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多cp】异色短篇集 
第24章 临终
手腕被扭断的清脆响声先于大脑感知的剧痛，在漆黑一片的顶层中显得无比突兀。德克萨斯猛然抬头，已经忍受过数次的疼痛被此刻的感官放大，她咬紧牙关想对抗这种疼痛，但是没有用。疼痛仍然如海浪般袭来，冲刷她每一寸神经。
“疼吗？”
男人语气淡然，他迅速将德克萨斯断手上每节指骨卸下来，然后将软软垂下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看，玫瑰花。”
眼前泛起黑雾，德克萨斯无暇顾及自己的手到底被扭成玫瑰花还是百合花。现在除了对抗疼痛，她的所有脑细胞只在思考一件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两年前的斩首杀不了他，为什么刚才毁灭性的剑雨也伤不了他分毫，为什么——在接触过如此大剂量的源石后，他甚至连一丝对矿石病的恐惧都没有？
脑中的想法模模糊糊，德克萨斯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自己曾经思考过，却从来没有认真考虑的某样东西。
无实体？
“咔吧！”
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扭断，痛感已经成为像数字般无限累加的东西。德克萨斯隔着一层电子屏幕，看着画面中的数字不断攀升。
不对，如果是无实体的话，之前那么真实的拥抱和此刻被扭断双手的疼痛该如何解释？
“你在想什么？”
男人停下攀升上她肘部的手，语气中溢满玩味。
……
话语没有意义，德克萨斯大脑高速运转。既然不是无实体，就代表他本人的确存在于空间中。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
“替身？”
德克萨斯低声自言自语。
“替身？！”
男人呆滞了一秒，然后仿佛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般大笑！
“德克萨斯，你以为我是替身？”
德克萨斯脑中警报声大作！疼痛终于从数字重新化为可感可见的暴雨，男人重重一脚将她踏在地上，用左膝顶住她的背部，按住她的双肩。仅仅一秒后，肩部不自然的抖动停止了。
“我很失望。”
话语的温度降至冰点。
“德克萨斯。我本以为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仅仅离开家族这么点时间，你的能力就已经下降到和那些废物差不多了。”
杀手引以为傲的双手被废，德克萨斯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手段。压箱底的源石已经在剑雨中消耗殆尽、匕首被远远踢到墙角，她只剩下狼天生的利齿还能攻击。但这种努力也迅疾宣告失败：在她准备扭头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那瞬间，德克萨斯的脸颊受了重重一击，血混着牙齿的残片从嘴角流出，她终于露出苦涩的微笑。
到此为止了。
再去思考对方不死的秘密已经没有意义，事到如今，还不如想想拉普兰德喜欢吃的勒庞米糕。
“这不是游戏，但是也该结束了。”
男人从腰间掏出铳。冰冷的枪口直指她的太阳穴。德克萨斯曾经无数次见过这把铳。在战场上、在家族会议室、在出征仪式……她曾经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从未想过，居然是以如此耻辱的姿势。
保险被打开，他的手指勾住扳机。男人从不优柔寡断，德克萨斯了解他杀人的仪式：一秒后，他念出那首诗。再一秒后，她的脑浆会从左边喷射而出。
就这么结束了，真是无聊的命运。
家族？
父母？
荣耀？
尊严？
如果命运这种东西确实存在，现在的德克萨斯大概只会对它抱有恶意的嘲笑。被责任和义务束缚的生命有什么意义，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再见了，我的女儿。”
告别的钟声已然响起。
既定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更改过。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德克萨斯依然一直活在那艘船阴暗的角落，看窗外火光越来越炽烈，最终将自己也淹没。
那么，再见了。
“其实还有一袋勒庞米糕，我偷偷藏在中控台的角落，抽了真空。”
当初卖掉铳的钱大部分被她拿去分给了感染者组织，剩下的最后一点，她趁拉普兰德在车后座熟睡的时候，在能源站买了勒庞米糕。
“如果你能找到，不要忘记……”
世界被冰冷的金属色遮蔽。
