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多cp】异色短篇集 
第6章 必杀
这个晚上，德克萨斯罕见地失眠了。
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在感染者们特意为她腾出的床上辗转反侧很久，最终觉得还是恩佐的那句话。
感染者对健康人到底有什么责任呢？从道理上说政客要对选民负责，教师要对选民负责，职员要对工作负责。但感染者不是自愿选择成为感染者，自然谈不上有什么责任。那么，恩佐想成为救世主，究竟出自他的本心，还是仅仅想向世人昭示感染者的无害？
德克萨斯又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身下。都怪那些话，让她想起了不该想的过往。
“睡吧……”
她对自己说，然后闭上眼睛。
血在涨潮。
德克萨斯站在一片黑暗中，她闭着眼睛，这里既陌生又熟悉，好像有谁在说话。但是，是谁？
“你不属于这里。”
“你是谁？”
“你没有资格和他们共处。”
“回答我！”
“你背叛了所有人，你不配。”
“……”
血从德克萨斯脚底涌起，熟悉的耳语被轰然而至的巨大水流声掩盖。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但窒息的痛苦同时到达，她只能在冰冷的血海中无助地沉潜——
“喂，醒醒！”
左手好像被谁握住了，和血截然不同的温度，德克萨斯挣扎着睁开眼睛，她从记忆中挖掘许久才想起，是恩佐。
“家族的突袭提前了。”
他简短的将现状告知德克萨斯后离开。德克萨斯从床上坐起甩甩脑袋，刚才那个梦让她非常不愉快。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墙上的指针正指着四，她翻身起床，推开门。楼道里一点都没有凌晨四点的安宁，她看见许多黑衣人进进出出，人人手持武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来到水房，打开自来水，微带热度的水让她对此刻身处之地多了几分实感。
昨晚恩佐和她就计划的实施商讨了很久，计划参与的人越多，越周密，产生变数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最终恩佐和阿尔贝托决定让德克萨斯根据形式自己判断，随机应变。
德克萨斯同意，她本就习惯单人作战，协同反而可能伤害到其他人。
那么，就是现在。
德克萨斯认真仔细地清洁皮肤，梦境中血粘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她讨厌这种感觉。
杀人的手必须保证足够柔软、干净和稳定，这样才能从风和灰尘中感受到转瞬而逝的机会，然后出刀，一击必杀。
她走出水房，此刻的手已经不再颤抖，摆脱梦境残留，她又恢复成那个强大冷酷的杀手德克萨斯。
透过玻璃，她看见恩佐正在楼下指挥分组，人数大概在二十左右，根据昨晚商讨的结果，她已经知道除去护送阿尔贝托和格里菲斯之外的所有人都是诱饵。
这二十人能活下来几个呢？
她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具体的指挥由恩佐来做，她的任务只有一个。
在家族首领松懈的瞬间，杀掉他！
德克萨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暗杀是她立身的根本，她做过无数次训练，在山地、丛林、沙漠、城市街巷、荒野边缘，她无数次用自己手中的刀告诉敌人，轻视她会获得怎样的下场。
时间到了。
四点十五，是刚才恩佐和德克萨斯约定好的时间。
她下楼走到他身边，恩佐的话刚好说完。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恩佐让开位置，换成德克萨斯站在二十人的诱饵队面前。
“我会杀了他。”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言简意赅。恩佐和二十名队员都知道她的意思，有人苦笑，但无人质疑。
没有人会质疑能够躲过子弹的杀手，正如无人逃避属于自己必死的命运。
德克萨斯转身，恩佐满怀愤怒与仇恨的大吼在她背后炸开，队员跟着他一起怒吼，生命即将结束，只有这种方法能稍微疏解内心的恐惧与不舍。
剩下的事与她无关，她只要杀人。
根据原定的计划，这二十人会分成四组，以最高速度驾驶卡车向四个方向飞驰而去，如果在三个小时内没有被家族追上，那么立刻调转车头向工厂开去，会有人在工厂外围接应。如果被追上，卡车上配备的巨型重弩也会让家族感受到感染者的愤怒！
