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怕什么

沈城一中实行上五天半课放一天的休假模式，周六上午早自习加四节课，越上到最后学生越是亢奋，到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声一响，能听到几个班级爆发的吼声，青春期的男孩子躁动得很。

佟花趴在桌面上，难得身边同桌何暮冉没有睡觉，“那小子又来了。”

佟花不想抬头，长叹了口气，“我知道。”

一下课就堵在门口的霍骁，就跟商店门口的迎宾娃娃似的，只不过人家是可爱招揽顾客，他是可恨让人害怕，吊儿郎当一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混黑收保护费的都没有他嚣张。佟花也是佩服霍骁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她说自己喜欢女的都没把他劝退，要是讨债的有他这本事，佟花能跟她爸当即断绝父女关系。

“他看上你了？”何暮冉也不着急走了，抱着臂往后靠在椅背上，和霍骁来了个遥遥对视，互相翻了个白眼。

“看上个屁，他就是不甘心，这种小少爷啊，缺点儿关怀就容易心理扭曲，八岁小孩儿都比他成熟，啥道理都讲不通。”佟花直起身子，收拾书包颇有一种慷慨就义的悲壮感。

“要不，还是我跟他打一架吧？”何暮冉简直于心不忍，“放心，我下手轻点儿。”

“不能打，打了更兴奋，那可真没完没了了。”佟花瞥了一眼特别担心的何暮冉，心里一阵暖，本来是想缓和个气氛，遂开玩笑道：“你还不如直接跟他去说你是我女朋友了。”

何暮冉一愣，“……也行。”

这回换佟花愣了，然后她盯着何暮冉，慢慢地嘴角就自然上扬了起来，荡漾，且猥琐。她起身，抬手勾了勾何暮冉的下巴。

“走吧，约会去，女朋友！”

霍骁就看到佟花跟她同桌悄悄摸摸不知道说啥了，两个女生笑过之后就牵手揽腰往外面走，扭了扭脖子，霍骁当即站直了身子。

“佟，花！”霍骁眼瞅着佟花再一次对自己视而不见，心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头冒，恨不得将小姑娘抓来当沙袋练手。但下一刻看到佟花转过头来，吊高的马尾辫发尾拂过他的胸口，霍骁一下就软了心肠，胸腔里似乎震颤了一下，她的头发丝儿还在他的心脏上瘙痒。

“怎么啦？少爷？”佟花懒洋洋的回道，搂着何暮冉的胳膊，两个人愈发贴近了几分，“别打扰我和我女朋友约会行不行？”

“女朋友，约会？”霍骁冷笑了两声，嘲讽意味十足，就差伸出手指杵着佟花的脑袋门开怼了，“呵呵，你能编个像样的理由不？我信你个鬼哦！上次你耍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今儿有俩选择，一你主动跟我走，二我扛着你走。”

“霍骁，霍大少爷，我真喜欢女的。”佟花情急之下吼了一嗓子，过道的两个别班女生吓了一跳，走出老远还不住的回头看。

“没关系，”霍骁拽着佟花的后衣领，拎着人就要走，“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小爷保管让你重新爱上男……啊——”

话还没说完，霍骁一声惨叫响彻走廊，何暮冉双手扣着他的胳膊扭了一个九十度折叠，收纳本领那叫一个强悍，一米八几的大哥儿硬生生整成凝缩的了。佟花向后退了两步，略有些意外的看着何暮冉，她还真以为之前何暮冉都是开玩笑的呢。

“忘了自我介绍，我，何暮冉，全国青少年柔道锦标赛冠军，跆拳道黑带。”何暮冉往下压了压霍骁，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微微勾了勾嘴角，“再来骚扰我女朋友，我不光把你胳膊扭折，腿也打断。”

霍骁被下了面子，耳朵都红了，临走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何暮冉和佟花，紧紧攥着拳头，对着两个女生哽着一脖子气，到最后居然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霍骁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这么窝囊过，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对女生动手，那就不光脸面连骨气都没了。

“哎！同桌！你这么厉害的吗？”佟花倒是没心没肺，丝毫没察觉自己伤了一颗纯洁少男的心，“你学那么多啊？”

“你也没问我。”何暮冉满不在乎的说道，她往肩上提了提书包，“走吧，要不要去吃冰淇淋，西门新开一家。”

佟花眨了眨眼睛，一抱拳做了一揖，语气含笑道：“何大侠，失敬失敬。”

何暮冉无奈道：“吃不吃？”

“你请客我就吃。”

“走！”

佟花笑得开心，双手插进兜里，碰到里面的信封袋才猛然想起来，忘了正事了！想起霍骁刚刚临走那张铁青的脸，她估摸着往后恐怕碰面这小子都得抬着鼻孔对她喘气，要搭话可就难了。

还是得速战速决！趁他没反应过来。

“花儿！你不用这么着急吧？那店又跑不了！”何暮冉抬脚还没跟上一溜烟跑出去的佟花，佟花先扭头朝她喊了一嗓子，“下次！下次再约！我这有点儿急事！”

