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病
话是这么说,不过拉普兰德可不是会轻易退让的人。德克萨斯睡下后,她偷偷摸摸地把兔子宝宝的襁褓放到自己床上,然后挤出准备好的巧克力。
“德克萨斯。”
“……嗯?”
德克萨斯睡得迷迷糊糊,几乎快丧失意识。拉普兰德看到有戏,语气立刻装得更加委屈:“那只兔子把我的床弄脏了,我能不能和你睡一起啊?”
对不起了小东西,这是你白天吵我的报复。
拉普兰德心里涌起一阵得意,她和德克萨斯相处了这么些天,对她的脾气已经有了些了解——德克萨斯只要在梦里,就什么都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
在一阵沉默之后,德克萨斯的呼吸出现了波动。她翻了个身,让出一半的位置,声音低沉舒缓:“睡吧。”
拉普兰德抱着枕头,不过她想了想,干脆把枕头也丢到一边。德克萨斯的长发就在眼前,她伸手拂开,然后将脸颊整个埋入德克萨斯的脖子,幽雅的少女香气混合着刚清洗过被褥的清香,一股脑涌入她的鼻腔,拉普兰德调动所有脑细胞思考,确定是此前从未闻过的香气。
为什么会有种让人怀念的感觉?
拉普兰德承认,德克萨斯和兔子宝宝在一起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深深刺激到了她。她从未想过杀手有一天可能会成为母亲,但看着德克萨斯的模样,她突然生出一些无端的想象。
“我的父母……”
拉普兰德记忆深处还留有一些残存,那个人和那个人,一个给予她绮丽的银色长发,另一个给予她矫健的躯体。
但在此之上的意义,什么都没有。
她隔着被子抱紧德克萨斯后背,少女的躯体十分娇弱,立刻因她的拥抱发出不适的低哼。拉普兰德慌忙松手,只余指尖轻触她的腰部。德克萨斯呼吸放缓,重新沉入温柔的梦乡。
睡吧。
哪怕梦里从未出现过好事,也要笑着迎接新的夜晚和新的白天。
白狼闭上眼睛,把所有心事埋进包罗万象的梦境底部。
第二天早晨。
光射入黑暗的梦境,拉普兰德被清晨略带冷冽的空气唤醒,她揉揉眼睛,惊讶地发现德克萨斯并没有出门工作。
“我生病了。”
德克萨斯坐在窗边,怀里抱着兔子宝宝,正用一个狼型奶瓶给她喂奶。兔子宝宝不住吮吸,一副吃得香甜的模样。德克萨斯感觉到拉普兰德惊讶的目光,冷静地补充道:
“没错,因为你昨晚抢我被子。”
“啊……”
拉普兰德低头,被子像一条布龙在她身上蜿蜒盘旋,再仔细一看,拖出来的布角根本不够另一个人盖。
“对不起。”
她有些惭愧。要挤上来的也是她,最后抢被子害德克萨斯生病的也是她。拉普兰德看向德克萨斯,发现她脸上有几分异样的潮红:
“我去帮你买药吧?”
“我已经买回来了。”
她指了指,拉普兰德望去,果然有几板药片。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拉普兰德想下床帮她拍拍背,没想到她实在被绕的太紧,才下床,就被缠在腿上的被子差点绊倒。
“不……不用了。”
德克萨斯的呼吸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她放下怀中的兔子宝宝,然后走到拉普兰德面前,替她披上衣服。
拉普兰德的脸瞬间红了,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只穿了内衣短裤。德克萨斯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感想,她平静地对拉普兰德道:
“不过我这副样子肯定没办法再出去工作,所以你代替我去吧,工作内容很简单,抱着刀坐在门口,如果有人想打架,就把刀拿出来挥一挥就好。地图在你口袋里……拜托你了。”
说到这里,德克萨斯微微有些喘。拉普兰德心头蒙上一层不详的阴云:感冒会把素来强健的杀手削弱至此吗?
“没问题。”
她对德克萨斯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替她脱去外套扶她躺下。德克萨斯的身体很热,拉普兰德的心持续下沉。
她几乎不敢再多说什么,简单洗漱之后披着外套便离开了旅馆。
今天天气很好,路上行人互相打着招呼,有个大婶笑着问拉普兰德冷不冷,她敷衍地笑笑,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拉普兰德从口袋中摸出“地图”,德克萨斯工作的酒馆就在这条街上不远处。现在天亮还不久,再颓废的人也不会在清晨便酩酊大醉。她决定去酒馆报个到就出门替德克萨斯再买些药。
经营酒馆的大叔是个很宽厚的人,他一口答应拉普兰德的请求,并让她不用太着急。酒馆下午才营业。拉普兰德谢过大叔,向最近的药店走去。
看药店的是个年轻男人,在听过拉普兰德陈述症状后,他摸摸脑袋,有些难为情地问道:“你说的这位小姐,她昨天是不是在酒馆打工来着?”
“嗯,没错。”
“那么就说的通了……”
年轻男人神神秘秘地凑到拉普兰德耳边,拉普兰德虽然很不喜欢这种作派,但她确定这男人伤不到她分毫,所以也随他去了。
“我听人说昨天有两个外乡人在酒馆喝酒,和一个漂亮姑娘动起手来了,虽然漂亮姑娘三下五除二把他们丢出门外,但他们扬言要报复。”
“报复?”
拉普兰德眯起眼睛,她很少听见谁在她面前提起报复两个字。
“没错,所以有可能……”
“您能告诉我那两人的长相吗?”
