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现在的江湖

华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沉玉责骂的准备。

她知道医者最忌讳的就是她这种三番两次受伤，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患。

可是十万山与她之间有血海深仇，他们之间可能是不死不休。这一次，她杀了万华桐，沉玉又因为她杀了黑衣人，十万山的人神通广大，一定会得知消息的。她现在的状况，只能是一个人将所有的罪恶都承担下来，不连累藏海楼，更不能连累无辜的沉玉。

“你走吧。”华然喃了喃嘴唇，一开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沉玉手一抖，冷冷地问道：“走哪儿去。”

“随你去哪儿，越远越好。人是我杀的，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华然撑起了身体，身上的伤口崩裂了，她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爬下床，可是蓦地被沉玉揪住了衣领。啪啪两声脆响，沉玉的两个巴掌甩得一点儿都不含糊。华然被她打得有些发懵，整个人被重新丢回到床上的时候，脑子中还是一片白。

沉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命令：“我不走，你也哪里都不许去，懂了吗？”十万山的人已经追踪到了藏海楼，事情是赵轶伦他们挑起来的，背这么一个黑锅也不算是全然无辜。十万山的人不会来找华然的。

此刻，十万山的人已经得知了消息，怒不可遏，赵轶伦他们是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要被押回十万山，但是沉玉不会让那些人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在华然遭到攻击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围观自保，很显然，到了万家山跟前，为了保命也会供出她们两个。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沉玉在离开屋子的时候，看到了窗台上摆放着一朵血红色的花，就知道手底下的人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便是藏海楼和十万山之间的斗争。

休养了几日，眼见着华然能够行动，沉玉便买了一辆马车，雇佣着车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这客栈中到处都是跟十万山以及藏海楼相关的事情，沉玉不愿意、也不能让这个死脑筋的人听到。如果华然知晓了师门陷入了这等困境中，她一定会前去担下所有的罪责。

在宽敞大道上飞驰的马车仍旧是有些颠簸，沉玉在华然的身下铺了几层褥子，看着她面色白了又一层，紧锁着眉头，半晌后将她抱在了怀中，多多少少减少了颠簸和震荡对她伤口的刺激。

“现在去哪儿？”清醒的时间比昏睡时间短上了很多，华然的眉头蹙了蹙，她不觉得此刻的自己还有什么价值。她说过要护送沉玉去如意门，可是如今看来她的功夫还在自己之上，根本就不需要她这个累赘。那种无力感又重新蔓延到了周身，她报不了深仇大恨，甚至都不能保护身边的人，她就像江湖传闻的那样，是沉浸在酒坛子中无所事事的废人，不配担上藏海楼弟子之名，更别说继承藏海楼的掌门之位。

“去如意门。”沉玉柔声应道。她在路上故意耽搁那么长时间，一方面是不着急，另一方面则是逗弄着华然，可是现在，十万山这个威胁出现了，她不得不早些时间赶到如意门。殷池亭已经开始布下她的局，而作为其中关键一环的她，势必要买下潜藏在暗处的那一根线。其实已经有很多人不满意如今的江湖秩序了，所谓的正邪对立，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对抗中，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后来的人只是顽固地听着命令杀杀杀而已。为什么会结仇？为什么要杀人？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划分正邪？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

或许，这种事情跟本就不需要答案。

“你现在肯动了？”华然的面上满是疲倦，再好的药物都无法驱赶她内心深处的疼痛。她埋首在沉玉的怀中，想到了一个又一个人，或是亲昵的呼喊、或是不屑地讥笑、或是冷漠与疏离……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刻，她一刻浮躁已久的心，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中渐渐地沉静下来。在知道了自己对师妹动了一些心思的时候，她不愿意再靠近另一个危险之源了。她以为只有酒，才是她最忠诚的伴侣。“去了如意门也好，总归比独自飘零江湖安全。”华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沉玉轻哼一声道：“可你在加入了藏海楼之后，不也是独自漂泊吗？”

华然沉默无言。

那是她自己选择了放逐。

是她自己选择了颓废，选择了在美酒中沉沦。

华然道：“这不一样。”

沉玉嗤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你好歹是在藏海楼长大的，从小亲近那些人，仍旧单薄如斯。我与那个人呢？素昧平生，仅仅因为血脉中流淌的血，他就会为了我对抗十万山亦或是其他的势力吗？”

“亲缘关系与别的不同。”华然应道，她对自己亲人的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可是她谨记着自己是凤家的人，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她抬眸看着沉玉，认真道，“这种感觉是什么都无法磨灭的。”

“是吗？”沉玉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屑与轻慢。说白了只是有个人在耳旁不停重复而已，一个有效的没有任何记忆的婴儿，如果没有人知会，她能够找到自己的父母吗？她会想为那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吗？在大利益的跟前，所有的东西都要让道。这是沉玉的观念。她没有告诉华然，她怕引起这一身傲骨的江湖侠义子弟的愤慨。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父亲是如意门门主，你很可能就是如意门的继承人。”华然沉思了半晌，开口道，“如意门门主年纪大了，他膝下没有儿女，他会愿意保护你的。如果如意门能够联合其他的门派势力一同对付十万山……”华然的声音渐渐地小去了，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其他的人与十万山没有结仇，凭什么出手呢？身后还有撼天宫这个庞大恶兽在虎视眈眈，他们只会选择独善其身。

其实华然早就明白了江湖上的这个道理，只是她不愿意去接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