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樱与月 09

「安达。」

『怎么了？』

和我肩并肩的安达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笨蛋~」

『呃...？咦？咦？！』

安达迈出的右脚骤然停了下来，因为双方的手互相牵着，往前走的我被突然站在原地的她往回拉扯一下。我回过头看向安达，她的脸紧紧地绷着，嘴唇和眼角不住地颤抖，手掌比平时更加用力地握着我，让我有些生疼。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安达用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语气询问我，明明比我还要高，但是却让我产生一种她在仰视着我的感觉。

「没有没有，只是开玩笑而已啦。」

我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包裹住她的手掌，听到我的话，安达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只是因为昨天突然一直被妹妹念叨着『姐姐大笨蛋』，所以今天一时兴起，没想到安达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强烈。

我自认为之前的语气应该不是责备的那种。

所以该说安达是个性格很认真的人呢？还是说她不太会开玩笑？虽然本质上是差不多的意思，但是后者听起来明显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如果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么难免就会招致误解，这就是语言的局限性。

在安达听起来，我之前的话也是另外一种语义吗？

「抱歉，因为昨天被妹妹一直这样叫，今天忍不住想试试。」

我带着歉意看向安达，她平静下来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汗珠，停留在白哲的皮肤上，让安达看起来如同在阳光下逐渐融化的冰雕。

『没事...』

冷静下来的安达摇了摇头，好像真的没有生气，不过她这个样子反而让我更不好意思了。转头看了看周围，因为是在车站附近，所以行人还是挺多的，偶尔会有路过的人看向我们。我拉着安达走到路边的小路口，安达疑惑地看着我，我再次看向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轻轻拨开安达的刘海，亲吻了她的额头。

安达的额头上还残留着湿润的感觉，在我的嘴唇离开她的额头后，她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脸颊通红，只有眼珠不断地四处转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话语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道歉啦，抱歉刚刚害你担心了。」

看着她的这幅模样，我搔了搔自己的额头，眼神不由自主地逃到一旁。虽然是巷口，但是在街上做这种事还是有点让人害臊。

『...不是岛村的问题。』

安达用力地摇了摇头，终于将话语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样讲我会更加愧疚啊。

『我还以为...岛村讨厌我了。』

「怎么会啦。」

我伸出手揉了揉安达的头发。

安达之所以这么想，大概是因为太在乎我了吧。

虽然是很害臊的说法，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连我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如同一个人深陷绝境，仅剩下最后一份口粮，如果这份食物在这时候突然像漫画里一样活过来，笑着跳着消失了，那么并不会让那个人感到有趣，反而是一件恐怖而绝望的事情。

现在的安达就是那个人，而对于她来说，我就是她最后的食粮。

将自己的世界完全交付给一个人，我认为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不可否认，即使是作为接收这份期待的我，也会不时地感到疲惫。

但这就是安达的生活方式，而我，则接受了这样的安达。

「我不会讨厌安达喔。」

我停顿了一下。

「虽然我是不知道几年，十几年后的我们会怎么样。但是至少现在，我的面前的是你，我的女友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顺势将平时不太会说的话吐出口，只觉得自己都有些心跳加快，体温随着加速的血液流动而上升，让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安达给传染了。

在我忍不住想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安达突然张开双臂，就像快进的电影一般，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我紧紧抱住了。

还好没有磕到，脑海里绕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我伸出双手回应了安达的拥抱，她的额头靠在我的肩上，感觉有点滚烫。

『我...喜...岛村。』

安达模糊的声音从我的耳后传来，带着颤抖和温热。

「我也喜欢你喔，安达。」

「樽见与水鸟」

「不管出来几次，都觉得东京真是繁华啊。」

『啊~嗯，在我的老家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耶。』

身旁的人坐在长椅上，一边吃着可丽饼，一边看着路上接踵的人流。

「不过这样走起来好累。嗯...该怎么说，果然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烦恼？」

『那你毕业后要留在东京吗？』

留在东京吗？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我过去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比起老家，我更喜欢这样的地方，其实一开始我本来是打算考到名古屋的大学就好，是什么让我选择了东京呢？

嗯——我想是那个一直让我想要逃离的回忆吧。

「嗯，我大概会留下来吧。」

『这样啊，嗯嗯。』

那人只给出了个无意义的回应，便继续对付起手中的可丽饼。

「那水鸟呢？要一起留下来吗？」

『呼呼~你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吗？』

水鸟蓦地抬起头看向我，露出了宛如清晨太阳般的笑容，将可丽饼换到另一只手后，抬起右手戳了戳我的脸。

「才没有啦，水鸟能留下来当然好..嗯，不过也不会强迫你咯。」

我推开水鸟胡来的右手。

『什么嘛，小樽想的话我就留下来哦~』

熟悉的称呼让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影子。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走神，水鸟被我推回去的右手又重新抬了起来，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樽见同学，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种病可不好呦。』

「嗯？」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你经常会这样耶。』

水鸟做出一个双眼放空直直盯着前方的表情。

「什么啦，就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已。」

『哦吼，樽见同学的隐秘史吗？』

「没有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嗯，也不对，好像的确是不好说出口的事。

喜欢上了女生，喜欢上的女生还有了女朋友。

这怎么都说不出来吧。

『那就说说？』

「才不要呢。」

『切~』

水鸟的脸颊微微鼓起，这种孩子气的行为让我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用双手按住长椅，我撑起身体看向前方，目光所至全是行人，这的确是老家见不到的景象，就算是在车站又或者是购物中心，也没有见过如此密集的人流。

我和水鸟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人海里的孤岛一样，仿佛只要跨出一步，就会被卷进这个名为都市的旋涡里。

留在东京的原因有很多，我也不想否认有小岛的因素，但是果然我还是喜欢这里吧。

现在的小岛，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