亲情逼退到绝望的边缘，毫无所求。这大概是我目前可以想到的东西。

与其被孤立，不如活成大家喜欢的样子不也挺好吗？只是确实，那样很累。

或许被认为是宁愿被孤立，也要活出自我那样洒脱且勇敢的人了吧。我真是自愧不如。要是真的是那样的话，我想我可能会随着那孩子一同归于天命了吧。

不过，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或许不是小彦所想的那样，我可能只是，想成为小彦喜欢的样子而已……”

“……”

“只是小彦而已……”

她没继续说什么，只是起身出浴。

这里不再存在任何值得兴奋的东西了，周围的温水也逐渐失去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