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杀戮与救赎
拉普兰德对生命缺乏基本的敬畏。
德克萨斯偶尔想阻止她无底线的虐待将死的敌人,但白狼总会用剑将她的刀格挡开,对她投去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在同情?”
“没有。”
她们之间的对话总以莫名其妙的对抗开始,以尴尬的沉默作结。德克萨斯并不是喜欢探究别人过往的人,但对这只白狼,以及喜欢暴虐和玩弄的战斗风格,她稍微有了些想法。
拉普兰德将剑插入敌人的心脏,在确认过敌人已经彻底死亡之后,将对方家族的名牌掏了出来。
“哦~是纳奥佐家族的人,我还没找他们,反倒先送上门了。”
但纳奥佐并不是自己的目标,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喽啰,大概是被哪位大人物煽动,或者只是象征性的派出杀手来表明立场态度吧。
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代表拉普兰德被盯上了。杀手是双刃剑,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武器而已。想要对武器而不是背后的操盘者出手,大概是有人已经看穿武器并不仅仅想做武器的图谋。
但拉普兰德并不害怕。
倒不如说,这就是她目的的一部分。
将无用的名牌随手丢在地上,她转头看向德克萨斯:“你今天的战斗有些软弱,是生病了吗?”
“没有。”
“那么,为何?”
白狼指了指德克萨斯的右臂,白色的衬衫被撕裂了一道,鲜红的体液正在渗出。德克萨斯下意识的向左倾斜了身体,然而这意图也被拉普兰德看穿:“藏不住的。你明明有机会能一刀结束战斗,却任由他多出了三剑,对吧。”
德克萨斯沉默。
“那么,为什么,是怀抱着无聊的同情吗?同情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就受到我这样的对待?”拉普兰德缓缓将剑从已死的敌人体内抽出,银色的刃尖带着暗沉的血色,德克萨斯的尾尖不由自主地收紧。她感受到面前白狼的精神在大幅度波动。
源石刀在她手中闪耀着,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拉普兰德的剑离她越来越近。巨大的压力几乎化作实体,德克萨斯忍不住想要出刀,手却被拉普兰德稳稳地按住了:“现在和我对上,你没有胜算。”
压力突然消失,德克萨斯抬头,她看见拉普兰德正在对她微笑:“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治疗。”
“你——”
“我从不对同伴出剑。”
白狼就站在离德克萨斯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德克萨斯能够闻到她的味道,混合着血腥的凛冽,莫名其妙的与她相合。
头顶传来陌生的触感,耳朵变形了,还被抹上了敌人的血。
“喂!”
拉普兰德灵敏地向后跳了一步,避开德克萨斯自胸前挥来的一刀。看着灰狼混合的复杂表情,白狼忍不住哈哈大笑。
“是啊,你应该多露出点不同的表情,鲁珀可不是个无趣的种族。”
“你等着吧。”德克萨斯言简意赅的结束了对话。
在学习拉普兰德剑术的同时,德克萨斯也在思考这样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哥伦比亚出身的她不清楚叙拉古的大地上是否有流传白狼的传说。在和拉普兰德搭档的这些日子里,她并未见过哪个敌手对拉普兰德流露出特殊的情绪,他们只是很普通的质问拉普兰德的身份,然后被白狼一言不发的微笑惹怒,最后被料理成千层酥。
德克萨斯闭眼,白天右臂的伤口得到了妥善的处理,血已经不再流了。大概是因为受伤的部位会影响到出刀的速度,拉普兰德破天荒的没有夜间训练。让她在房中好好休息。
而白狼则独自一人出门,带上了双剑。她说是去做例行的“巡视”,而德克萨斯明白,这不过是“虐杀”的另一种说法。她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战斗欲望,哪怕身体也摇摇欲坠也无所谓。
德克萨斯将源石刀放在床边,洗漱已经结束,她需要迅速进入睡眠,拉普兰德说过,明天要和某个帮派接触,为防止对方可能的偷袭,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德克萨斯将灯关闭,躺在床上。但预想的睡眠并没有降临,她的脑中回放着白天战斗的场景:拉普兰德纵身跃起,手中的双剑划出诡异的弧度斩在敌人肩上,几乎将对方劈成两片;随即将腰一扭,借着前一剑的余力再次挥剑,猩红色飙出,她在血雨中平稳落地。
而德克萨斯在观察她杀人的过程中,稍微有些走神。
这样的力量,让德克萨斯畏惧。
没错,是畏惧。
因这分畏惧,她生出想要离开拉普兰德的心思。但不能太快,至少要学到足够自保的能力。
德克萨斯能感觉到拉普兰德的心里有某个目标,在达成目标之前,绝不停止脚步。而自己的目标和拉普兰德不同,她无论有什么理由都只是她的事情,自己没必要将一条命也搭进去。
“决定了……”
德克萨斯强行将脑内乱七八糟的图像驱除,那些都是之后才去思考的事情。睡觉是第一位的。但就在这时,她感受到拂过脸庞的凉意。
“决定什么?”
是熟悉的声音。拉普兰德又一次没有走正门,直接从半开的窗户中跃进,蹲在她的床头。德克萨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那双银眸中好奇的神色。
“决定明天中午吃饼干。”
“吃饼干可不行,你和我都流血了,要吃点好的。”
拉普兰德将她的右臂从被子中拿出,轻轻地抚摸着伤处,在确认过已经没有血渗出之后,她坐在了德克萨斯的身边。
“你,流血了?”