德克萨斯却在其中看见了耀眼的纯白。
德克萨斯从未想过死后的世界。也许那里会有父母，会有玩具，会有她本该度过的人生。但对她来说，活着本就如此艰辛，将愿望投射至不切实际的死亡，与逃避无异。
她不喜欢逃避。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就这样逃避恒久的梦里，也没什么不好：
她看见了拉普兰德的脸。
时时挂着心不在焉笑意的白狼此刻正板着脸替她擦拭额头。她看见拉普兰德脸上多出了新鲜的伤口，最大的一道长有三寸，从眉心直到颧骨，贯穿左眼。
原来死后的世界里人也会受伤？不过这时候应该不需要什么医疗了吧，反正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能再死一次？
一念及此，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原来“死”这件事洗去附加的离别后，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可以更轻松些。
她动了动死前被男人捏碎的肩膀，感觉不错，没有明显的痛楚。接着，她又试着捏了捏拳头。腕骨和指骨配合良好，她突然觉得，或许连打拉普兰德一拳这样的事也能做的到？
“不要动。”
“……啊。”
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短促的呜咽。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嗓子好像被烟熏过一样火烧火燎。拉普兰德将毛巾浸入水中，拧干再拿出来的时候，德克萨斯注意到水已经变成了一团乌黑。
死后的世界没有断臂，反而却烧伤？
她看向拉普兰德，这才发现拉普兰德白色的长发上也沾了许多烟灰。
“我……”
她想问问题，却问不出来，只能勉力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拉普兰德好像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问题，手中动作并未停下：“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躺在地上，已经昏迷了。”
原来这里并不是死后世界。
她想叹气，但只能发出几声干咳。拉普兰德拿来水壶，喂她喝了几口水。清凉山泉终于唤回了她尚在天堂遨游的意识，她骤然想起那个男人。冰冷残酷的笑颜尚在眼前。但是，这怎么可能？
“你，你……遇到他了？”
拉普兰德停下擦拭德克萨斯脸颊的动作，将毛巾扔回水盆，她扶着双刀起身，德克萨斯又发现了黑色皮衣掩盖下的几处伤痕。
“是啊。”
简短的回答，蕴含的内容却让德克萨斯心头巨震！
她见到他了！？但是，怎么可能？
连将高纯度源石抽干至粉末发动的特大等级剑雨都不能伤及他分毫，拉普兰德是怎么做到的？
她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抓住了拉普兰德的大衣下摆。
“告诉我……”
一反常态，拉普兰德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白狼面对窗户站立，影子映在浓重的黑夜中，她好像又恢复成认识德克萨斯之前的那个杀手。
强大而冷酷。
“为什么？”
德克萨斯沉默，此刻她已经意识到拉普兰德状态不对，火山般的怒气压抑在白狼的黑色大衣下，即将全面爆发——
她只能沉默。
“你以为打晕我，再把我放到车里，我就会乖乖地开着车回家族复命，告诉领袖我这三个月什么都没干，只是杀了几个人，顺便去看了场演唱会吗？”
“德克萨斯。”
她听见拉普兰德喊她的名字，语气森然：“对于我来说，被人视作帮不上忙的废物，和杀了我没有区别。”
“所以，告诉我。”
“你所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早就该知道的。
她绝不是在危险面前会退缩的那种人。名为拉普兰德的白狼只会在危险降临时露出迷人微笑，然后拔出双刀。
拉普兰德银色瞳眸烈烈燃烧。德克萨斯在其中望见了潜藏的某种感情，不是愤怒，不是疯狂。她在这双银眸里见过无数次，但只有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拉普兰德。”
眼前黑雾终于完全散去。她在她的眸中看见了担忧、信任，以及。
爱意。
“他是我的养父。”
德克萨斯开口，前几个字尚且说的还艰涩，越往后她说的越流利。就好像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潜藏许久一样：
