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巧克力

施小姐手上的熱巧克力中的巧克力粉沒有全部溶解在溫水中，那杯巧克力自然也不會好喝到哪裡去。當然，在一家不是很高級的婚紗店，她也不會把期待放到很高。她正坐在更衣室的外面，蹺著腿等待裏面的人穿好婚紗走出來。四周都豎起了一面又一面的鏡子，穿著婚紗的人形擺著優雅的姿勢吸引客人試穿。

「請問要添一點嗎？」剛好走到附近的茶水姨姨殷勤地服務店中的客人，施小姐搖了搖頭，她口中的甜味仍未散去，也無意再喝點別的什麼。

與此同時，便衣室的大門打開了，施小姐可以清晰聽見其中一個店員正在稱讚著Kenneth的身材，是奉承還是真心話，一聽就會分辯得出來了，「這裙子很適合妳，現在看上去妳的腰很細呢。」

Kenneth皺著眉頭在鏡子前繞了個圈，看上去有點猶疑。裙子的上身看上去有點繃緊，後背的位置明顯拉不上拉鏈，店員用了幾個環形扣針暫時固定著。白色的裙紗縫上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傾灑落地，裙尾拖在地上看上去有兩、三尺，店員狼狽地幫忙提著裙擺配合著Kenneth的動作走。注意到這件事的Kenneth不好意思再隨便走動，招了招手讓施小姐走過來給她提意見，「Ada，妳怎麼看？」

「嗯……是挺好看的，可是會不會太誇張了？」施小姐同時也在暗示了Kenneth跟她未婚夫的情況，她的未婚夫Ken曾經離過一次婚，很多人在開始第二段婚姻的時候都不會再辦婚宴。就算真的要辦，也不會弄得很正式，反而會選擇低調一些，「要不我幫妳拍張照片讓Ken看一下？」

「不用管他，這婚宴是我說了算的。因為……錢都是我出的，我開心就好。」Kenneth說的這句話的語氣異常平靜，感覺上對這種安排並無不滿，嘴角依然微微往上揚，「話說回來，如果不管場合和我的未婚夫，這條裙怎麼樣？要說實話哦。」

施小姐後退一步托著腮算打重新審視一下對方衣著，店員也沒有白站在一旁，只見她幫忙提起了Kenneth肩膀上的秀髮，露出了因久待在室內缺乏太陽照射的蒼白肩膀以及不太明顯的鎖骨，「那時候頭髮這樣盤起來，再配上一條頸鏈就完美了。我們這也有珠寶出租的服務……」

「也太擠了吧。」最後，施小姐的眼神還是停留在Kenneth的胸前，繃緊的婚紗擠出了對方的副乳，看上去不是特別好看。

店員也不耽誤，立即解釋：「出租的裙也可以修改一點尺寸的，如果我們再放大一點腰身，那就不會太明顯的了。」

「離那時候還有幾個月，我可以減肥嘛。」誰不想在人生很可能只會出現一次的盛事裝扮得美美的？Kenneth對著鏡子擺了幾個動作，想也不想就決定租下這條裙子。她甚至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施小姐手上那杯巧克力還沒有冷下去，自己就決定了要穿店員所介紹的第一件婚紗。是太衝動了，還是剛好而已？Kenneth自己也說不來。心中像有一點什麼想要表達，而身上的那一套婚紗側緊緊扣著她心中的那一片模糊，讓她喘不過氣來。

店員經驗有素地拿了一本很厚的相簿放到未來的新娘眼前，翻開了一頁結婚照，照片中是一個自信又優雅的模特兒穿著Kenneth身上的那一套婚紗坐在鞦韆上微笑，那個笑容看上去非常幸福，卻在照片中不見新郎的影子。Kenneth莫名其妙地被相片中的那個模特兒吸引了，她伸出了手指頭溫柔地撫摸著照片中的笑臉。大概是發現了氣氛出現了異樣，店員把想補番到了另外一頁，「想必小姐妳那天不會只穿一件裙子吧？我們還有別的款式，通常其他客人會……」

當Kenneth回過神來，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只見她打斷了那位店員的話：「她應該差不多到了。」

「難道還有其他人要來嗎？」施小姐皺著眉毛，她可沒有聽說過Kenneth今天除了自己以外還約了其他人來。

Kenneth點了點頭，呆滯了一會兒，才驚覺她根壓就忘了要告訴對方這件事，「Ken的女兒也會來，糟了！我昨天忘了告訴妳……她也是昨天晚上才答應了要來看裙子。」本來她也沒打算要叫自己的繼女兒來的，可是她左思右想後，還是覺得未婚夫看見自己跟他的女兒相處得來的話會很恩慰， 最終還是決定邀請對方。那怕只是做做樣子也好，Kenneth不想對方認為自己之前是因為找不到伴娘而邀約她的，當找到伴娘之後就會一腳踹她走。當然，事實上Kenneth也很想跟繼女打好關係。

看到了臉色漸漸變黑的施小姐，Kenneth心裡暗叫一聲不好，認識了這麼多年，她肯定是知道施小姐的脾氣。施小姐不喜歡見陌生人，好幾年前Kenneth想把自己那時候的男朋友介紹給她。在施小姐的諸多推辭之下，Kenneth先斬後奏地直接帶了男朋友去見她，那時的施小姐因為這件事而氣好好幾天，那天的氣氛也尷尬得直插入冰點。現在道歉還算來得及，「對不起，我……」

「要走了！我的肚子很痛，伴娘的裙子我們找天再看！」

Kenneth還沒有把道歉的話說完，施小姐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提著包包離開了這個店。看著施小姐張九秒九飛人船的靈敏身姿，Kenneth的手掠在半空嘴巴驚訝地半張著，說不出半點挽留的話。

原來這個曾經在運動會上跑不完一百米的傢伙，在十多年後的今天會跑得這麼快。

前一陣子的施小姐還在猶豫著要不要主動告白，跟Kenneth說自己認識Joy、跟Joy說自己認識Kenneth，可是當自己真的有機會這樣做時，她怯場了。她自我安慰說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也沒有想好應該怎麼解釋。這一間婚紗店雖然不大，可是格局錯綜複雜，而且由於今天是假日，來的人特別的多。她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了門口，正當她想推門離去的時候，她跟一個最不想碰到的人撞個正著。

Joy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原本她還想說她們很有緣分，可是仔細想想，婚紗店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百無聊賴就會去消遣的地方，所以她改口問：「唉！Ada姐，妳為什麼在這裏？」

「我不小心走錯了！」施小姐根本反應不過來，她也不是一個很會說謊的人，在緊張以及在強烈的愧疚感下，她甚至可以連普通的對答也做不到。因此，平常的她會盡量避免說謊，哪怕真的要到一個不得不說謊的情況下，她也只會以沉默應對。

對方來不及反應，施小姐又搶先了一步，「嗯嗯，很好，再見！」說罷，就低著頭繞過Joy離開了這間婚紗店。她不敢去想自己剛才的反應是多麼可疑，一心只想像一個殺人兇手般逃離現場。

當她坐上了回家的車後，心臟的跳動再慢慢放緩，為了不引起對方的猜疑和誤會，所以她還是決定主動跟Joy說一下：

「我不是要結婚了。」

本來想要道出真相的施小姐最終還是沒有把伴侶決定好的話說給對方，而是用了一個更讓人懷疑的手法。而當事人除了暗暗後悔以外，就什麼也沒有做了。多說、多錯，施小姐本是一個少言的人，為何她今天就管不住自己的身體？她去了哪裡、為什麼去哪裡也用不著跟其他人交代。

或許，是內疚感作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