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不知所措了

Joy的工作不單單只是想盡方法把公司的商品賣給客戶這麼簡單，她同時還要在合同結束、商品交到對方手上前滿足他們的一切要求。客戶有客戶的想法、設計組有設計組的追求、市場調查部門有自己的步調，就各方面的合作都不太理想。

午餐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跟施小姐一起吃，也沒有喊著要送她回家了。並不是因為Joy對她失去了興趣，而是因為工作實在太忙。想起上一個月還在纏著施小姐，休閒自在的自己，又有點羨慕。

不過人以錢為樂，現在的薪金足以堵住她的嘴，不讓她怨天怨地怨公司，心甘情願做下去。

身為這個部門的新人，她曾經受到前輩們的照顧，而現在，這一種照顧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又一個幾個電郵就能解決的苦悶又冗長會議。一邊要應付客戶的需求，一邊還要跟不同部門週旋，這種苦工自然落入新人的手上。

只睡了三個小時的Joy睡眼惺忪地上妝打扮上班，黑眼圈越是深色、遮瑕膏就越是上得多。今天她要提早一點上班把計劃書寫好，部門經理在昨天已經叮囑過她好幾次了。

「咔嚓」一聲，有人打開了Joy家大門，是Joy的媽媽，見她還穿著管理員的製服，看上去一臉疲累，「我以為妳還在睡覺。」

「我要提早起來化妝。」Joy搖了搖頭，繼續把眉毛畫好。

－－與其拖下去，不如早一點說。

一把很微弱的聲音從Joy的腦袋裏傳出來，那是施小姐的原話。

Joy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瞞下去，如果父親把婚宴照片傳到社交平台上去的話，由於父母有著一樣朋友圈子，所以媽媽肯定也會看到照片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爸爸……」

「嗯？妳去見他了嗎？有讓他少吃豆嗎？他的痛風可厲害了。」哪怕他們已經離婚了好幾年，她的媽媽也一樣關心孩子的父親。

一半是因為念在曾經一起組織過家庭，另一半是什麼？Joy這幾年一直在猜度。她的媽媽不是一個很喜歡跟人互告心事的類型，整天掛著一張笑臉，似是從來沒有煩惱和心現似的，可Joy曾碰到她在晚上偷偷躲在棉被裏哭泣。

她不忍心。

就像施小姐一樣，她臨陣退縮。這種情況已經連續發生了一個星期了，每一次她想說的時候，她都因為各種各樣不同的原因而以失敗告吹。

看來那一句話，是毒雞湯。

疲累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在因為密雲而黯淡無光的大早上步態蹣跚地上班。夏天的香港線是下雨下個不停，那怕現在已經八月底了。

為什麼學生有暑假，而現在自己沒有？Joy很想像一個精神病人歇斯底里地朝天大喊。她瞟了一眼走在她附近的路人，從他們的神態中，Joy能確信要是他現在真的大叫起來，那些人就會跟她一起發瘋。

要是因此而整個城市陷入瘋狂，引發大規模罷工的話，就最好不過了。

當然，現實是殘酷的。她這樣做的話，很大機會成為Youtube上標題為「OL在馬路大叫發瘋15秒」的短視頻的女主角。

早飯要吃的火腿三文治沒吃完，桌子上的有線電話就響了，Joy猛地把三文治吞下去，立即拿起了聽筒：「這裡是Joy。」

「黃經理要妳在十一點前把Z公司的計劃書給他。」不知是不是因為隔著聽筒，說這句話的主人語氣十分冷淡。這個人是總經理的秘書，因為對方對她的態度一直不太友好，Joy一直覺得自己被她處處針對。

Joy今天提早到辦公室的原因也是因為這一份計劃書，她本來打算在午飯前解決掉的，殊不知她的上司會這麼早上班。這一位經理也是出了名的上班遲到，下班加班到到天明。

「可是那一份計劃書我還沒有……」

嘟－－嘟－－嘟－－

她還沒有把話說完 ，對方就掛掉了電話。

聽她其他同事說，這個秘書對誰都這樣差，甚至對經理都一個樣子，彷彿全世界都欠她一個億似的。要不是她做事幹練且在這間公司辛苦忙碌了幾十年，她早就應該要被解僱了。

現在，Joy也沒有跟其他人八卦這個恐怖女祕書的閑情逸致，她只想盡快投入修改計劃書的工作。一開始的時候Z公司的人非常滿意才簽訂了合同，不過當他們看到了設計部的初稿後又改變了主意，說要把目標客群搞錯了，也因此她要重新跟市場部那邊的人開會再商議怎麼宣傳Z公司的新產品。

昨天下午才剛有定案，她的上司就要她今天早上把新的計劃書交出去。可惜天命難違，Joy不想丟了飯碗的話，除了盡力一搏，也別無他選。

要是這份計劃書又被退回去的話，她又要跟市場部和設計組沒日沒夜地開會討論，這是她絕對不想發生的情況。

這樣也好，Joy可以深深陷入工作之中，不用再被背叛母親的內疚感煎熬。

十點五十五分，計劃書終於寫好，黃經理看完後眼簾都沒有一抬，罷罷手讓Joy把計劃書發給市場部檢查一下就可以直接發出去。 計劃書得到經理的認同固然是好事，不過她沒有感到開心。上司覺得這一份計劃書沒問題，也不代表客戶會覺得沒毛病。

把一切都安排了後，Joy一看牆上的掛鐘，發現現在才中午十二點。她在這一個星期間，第一次能夠準時找施小姐一起吃牛餐。

暫時沒有了工作上的牽掛，她的思緒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原本應該感覺到愉快的事，Joy的腳步卻輕鬆不起來，雙手無力地靠在兩旁，緩慢地從後樓梯走向下層、走向施小姐所在的位置。

「Joy，妳終於忙完了？」施小姐一如既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著昨日的剩飯。

傷感、內疚、疲勞、虛無感一湧而上，把Joy扯入漩渦，她想求救，口中卻充斥著洶湧而來的海水。每句想說的話都化作泡沫，被水流沖毀。

Joy的眼睛紅了一圈，淚珠子從眼眶內掉出來，整個人都在低著頭微微顫抖著。她張開嘴想要哭喊，喉間發出的聲音就只有小聲的梗咽。 她用手捂住臉，不想施小姐看到自己的臉。

她精緻的妝容，毀了。

辦公室的女神，哭了。

她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