说完，蹭蹭蹭就三级跳跳下了台阶跑了出去。

“呵，旋风少女啊她。”

何暮冉懒洋洋的怂下了肩膀，没有人在身边，整个人周身自然而然弥漫开一股丧到极致如同死水的安逸感。下垂眼角，嘴角下撇，一张厌世脸搭配睡不醒的气质，如果不是她皮肤本就是健康的小麦色黑眼圈不明显，怕不是要被人怀疑这个学神，肯定通宵在家做五三！太有失学神尊严了。

后肩膀被撞了一下，何暮冉没抓紧书包，书包掉在地上软绵绵的，估计只有一两本笔记本。

“哎，班长！”何暮冉眼睛里有了几点光彩，这是她睡足了的状态。

姚仙铭推了推眼镜，弯腰从地上捡起何暮冉的书包，手里的那点重量让她皱了皱眉，“你回家都不学习的吗？”

“不是放假吗？”何暮冉理所当然道，对这位班长倒还真挺好奇的，她们刚才居然都没发现班级里头还有一个人，估计又是老僧入定般超脱环境的在那儿做题了。

“放假，是让我们自己梳理知识体系的时间，才能好好跟上下一周老师的讲课内容。”姚仙铭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俨然一副责任感重大的班长模样，跟她们班主任很有得一拼，就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难缠的女人。

乍一看不嚣张，不强势，但是耐力特别强，还爱讲道理，怀揣着普度众生的责任感，让你哑口无言，如果不听就觉得对不起菩萨，听了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可是何暮冉向来有一种不走正常思路的天分，她只顾得自己开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比如当下，她一脸兴趣盎然，看着姚仙铭说道：“班长，西门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要不要一起去吃？”

姚仙铭一愣，这还是，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有人，请她吃东西。

何暮冉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揽过姚仙铭的肩膀就往前走，相当自来熟。手上还不老实，捏了捏姚仙铭的肩膀，“你咋好像比我同桌还瘦啊？”

“我……我吃不胖。”姚仙铭有点儿紧张，但好歹维持着班长的尊严，抬眸瞟了一眼身侧一米七几的何暮冉，“谁像你啊，膀大腰圆的。”

“诶？我膀大腰圆？”何暮冉也是眼睛第一次瞪这么大，一大步迈到姚仙铭的跟前，指着自己的脸，掐着自己的腰，质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膀大腰圆？”

姚仙铭确实承认，这话对着何暮冉这副纤长的骨架是万万不能再说出口的，只能饶过她，还是不甘示弱道：“夸张手法，修辞。”

女孩儿倔强的马尾一甩一甩，何暮冉盯着看了半天，久到姚仙铭皱着眉头顶着眼镜回头看她，班长的脸被中午的太阳晒红了，白皙的肌肤一看就是缺乏锻炼。她眉毛长得很好看，看上去特别干净，如果换下校服，笑起来，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你去不去吃了？”

“吃啊！”何暮冉跟上去，这回没再抬手搭在她肩膀上，两个女生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宽大的校服衣袖偶尔刮蹭，她们步调一致的往前走。

校门口人来人往特别多的人，不少家长开来了车停在门口接放学放假的孩子，人行道根本不顾红绿灯，指挥的交警都佛系了，吹了两声口哨之后，转头和旁边卖鸡蛋仔的三轮车小摊贩聊了起来。

霍骁捏着手机，刚看见他亲姐给他发的短信，已经派了车现在就要接他去她家。知道没有反抗的余地，霍骁认命的找车牌号，但车刚看着，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呵，差点没飙脏话。

行啊，和你霍小爷玩欲擒故纵这一套挺溜啊！

佟花大喘着粗气，将手里一早准备好的信封塞进了霍骁的手里，“这个，帮我给你姐。”

霍骁一愣，随即捏了捏信封，神色不太好看着佟花，嗓子都发紧，“情书？”

“情你……”妈了个巴子……佟花憋回去了后半句，毕竟求人，再打起来，不太好。“是我欠你姐姐的钱，你帮我还了。”

“钱？你什么时候欠我姐钱了？上次医药费？”

“就……欠的。”佟花懒得解释来龙去脉了，“你帮我还了就行。”

霍骁冷笑一声，一边将信封塞进裤兜里，一边欠打说道：“你不怕我私吞，不告诉我姐啊？”

佟花想都没想，“怕。”

姜海也看到了霍骁，将车开到了跟前来。霍骁开车门钻进后车座，转头看向佟花，挑衅道：“上来，正好去我姐家，你当面给她，怎么样？敢不敢来？”

佟花被心里突兀生出的一丝雀跃堂皇到了，自己在这高兴什么呢？不过，佟花没能紧抓着这份奇怪的心情不放，她心心念念那笔钱，能够安全的回到该拥有它的人手上，于是也没顾忌的，跟着上了车。

她朝着霍骁一扬下巴，“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