拉普兰德语气森寒。
“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多脸上有刀疤,另一个可能有五十岁,”年轻男人把抓好的药放在她面前:“一共三十五元,谢谢惠顾。”
“我下午来结账。”
她提着药,另只手里刀已经出鞘,寒光映照进年轻男人的眼中,硬生生让他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
找人对拉普兰德来说不算太难,确定目标、寻找踪迹、跟踪、一击必杀,全都是链条上不可或缺的环节。
她抬头望天,阳光照不进这背阴的小巷,实在扫兴,她一向喜欢在明亮的地方杀人。
“忏悔了吗?”
拉普兰德蹲下,用刀尖轻戳某人胸膛,对方已经吐不出完整的句子,身下,一摊混合着恶臭的黄水缓缓流出。
“我又没有说现在就杀了你。”
拉普兰德笑笑,随手把刀靠在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均匀地洒在地上的一坨红色垃圾上。药粉与红色垃圾接触的瞬间,大片雾气升起,垃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终全部化为气体,被风吹散。
“如果有阳光,反应速度还可以再快一些。”
她转向那个已经吓到失语的人,手攀上他的脸颊,抚摸着他左脸的刀疤和正流着血的眼窝,手法轻柔。
“如果还是像你的同伴一样装疯卖傻,我可不能保证你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哦。”
“……”
男人抖抖索索,还留着三根手指的左手缓缓伸进怀里,拉普兰德定睛看着他的动作,指尖一点橙色,男人从夹克内袋中掏出一张橙色的金属纸。
“这是……”
“这,这是,报酬……”
男人的嘴唇在抖,他的神经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痛楚,全靠拉普兰德的神经兴奋剂才能维持清醒。饶是如此,他也几近昏迷,说不出更多话。
“主谋是谁?”
这是句不需要问的废话,拉普兰德的笑容完全消失,橙色金属纸,没有特殊的出场印记,无论怎么看,都和兔子宝宝襁褓上的那张一模一样。
“……”男人声音嘶哑,他想挣扎呻吟,但喉间那一刀差点截断他的声带。在一番无用功之后,他完全放弃反抗,用最后的力气道:“杀了我吧……”
“不干。”
拉普兰德攥紧橙色金属纸,事已至此,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已无必要。她提起药,把刀重新插回腰间。走出小巷,看看太阳,不到正午,还有时间。
纷繁复杂的线索在脑中盘旋,她竭力想看清这一切背后的阴谋。在路上捡到兔子宝宝、非正规出场的源石金属纸、德克萨斯的工作、奇怪的病症、找茬的混混。有什么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具体是什么,是谁?
她晃晃脑袋,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德克萨斯好起来,至于那些阴谋,她有自信能一刀斩断。
拉普兰德回到旅馆的时候,德克萨斯正在睡觉。她睡得很沉,连拉普兰德进门都没有发觉。拉普兰德去洗漱间找了条毛巾,沁透凉水,覆在她额头上。
按照她自己的观察,应该只是单纯的感冒,但单纯的感冒并不会让人体温在短时间内升的这么高,况且对象是德克萨斯,杀手的体质比常人好太多。拉普兰德曾经在雪中埋伏整整三天,只是抖抖耳朵的程度。
而现在德克萨斯这副毫无力量,被疾病折磨的样子,像极了……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不愿回想的过去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瓦房、酒、焰火、雨与雪、一去不回的男人、坏掉的量角器、烟草、洗衣房、洗衣房、咳嗽、咳嗽、整夜的咳嗽、药、酒、茅草房、破布、咳嗽、药盒、血、洗衣房、人去楼空、咳嗽、血……
她仿佛又被拉回那一天,跪坐在床边无能为力的自己让拉普兰德分外厌恶。她只有一个坏掉的量角器作为玩具,这玩具前几天也被孩子头抢走,她想出去狠狠揍孩子头一顿,把自己的玩具抢回来,但她做不到。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在某个捉摸不定的极点化为惊疑不定的叹息。她有责任,哪怕这声音代表着衰弱与死亡,她也必须要留在这里,听下去。
“拉普兰德……”
床上的人在呼唤她了,拉普兰德慢慢吞吞起身,床上人脸色从蜡黄变成苍白,还带着一丝不详的嫣红,喘息着,哀叹着,诅咒着自己不公的命运,又无限流连这美丽的世间。
“……”
她握住床上人的手,心里还在盘算要用什么方法对付孩子头,直接冲过去打一顿?找点泻药?晚上扮作鬼吓唬他?
“拉普兰德……”
第二次呼唤,声音比起刚才低微不少,有几缕灰白的长发从枕头上落下,拉普兰德此刻才注意到发色的变化。明明和自己一样,应该是银色的。
第三声呼唤出口前,故事戛然而止。
“哇——呜呜呜哇——!”
兔子宝宝的哭声骤起,打断了拉普兰德的回忆,这里不是破破烂烂的茅草房,她面前不是头发灰白的鲁珀女人,量角器玩具也早已不再是玩具。她暗叹一口气,随即起身,抱着兔子宝宝轻轻摇晃。
时至今日,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如果不这样,她迟早会被庞大到让人发疯的记忆压垮。
拉普兰德的目光变得坚定。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没有力量,只能目睹死亡,被动接受死亡的小姑娘。
兔子宝宝在她轻柔的晃动下逐渐安静。她把兔子宝宝放在自己床上,然后又去洗漱间挤了条冷毛巾。德克萨斯的额头滚烫,她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把闹钟拿过来,定了两个时。第一个是为德克萨斯定的吃药闹钟,第二个——
她发誓,一定在这个时间前解决!
很多事情虽然还在迷雾中,但已经能勾勒出主要的脉络。兔子宝宝的父母,不,可能不是父母。但她的监护人一定在她们周围,并且把她们当成了恶意偷走孩子的犯人。或者有其他图谋,但肯定在身边窥探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来看看谁胜谁负。
她掏出德克萨斯口袋里的第一张金属纸,抱起刀,向酒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