“但，他也是策划颠覆德克萨斯家的幕后黑手。在父亲带我们全家前往哥伦比亚和另一个家族会面时，他发动了政变。我父亲被他斩杀，母亲也……船上所有效忠我们的家族成员死绝后，他收养了我。也许是出于惜才，或者是满足他其他的欲望，我不知道。总之，我就这么活了下来。他教我握刀、教我源石技艺、然后，教我杀人。”
“从八岁开始，我就被他丢到各种地方执行各种任务。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要死了，但并没有，在我伤重濒死时，是他亲自来到原始雨林，背我出森林。”
往昔一幕幕划过。德克萨斯自嘲地笑了，在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的现在，她终于能正视这个男人做的一切，不再有偏倚：“后来，我觉得时间到了，应该做些什么。所以……”
“所以，你离开了家族？”
拉普兰德主动询问。德克萨斯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从口袋中掏出金属制家族铭牌。沾满血和土的铭牌已经不复往日的灿烂，但在德克萨斯手中，它依然庄严。
“在某个任务归来的午后，我看见他趴在公文间睡得正香。我没有多想。”
“然后，我杀了他。”
德克萨斯闭上眼睛，那日的光景仍然历历在目：阳光从玻璃透进来，男人被切开的断面诡异的苍白，血从脖颈处喷溅而出，头在滚了六圈后安静停在门边。德克萨斯握着剑思考了十秒，选择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我没有离开家族太远。那种时候越想逃离就越容易被抓住。那天晚上，我先去找了在任务中认识的安努拉族人。她们擅长伪装术和变装术。通过那位叫‘蓝毒’的小姐，我成功将自己的黑发和琥珀色眼眸伪装成了金发和蓝瞳，连脸的风格也做了适度调整。在确定没有人能将我和原来的‘德克萨斯’联系起来后，我偷偷潜藏回了家族议事大厅。起初我以为我看错了，但是……并没有。”
德克萨斯低下头。
“我看见了他。”
“他坐在议事大厅正中，白天的伤口和失血好像对他完全没有影响，我甚至没在他身上发现一丝异于往常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他身旁站了两个人。”
“我非常确定那不是他的护卫，他没有带护卫的习惯。当然更不可能是家族成员或其他家族的人。从他们的装束很好判断，那是两个杀手。”
“杀手？”
“没错。”
德克萨斯笑了。
“为期三个月，只杀一个人，活捉亦可。报酬，三千万龙门币。”
哈。
早就猜到也许会是这样，拉普兰德有点想跟着德克萨斯笑，但最终，只能开了个不算好笑的玩笑：“然后呢，你又跳出去给他来了一剑？”
德克萨斯并没有跟着她笑。时间紧急，她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拉普兰德听：“我离开了议事大厅，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他们的住处。索性他对我的训练还算严格，我也不是个偷懒的学生。”
“我杀了他们。”
德克萨斯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片。纸片边缘依然锐利，看得出很少被人打开。她将纸片丢给拉普兰德，看着拉普兰德打开。白狼倒是不怎么在意纸片，只瞥了一眼：“地图？”
“是的。”
德克萨斯示意，白狼皱皱眉头，跟着她的指示将地图打开。和她们收集到的地图并无区别。正面一模一样，反面依旧是女人的画像，以及两句话。
“精神自杀不被信服，后果：成为虚伪的遗忘之人？”
白狼缓缓念出完全意味不明的两句话后，抬头盯住了德克萨斯。德克萨斯知道她不可能看的懂。是啊，拉普兰德怎么可能看的懂？这根本不是什么地图，上面的城市是他随手标注的，选取的依据大概是叙拉古旅游地图美食区推荐。女人的画像和德克萨斯完全无关，不过是家族里一名普通下属。地图不过是彻头彻尾的烟雾弹。唯一有意义的，只有文字。
“这不是地图，靠地图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唯一有意义的，是这些文字。”
德克萨斯露出苦笑。
“他相信我，他一直都相信我。”
“他相信我一定可以杀掉所有他派来的杀手，然后集齐地图，读到他对我的……警告。”
哈。
拉普兰德随手将地图揉成一个大纸团丢到墙角。还以为这东西真值三千万龙门币？不过是些垃圾而已。
不过，警告？
“他何如此笃定你一定会回叙拉古？如果你选择去龙门，他的布局还有什么意义？”
“不，他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也知道我的目的地正是这里。”
“为什么？”
拉普兰德眯起眼睛。
“因为……”
德克萨斯注视着纸团。
“这里是我的故乡，还有……”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