恩佐配备着最先进的无线电系统，他和德克萨斯一道留在这里，一边监听其他诱饵小队的状况一边等待家族追兵。家族首领是个很谨慎的人，只有把握十全才会出现，他决定做最危险的诱饵给德克萨斯创造机会，孤身一人。
“这不是无谋的决策，我了解家族，他们本身就是一群流窜犯，首领一死，他们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恩佐望着天边的滚滚灰土，卡车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连卷起的扬尘也落下，身后基地的灯早已关闭。他独自一人站在荒原中央。但是他并不害怕，他知道德克萨斯正潜伏在某个连他都不知道的地方，等着他项上人头落地的瞬间，取敌性命。
“我知道你能听见，在这儿也挺无聊的，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恩佐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他开始自言自语，不管德克萨斯是否给他回应。事实上即便德克萨斯能听见，也绝不会回应他，杀手有杀手的职责。
“其实我以前真是烤牛角面包的小贩，这是我家世代相传的手艺。我父亲靠这手手艺征服了我母亲，她说这是全叙拉古最好吃的牛角面包。”
说到这里，恩佐的唇间漫起笑意，他在追忆往昔，并真真切切从中呼吸到了旧日的空气。
“从我小时候起，我爸爸就教我怎么烤牛角面包。要用哪家的奶酪，买哪家的面粉，怎么配枫糖和奶浆。我学的不怎么用心，就是喜欢和朋友们一起玩打仗游戏，朋友们扮演邪恶的感染者，而我则是英雄，带领属于我的‘军队’一往无前。爸爸气了个半死，说我是个混账，以后一定活不长。”
“没想到现在真的应验了，非要说可惜的话，大概是浪费了这一手做烤牛角面包的绝技，我的爸爸五年前死在天灾里。叙拉古失去了我们的烤牛角面包，以后可怎么办呢。”
恩佐无声地笑了。
他从胸口的烟盒中抽出一根骆驼，这是阿尔贝托离开前恩佐问他讨要的，阿尔贝托这个老烟鬼倒是很痛快的给了他一整盒，意义不言自明。
他呼出一口烟气，凌晨的空气带着一丝甜润的水汽，混合着可可香在他的肺里缱绻。他一口接一口，白色烟灰落地的瞬间，远方地平线上红色的光像玫瑰的花瓣，开始盛放。
借着初升的阳光，恩佐和德克萨斯同时看见西边的荒原上，有什么东西在高速移动——
“是家族！”
恩佐定睛细看，不，不需要肉眼，仅凭震贯天地的车辆发动机声就能确定来者到底为何。
“哈，看来真急了，连源石动力炮车都开来，我哪有那么大的命给它射啊。”
他漫不经心地碾碎地上的烟屁股，摸了摸腰带上的铳，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时，从家族手里缴获来的东西。
炮车和轻重型卡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恩佐几乎能够辨识出上面独属于勒庞的标志。没错，是家族。
家族的观察手也看见了他，但明显对他孤身一人表现出极大的怀疑。家族的车队速度放慢，车队冲出两辆小型越野车，甩开其他重型车辆，冲着他疾行而来。他看见越野车副驾车窗外伸出的黑色弩箭。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射击，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恩佐又点燃一支烟，越野车越来越近，速度放缓，直到在他面前二十米处完全停下。
车门开了。
越野车上下来三个人，每人手中都持着劲弩。他假装漫不经心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家族高层，还要继续等待时机。
领头者年纪大约四十岁上下，眼睛处有一道刀疤，看起来非常精明强干。他们三人谨慎地分散开，从三个方向架起弩，指向三处不同的要害。
“你很有勇气。”
“谢谢夸奖。”
恩佐吐出一个烟圈，看向头目：“抽烟吗？”
“我们只想知道狼神在哪里。”
恩佐将双手举起，夹在指间的烟头掉在地上：“如果我说不呢。”
“我们有办法，你大可以试试。”
头目对两个手下递了个眼色，两个手下立即会意，他们一左一右调转瞄准的目标，弩箭正正指向恩佐的双腿膝盖。
“你会在下一秒体会到双腿残废的感觉，我相信你不想。”
恩佐笑笑，他的目光越过三人组，看向车队，车队已经注意到向四个方向分散的车辙，准备分头出击。十几辆车向不同的方向散开，他凝神收听耳机中的声音，没有变化。
