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臭小子

“少爷好！”

将要出门的一排黑色西装男人平均年龄40岁往上跑，有两个都秃顶了，一低头跟两颗卤蛋似的，声音洪亮如钟，体魄倒是健硕。才进门的霍骁吓了一跳，本来心情就不爽，懒得说话，暴躁的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就径直离开了。

几个中年男人慢慢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什么东西，呸！”年纪最小的最沉不住气，二十多岁的男人整了整领带，“鸿爷，咱以后能跟着这臭小子干？整得城南那小子都敢跟咱们嚣张了，妈的！”

“嘴巴干净点。”邝鸿能屈能伸，被一个小孩子忽视也半点没有脾气，还能笑着说道：“咱可是发过誓的，跟着霍爷出生入死，谁敢走就是个龟孙儿，别他妈怪兄弟们整死他。再说，城南那个成不了气候，现在就这么嘚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邝鸿回身拍了拍男人的脸，“记住，别现在风光了，就忘了根，没根儿，你他妈还是男人吗？”

“我知道错了，鸿爷。”男人不敢反抗，任凭被拍了几个巴掌，态度却越发恭敬。

一行人刚要走，大门再次打开，眼见到来人，他们半是惊喜半是尊敬的吼了一声“大小姐！”可比刚才真情实感太多了。

“鸿叔。”霍娇微微颔首回了个礼，“这么晚了，来老宅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邝鸿看着在门口路灯下的女人，她还是他们这帮老部下看着长大的，许久不见，她已经长成他们些许陌生的模样了。

那个时候他们过手的还不是产业钞票，而是刀子枪棍，整日里打交道的也不是政商名流，而是亡命之徒。小女孩儿也不怕，就在一旁围观，血喷到她白色的蓬蓬裙上也不害怕，更多的是嫌弃，还让他们做的干净一点。

邝鸿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有个小弟兄想逗逗霍娇，就问她这杀人的干活，血就是四处溅的，干净不了。霍娇也没反驳，只是在下一次的时候，她出面将打着霍氏名头的毒贩子关进了冰库里，冻得结结实实一人雕，还是用斧子把手给砍下来的。

那次以后，谁也不敢惹这个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女娃，心狠手辣得比其父还有余。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群部下到如今，若是真有个人要接手霍氏，那绝对不是霍仲安他老儿子，霍娇才是真正服众的接班人。

送走了邝鸿一行人，霍娇走上木制回廊，走向深处的宅子。霍家祖上族谱上可以看到大将军的名字，虽然是个旁支，但那也是沾亲带故，代代都有贤人，积累了不少财富，但战争年代的时候儿，家也就散了。

从她爸霍仲安再往前推两代，都是在港澳混迹，霍仲安十三岁的时候才回到老家，便在这里重新扎了根。但一些习惯还是保留下来，包括那有些太过戏剧性的称呼。他爸说，这就是规矩，有了规矩，万事才有根本，人才不会飘，老霍家的人都深谙此道。

霍家这宅子说是老宅，但实际上左右建了才不过几十年，这还是霍仲安发达了以后，买了地皮专门按照祖奶奶的描述来找人设计的。九重回廊，古香古色，放在古代那得是皇亲贵族或者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贪官才能住起的。只是住在这里多少有些别扭，喝醉酒回来都得以为自己穿越了。

霍娇走进家门，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保姆柳春姨，她欢欢喜喜的招呼了声：“大小姐回来啦！”霍娇自建门户之后就搬了出去鲜少回来，一是她本来就人情淡薄内在孤僻，再也是老宅在郊外不太方便。

霍娇笑笑，“我爸呢？”

“老爷在武室呢！”柳春姨偷偷说了句，“小少爷也在，夫人也过去了。”

“呵，热闹啊。”

“出什么事儿了吗？”柳春姨忧心忡忡。

“小事。”霍娇往外面走，“断只手就能解决。”

柳春姨在霍家几十年，也是见过风浪的中年女人，长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哦，那确实是小事，我还担心了半天。”

老宅是一个两层正方形的闭环结构，霍娇从回廊上拐个弯，还没推开武室的门，就听到里面霍骁的惨叫。

“爸！爸！我错了！”霍骁背着手被压在地上，脸挤着嘴都变形了，说话口齿不清，口水险些出来。

“你还是我儿子吗？”女人的声音随之而来，“打小姑娘？我让你打！你以后是不是还要打我啊？”

“妈，你别打我屁股啊！”霍骁一方面是疼得，一方面是真羞耻，被爹妈按在地上打屁股？说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的啊？

“咔嚓。”

霍骁被这一声照相的声音给弄崩溃了，余光瞥到站在门口的霍娇，当即就扯嗓子喊：“姐！你告状！你是不是我亲姐啊！”

霍仲安拍了霍骁脑袋一下，“你还怪上娇娇了？你犯家规，我不好好教训你就不是你老子！”

