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二
二十二
丽贝卡是同伴们当中第一个搭鱼鹰离开的。为了迎接从坦桑尼亚边境一带归来的Umoja组织成员,她需要尽快赶往预定的汇合点。帕莎允许其中的一部分人——仅限女性——在非武装的前提下入驻基地外围,作为“停战协议”的保证。
“要小心,这个鬼地方太奇怪了。在我带着其他人回来以前,千万别让那些扫地机器人接近妳!而且这里的素食根本填不饱肚子,妳需要吃肉,吃真正有营养的东西!房间里的监视器也太多了,妳最好用黑胶带把它们都裹起来!”
我的女巨人对米德加德还是难以产生好感。我只好答应了她的全部要求,并且保证每天都会按正常的钟点进餐。
阻挡卧室内的监视摄影机这件事费了我不少时间,幸好安妮愿意帮忙。她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因此比我积极得多。
我猜这是因为她也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缘故吧?
之前通过地下铁道撤离米德加德的那些女人和孩子也已经在避难地收到了可以返回的通告,帕莎说,她很乐意把她的小朋友们介绍给我。
“她们既友善又充满理想,妳会喜欢她们的。”帕莎告诉我。“而且她们都是芙洛拉的朋友和支持者。如果妳希望能够更好履行我们之间的私人协议,那么最好也让她们成为妳的支持者。”
看来会让我无法安心待在实验室里的事,不仅仅限于胶带和监视器。
短暂停留以便治疗各人的伤势后,莫拉和黛娜挑选了一个有好天气的清晨出发,而我和安妮在米德加德的机场上送女孩们离开。
“我想看看日出时的乞力马扎罗山。黛娜还算是个不错的导游,尽管她念海明威的句子时还有些僵硬,可我还是挺喜欢的。”莫拉这样对我解释。
为了把罗伯特·道格特探员送回他的家人身边,她们还有一场旅行需要完成。
据莫拉说,道格特探员很久以前就和妻子离异,互不往来,但他22岁的女儿住在蒙大拿的博兹曼,是一位脾气倔强、勇敢顽强的驯马师。道格特父女经常通信,他曾经在无意间告诉匡提科的朋友:莫拉的性格与他的女儿如出一辙。
白宫方面已经按我们的要求以官方渠道将父亲的死讯通知了道格特小姐,并且告诉她,罗伯特·道格特是美国的英雄,他用生命阻止了一场旨在颠覆世界的阴谋。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不是夸大其词。
美国正麻烦缠身,虽然并未出现大规模的社会混乱,但各种阴谋论正使整个国家人心惶惶。好在新的参议员们已经恢复了国会的运作,国民警卫队和警察被有效率地派往街头和居民区维持秩序,对抗那些蠢蠢欲动的极右翼民兵、墨西哥黑帮和宣扬世界末日的邪教分子。华尔街承受了最多的冲击,只是比起1929年和2008年来说,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俄国佬表示克里姆林宫正密切关注美国国内局势;法兰克福政府宣布欧洲人民愿意在困难的时刻同他们的美国朋友站在一起;而中国人则说,他们相信雷恩总统与黑尔国务卿有能力通过有效的合作来恢复秩序。
没有哪个大国选择轻举妄动,假惺惺的冷战游戏将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
英国首相在唐宁街十号发表了一篇意在鼓舞美国表兄的演说,声情并茂,但无人关心。自由国家协约组织的其他成员也相继表达了对华盛顿的支持,这个世界的边界线没有因为发生在东非一角的某个事件而出现任何变化。
德黑兰的宗教领袖和帕米尔山区中的武装分子首领在现代化的社交网络上兴高采烈地诅咒美国……不过这和半个世纪以来他们在清真寺或者露天巴扎里干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拉认为对我们来说最幸运的是大部分机场都没有被关闭,空中航线仍旧保持着畅通。帕莎为她们准备了旋翼机,而一架美军的C-17运输机已经获准在内罗毕着陆,用于装载道格特探员的棺木,并送莫拉和黛娜前往美国。
中国人对此网开一面,为美国空军提供了非洲上空的安全通道。同时,一个由国务大臣兼外务卿率领的高级别中国代表团已经抵达华盛顿,双方将就怎样解决病毒危机和两国之间的纷争展开第一轮正式商讨。
这些都是与我无关的政治,不过莫拉觉得很有趣。S女士用通讯手环告诉她自己也将前往美国参与谈判,并且邀请莫拉和黛娜作为当事人出席。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希望她们卷入到政治问题当中去,但这次会议显然将有助于事件的解决,无论白宫还是北殿都再三向我保证证人的安全,那么我也不会总是坚持己见。