“好，我认输了，不过你们得叫个能说话的来。”
恩佐继续用言语试探，他早已发觉越野车中还坐着一个人。如果猜的不错，就算不是家族的首领，也一定是一号重要人物。
恩佐静观其变。
头目犹豫了。十几秒后，他面对着恩佐，慢慢后退至车边，对着车里的人低语了几句。
恩佐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他有绝对的自信。他了解首领。家族的首领是个高傲而残忍的人，他的高傲代表他绝不会拒绝恩佐的挑战，他的残忍又确保他一定会以自己的眼睛注视着这伙胆敢威胁自己的强盗的末路。
果然。
车门打开。
伴随着跳出地平线的红色朝阳，恩佐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家族首领。
荒野的风卷起他黑色的长发，和发色相同的眸中倒映着血红的天际。唇边挂着心不在焉又玩味的笑，首领一步跨出车门，然后看向恩佐。
“我来了，说吧。”
压抑住狂跳的心脏，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再近些，再近些……心脏已经快跳出嗓子，恩佐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他从大石头上起身，平视着家族首领。
“你就是首领？”
“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恩佐向首领方向走去。
“停下！”
刚才的刀疤头目厉声道，瞬间，三人手中的弩同时指向他的头颅！只要恩佐再敢上前一步，必定让他血溅当场！
“无妨。”
首领轻飘飘地下令。刀疤头目惊愕地看了首领一眼，惯常的服从天性让他和两名手下立刻放下手中的弩。但他们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最紧张的状态，只要恩佐有超出的异动，立刻就会上前斩杀！
“你是家族和勒庞的首领，你是成功者，我很羡慕你。”
首领眯起眼睛看着他，太阳已经升起，耀眼的金光洒在恩佐肩上，他看不清他的目光。
恩佐继续向首领的方向走去，这段短短十几米的路竟然像一生般漫长。
“我可以告诉你狼神在哪里。”
还有十步。
“非常感谢。”
首领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请你付出应有的报酬吧。”
还有七步。
“请说。”
首领依旧维持着他的彬彬有礼。
“我要的不多……”
恩佐移动脚步，他从未感觉到人生中哪刻和现在一样，死亡的阴影就笼罩在头顶，他丝毫不怀疑出手后下一秒就会被弩箭贯穿。但某种奇怪的感情在心中涌动，他想起父亲，想起战友，他突然觉得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只要有意义。
那么，意义就是——
“一份烤牛角面包就好。”
他站在首领面前。看着首领的面无表情被浓浓的讶异替代，他终于狂笑出声。
为了你们，我会有意义！
“就是现在！”
第一个音节还未出口，风压便已后发先至！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
她从最诡异的角度杀出，金灿灿的阳光与她的头发合二为一，刀光隐藏在所有光芒其中，连风声都断绝，只为了杀人的刀出鞘，直取首领项上人头！
这一刀距离时间都妙到毫巅，德克萨斯却没有任何感觉，此刻她连心都不复存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感觉到血溅在脸上的温热，立刻，现在！
刀锋锐利。
一击，必杀！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卖烤牛角面包的小贩。”
首领的语气和刚才比起来没有太多变化，依旧四平八稳。
“想不到你居然能请来这样的杀手。”
首领的右手轻轻拭过脖颈，是血。他想简单通过按压止血，但最终还是做不到，那一刀虽然没能砍下他的头颅，但依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刀身轻鸣。
德克萨斯抬头，在刀和刀的交叉点后发现一双含着笑意的银色瞳眸。
“哟，没想到你在这里啊。”
“……”
刀的撞击带来一溜金铁相鸣的火花，德克萨斯见一击不得，迅速收刀回鞘，拉远距离。
黑色的首领身边，一日未见的白狼舔了舔犬齿，对她露出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