仔细一闻,的确有血的气息,德克萨斯本以为是敌人的,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遇到以前的老对手,打了一架,没想到对方还是一样强,差点把我的腰打断。”
“原来你也会有打输的时候……”
“谁说我输了?”
德克萨斯睁开眼睛,与透过窗子的月光交相辉映的是拉普兰德溢满狂气的目光,银色的火焰摇曳,燃烧。
“非常畅快的斩首,如果不是顾忌可能会有人追踪到我们的据点,我还想和他多玩一会,至少也要把手脚扯断,看他慢慢流血而死。”
哈哈,哈哈哈……
拉普兰德在笑。
“这只是开始,他们必将偿还所犯的罪孽。”
德克萨斯注视着她。拉普兰德感受到这份视线,笑声停止。她们保持着极近的距离对视。
有些话潜藏在心底,德克萨斯知道,现在是说的时候了。
“你……”
声音才刚发出,拉普兰德就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来自于某个家族,但现在,家族不存在了,以前的我也不存在了,唯一保有的,只剩‘拉普兰德’这个本名。我还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要以生者的姿态目睹所有敌人的末路。”
“即使那需要你付出生命?”
“现在的我是不被任何狼群接纳的狼,这句话在鲁珀人心里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
是的,德克萨斯很清楚。
在鲁珀以家族为核心,极端严密的社会组织中,失去了家族又不愿投靠新家族的狼,等同于死亡。
和已经死去的狼谈生命毫无价值,这也许就是拉普兰德从不敬畏生命的原因。
但德克萨斯不这么想。
她对生命,活着,经历等词毫无感觉,若说此生曾经有过什么执念,大概只有离开家族一个念头。
但她并不像拉普兰德般有沉重的过往羁绊,她从不认为失去了家族的狼有什么问题,甚至她认为,本该是这样的,没有人真正依附着谁而活。
她此刻只有模糊的,连自己都难以说清的渴望。
渴望“自由”。
“如果我和你想法不同……”
“这是必定的。”
白狼的手开始在德克萨斯的脸颊滑动,和初次触碰时不同的温度,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冷。德克萨斯没有反抗,她在等拉普兰德把话说完。
“我们是两种人,显而易见,我被迫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而你主动寻求解脱,日后的路一定不同,德克萨斯。”
白狼用不同以往的声调喊了她的名字,手上的力度稍稍加大,德克萨斯感觉到皮肤有些刺痛,她想将脸转开,不再直视那银色的眸子,但拉普兰德用了力气,她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就试着反抗我吧。”
拉普兰德俯首,将脸埋在德克萨斯的颈窝,吐出含糊不清的音节。随即,德克萨斯感到脖颈处皮肤被刺破的触感,白狼的獠牙染上了她的血。
和常世最后的联结。
如果一定要为这种关系命名,拉普兰德更愿意用这种说法。
她确定德克萨斯一定会因寻求自由反抗自己,两方中可能有一个会死。但她不介意亲手扼杀培育出的花朵,也不介意被她所杀。
仅因复仇而存的生命与死亡同等无聊。她已厌倦无休止的复仇,想找些新的乐子。
但在此之前,还有很久。
互相需要的时间还有很长,她如此确信。而德克萨斯也这么想。
“时间到,乖孩子该睡了。”
白狼用手抚上德克萨斯的眼睛。月光映在她的眸中,疯狂的光芒。
第二天,果然是写好的剧本。前来商谈的家族在暗地里准备了伏兵,在拉普兰德低头查看文件时突然发难,可他们漏算了站在拉普兰德身后一脸冷漠的德克萨斯。惨叫和残肢共舞,源石刀锋刃瞬间染上鲜血,在对方家族族长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拉普兰德在文件上认认真真签署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将它撕毁。
“果然,比起这个,我还是习惯用复仇和暴行来指导自己的行动。”
拉普兰德将纸屑洒进风中,腰间的对剑已经握在手中。下一刻,从背后来的偷袭被富有质感的铿锵声挡住,是德克萨斯。她们的背撞在一起,拉普兰德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
孤狼终于也有能够并肩的同伴。
而这种欣喜倾泄到敌人身上,就变成了多倍的暴虐。
惨叫声不绝于耳,拉普兰德的剑总能出现在德克萨斯防守的薄弱处,德克萨斯的刀也总能削掉敢于进犯拉普兰德之人的肢体。就像双生子,或是天生的伴侣,在这一刻,她们心意相通,相辅相成的战法让敌人战栗。
在血雨中,拉普兰德看见对方的族长转身想逃跑,她将正面交给德克萨斯,自己则快速移动到了那位矮小敦实的族长身边。
“哟。”
拉普兰德将手按在族长那颗锃亮的光头上,听着那个鲁珀人几乎发疯的哀求,她施施然单手抱胸。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原谅你。”
那位族长先是一愣,随即开始疯狂道谢,为表诚意,甚至连手中的武器都丢了,其余人看着族长的举动,也纷纷将武器丢弃,举手投降。
拉普兰德唇边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以杀戮之行。”
“你,过火了。”
“说什么呢,德克萨斯明明杀的比我还要多。”
“我不对投降的人下手。”
“我的字典里只有敌人,可没有投降的敌人哦。”
“……”
“你现在对他们软弱随意,以后和我刀剑相见之时,不要软弱就好。”
“好。”
“就这么答应了?!喂虽然我是这么说的,但不代表我心里就这么想啊,啊,我好受伤,我要死了,德克萨斯!”
“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