再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和黛娜也一定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间。
除了告诫她要认真地对待的爱情,我们没有过多地谈论个人情感,不过我相信莫拉一定能够以成熟的心态来处理这些问题。
在道别时,黛娜还是不免显得有点儿尴尬。莫拉似乎在某个时候向她坦诚过曾经的单相思,以及我始终只希望维持姐妹关系的事。我不清楚她在私人关系上怎样看待我这个过去的“情敌”,我自己在这类人际关系上更时常笨拙得无药可救……因此我们只是友好地握了手。
时间还很多,我相信我们终有一天会找到合适的相处方法。
而莫拉还是过去那个爱利用一切机会对我撒娇的小家伙。她整整在我的脖子上“挂”了5分钟,用所有肉麻的话来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就好像我们面临着永别,而不是一次仅仅持续两周的分离。
“我会再去一趟公园营地,把妳的破咖啡杯带回来。”她告诉我,“虽然它已经没法再装咖啡了,但我敢说它能成为一只不错的小花盆。”
看吧,我的妹妹总是充满了希望。
“我会想妳的,凯特,每天都想!”她一边吻着我的脸,一边假装伤心地嚷嚷。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另两位相关人士眼前,我第一次对妹妹的亲密举动感到不知所措。
还好我的生活中始终不乏行动派。
“够了,别误了妳们的航班。”安妮抓住小家伙的衣领,把这只活泼过头的“顽皮猴挂件”从我身上拽下来,交给了现任“管理员”。“别把她弄丢了。”安妮提醒对方。“华盛顿很大。”
“当然。”黛娜·雷耶斯认真地点头。“我可不会像妳那样犯错误。”
莫拉挣扎着想要回到我的怀里,但她忘了自己的女朋友是个力大无穷的超人。她最终被轻易地抱上旋翼机,没法再胡闹了。
“如果芙洛拉醒过来,记得告诉她,我也会想她的!”莫拉的声音从渐渐关闭的机舱里传来时,我和安妮都笑了。
有力的旋翼引擎托载着“鱼鹰”升上天空,照耀着乞力马扎罗山的鲜红朝阳,现在也照耀着女孩们前方的航路。
安妮和我一直昂首眺望,直到我们谁都看不清飞机的身影为止。
孩子和朋友们都暂时离开了,我突然发现,十多年来,自己身边竟然重又变得如此静悄悄。
“她真是个吵闹的小家伙。”我对安妮说,“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享受安静是在什么时候了。”
“我记得。”她却说,“2016年,在妳的起居室里,那个晚上,就我们俩。”
我吃惊地转过脸时,她正望着我。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如同月下的大海一般平静。我一刻也不想让目光从她的视线中移开,哪怕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就和那些刚刚陷入恋爱的青春期学生一样可笑。
她毫不奇怪地露出了捉弄人的表情。“哦,我的天才,每一次妳都有办法让我爱上妳。”她搂住我的肩头,半强迫地将我拉近她,让我紧紧靠着她的胸口。
我没有再提起18年前她的那次不辞而别,我想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派对终于结束了。”她说,“我想现在是属于成年人的秘密时间……告诉我,妳有什么疯狂的计划?”
“我只想冲杯咖啡,再找张扶手摇椅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塞进去。”我自嘲道,“过了40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什么‘疯狂的计划’了。”
安妮眨了眨眼睛。“真可惜。”她扬起眉毛,“所以妳只能接受我的安排了。再过几分钟,我的天才,妳就会明白,50岁的女人能够做得比40岁的女人更加疯狂。”
“做?妳想做什么?”
“妳马上就会知道的,凯特·埃利斯。”
在我准备好以前,安妮·奥肖尼斯就抓紧我的手快步奔跑起来。她跑得快极了,宛如一阵没有拘束的旋风,卷起了我的生活,也卷起了我的全部生命。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松开她的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