倒是许茗站起身来，扒拉了一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霍娇，“娇娇回来啦？”

“嗯。”霍娇应了一声，看见许茗局促不安，将近四十岁的女人身段窈窕，眉眼间还有少女的韵味，嗓子紧了紧就又叫了声：“许姨。”

“哎。”许茗杏眼微眯，笑起来眼睛弯弯，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

霍骁在经历了这一顿父母混合双打之后有了丰满翘臀，都不敢坐在太师椅上，只能在一边站军姿，偶尔看一眼霍娇，眼睛里满满还是赌气。

“今天学校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是你们在宴会上不方便过去。”霍娇和霍仲安一起坐在堂前主座上，背后墙上挂着关二爷的画像，父女俩手上一杯青花瓷茶杯，顶尖儿的龙井茶香袅袅，唠家常也能唠成上亿生意外加几条人命的压迫感。

“咳咳！”霍仲安咳嗽了两声，吐出一根茶叶子，“啊，怎么了？”

“你们够忙的啊，连儿子都没功夫管，走上歧路啊，霍爷。”

霍骁想笑只能憋着，他爹那哪是会让人捋胡子的大佬啊？也就霍娇这个女儿，敢当面呛声讽刺了。牛，还是他娇姐牛。

“他敢走歧路，我就把他的腿打断。”霍仲安转头看了一眼霍骁，“是真的断。”

“告你虐待未成年啊，霍爷。”

“别给我整那阴阳怪气的。”霍仲安也不耐烦，但是对女儿，生不起气来还要反过来哄着，“你想干啥就跟你爸我说，我还有啥不能给你办的？”

霍骁不光屁股疼，嘴里还开始冒酸水了。偏心，还是他霍爷偏心。

霍娇淡定的又喝了口茶，“既然你们没时间管儿子，我有啊。”

“你怀孕了？”霍仲安还挺惊喜，完全没有一个爸爸听见闺女未婚先孕的正常反应。

“我说我有时间管你儿子。”霍娇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让小骁去我那儿住吧。”

霍仲安沉默不语的看着霍娇，还是霍骁先急了。

“我不去！”

“行。”霍仲安终于是点了头，“皮小子不听话，你就揍他。”

霍骁：“爸！我不去，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呢！”

霍娇：“先收拾收拾吧，周六我来接他。”

霍骁：“我要去告诉我妈！我就在家待着！”

霍仲安：“娇娇也有当姐的样子了。”

霍娇：“毕竟我亲弟。”

霍骁：“……”

这件事情就在当事人极力反抗声之中定下来了，霍骁没回自己房间，再次回到武室，双手戴着拳击套猛力的锤击沙袋，只是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许茗开门进来的时候，霍骁正躺在地上大喘着气，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的儿子，霍骁跳了起来，开口就是嚷嚷：“妈！我爸让我去霍娇那儿！我不去，她太可怕了，我去那儿我还不如去少林寺。”

“你姐比和尚还恐怖？”

“她可是连和尚都超度不了的魔女，我看着她都发怵。”

许茗收敛了脸上的笑，“你不可以这么说，她就是你在霍家最亲的人！”

“啊？她跟我最亲？”

“我是要让你把她当做最亲的人，也要努力成为她最亲的人，你们都姓霍，往后我和你爸要是不在了，你们姐弟里就是互相的依靠。”许茗拉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霍娇到现在十几年了还只叫我阿姨，你爸也默许她这样叫，我在霍家根本没有地位可言。你爸最看重的就是你姐姐，霍家老部下也支持你姐姐当接班人。要是有个万一，你爸先走了，咱们娘俩还想要以后好好在霍家待下去的话，你就必须把你姐当做你最亲的人。”

霍骁皱起了眉，“妈，你怎么说的跟，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么，这咋整的像是宫斗似的，那我姐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血缘不牢靠的，感情才是真的，感情的经营，有时候就是要我们努力去筹划的。”许茗摸了摸霍骁的脑袋，“听着，儿子，妈要你真心待人，但也不能全无心机。你姐姐肯管教你，是把你当真的亲人的，好好听话，别白费了她的苦心。”

霍骁撇了撇嘴，“妈，你放心吧，我还敢不听她的话啊？”

“你呀，长点儿心眼吧！让妈省省心。”许茗嗔道，伸手指戳了下霍骁的脑门。

“知道了！”青春期的小伙子已经不适应母亲的亲昵，霍骁不太自在的大跨步打算离开武室，但是在开门之后，顿了下还是回身说道：“妈，如果，我说如果，你肯定是要长命百岁的啊！就是说假如你哪天走了，我爸又娶了个女人，我也不会叫她妈妈的。”

许茗愣了半天，偌大的武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良久才笑出声来，眼角有些湿润，摇着头自言自语：“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