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灵魂研究（二）

「……所以说，」我无力地靠在湿透了的树干上，看着眼前同样浑身湿透的夏洛特，「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等到我们结束这场闹剧时，已经是夏洛特复活后半个小时的事情了。亲眼看着死去的夏洛特复活实在是太离奇，这种惊吓让我尖叫了起来，现在尖叫过后更是感觉疲惫，甚至还有一些神经衰弱的征兆。

夏洛特的眼睛颜色已经恢复正常。她忸怩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湿了的衣物，似乎感觉浑身不自在，「都怪这个白痴。刚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同行，会对疑似『邪灵附身』的我抱有敌意。但我还来不及解释，她就掏出那该死的『DAM*』烧掉，对着我吼了一句『P*ss off』，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灵体就已经被她的语言风暴吹到克里姆林宫前了。」

我震惊了。克里姆林宫不是在莫斯科吗？夏洛特到底是怎么被「吹」到俄罗斯去的？这些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发女子……庄子伶哼了一声，「哼，现在没什么事情是因为你这家伙的灵魂很强，要是換成普通的鬼魂，被这么来一下早就魂飞魄散了！」

「你做错事情都不道歉的吗！？」夏洛特脸上的表情转为懊惱，事实上因为她的脸太年幼了，无论怎么生氣看起来都没有气势，就像个在发大小姐脾气的小女孩。

「死小鬼，你还怪我？！」相反，庄子伶愤怒的动静看起来比夏洛特有气势多了——她又踹了一下旁边可怜的大树，「你之前那个模样明显就是典型的『邪灵附身』，你该庆幸的是我没有用什么更强的咒！不然你现在就已经是10块碎片了！我还得想办法把你的三魂七魄找出来缝回去！」

她的这句话令我又出戏地回想到之前被烧掉的「BLOODY H*LL」，还有夏洛特刚刚口中的「DAM*」，然后很自然便对她所指的「更强的咒」产生了不必要的好奇心——难道是「MOTHER FU*KER」？还是「HOLY SH*T」？

「好啦，回来了就不要吵架了。夏洛特你就先简单解释一下自己身上的情况吧，华生都不在状态呢。」莫迪丝蒂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平静态度。

「这事情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乌龙！」夏洛特整理了一下自己湿透了的白发，湿答答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看上去还真的有一点水中女鬼的感觉，「啧，原本还想迟些时候才跟乔安娜说明，没办法了。」

「希望你在听完以后不会想换一个室友。」莫迪丝蒂又笑了笑，被夏洛特瞪了一眼后，她也只是摊摊手，「夏洛特可是挺在意你这个室友的，从这个法术成功了就能看出来。」

我疑惑地看向夏洛特，却只见对方扯了扯身上湿透了的黑色连衣裙，用鼻子哼了一声，「莫迪丝蒂，你怎么就不说，这法术其实叫玛琪来也会成功？说不定带她过来其实更好呢，她知道我已经死去的事情，在我重新附身的时候不会尖叫。你带乔安娜过来，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不想让玛琪过来而已。」

莫迪丝蒂发出了几声干咳，「……你快点啦，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MITs的同事们都已经等了好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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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的贵族——福尔摩斯家是一个来自爱尔兰，复杂而且充满秘密的贵族家族。

即使跟虚构小说中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并没有任何关系，福尔摩斯家的人也同样热爱谜题。他们一般对于推理、逻辑、论证等都有着巨大的兴趣，连带数学能力也不会差。每一个诞生在福尔摩斯家里的成员即使兴趣不在这些东西上，其邏輯数学能力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这只不过是家族与英国皇室掩盖秘密的一种手段。这个最大秘密甚至根本和数学或是逻辑能力扯不上关系，只是纯粹一项福尔摩斯血统传给家中女儿的「特殊技能」——通灵能力，也就是灵异学家一般会称作「灵异天赋」的特殊能力。

福尔摩斯家族从在1760年代被发现家族长期有这样的能力起，就被英国皇室招揽保护，并封予貴族爵位，成为一个替皇室出力的低调异能家族。直到现在，英国政府还在雇佣这些能力不一的通灵女人，作为在出现超自然问题时能出面调查的灵异调查员。一直以来，福尔摩斯家的所有女儿都无一例外全是英国政府的灵异咨询顾问，一直到夏洛特这一代。

夏洛特在15岁以前一点灵异天赋都没有显示出来，对于福尔摩斯家族来说，她就像哈利波特里和「麻瓜出生巫师」相对的「爆竹」一样，明明出生在灵异世家，却一丁点的灵异天赋也没有。

即使数学能力从小就强得像鬼一样，夏洛特也不是特别喜欢数学、谜题或是灵异，她的兴趣在偶像和明星上，梦想就是加入娱乐圈。为了当上模特儿，更是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瘦得跟树枝一样营养不良，看上去风吹就倒，甚至还特意通宵练习唱歌跟演技，为自己的娱乐事业铺路。

原本家族也以为她会是一个特殊的例外，这辈子都和灵异没有任何关系，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成长。他们甚至还希望她能正常的嫁人生子，成为家族中首个例外——在福尔摩斯家，只要女儿拥有灵异天赋，就不可能生出任何孩子。因为这样，福尔摩斯家族一直都是一个小家族，近乎没有任何外姓后裔，繁衍后代的重担一直都在男人身上。

然而，家族的这种想法一直到夏洛特15岁，出现了意外为止。

夏洛特死了。

然后，她又复活了。

「正确来说这不是复活，这是『借尸还魂』，也就是『附身』，附在尸体身上。」旁边的庄子伶冷冷地纠正夏洛特的用词，「人死根本就不能复生。」

「附身？」我下意识地重复对方的词汇，等了一两秒大脑反应过来以后，才知道对方指的，是灵异电视剧或是电影会用的桥段——一个人的灵体附在人类的身体上，控制其身体的行动。

「她说得没错。」夏洛特打了一个呵欠，「你可以理解为我的身体已死，但我的意志在死后成为了『幽灵』，而且爆发出强力的灵异天赋，于是我附在自己的尸体上，像是活人一样活过来了。」

「幽灵」是灵异学家对引起灵异现象的意志的一个统称，里面还能依照危險程度粗略分成三个种类，不过成因都很类似——就是人类死后从身体里出来、一种跟空气类似的气态精神意识。这些意识通常在死亡时会带有强烈的情绪，或是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憾，或是对某一人物或是事物的强烈眷恋、憎恨，所以才会以「幽灵」这种形态留在世界上，也因为这样，接近所有幽灵都非常情绪化，有一些甚至还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情行动。

「嘛，在正常的情况下，幽灵只能附在活物身上，我能附在尸体身上的确是有点违反常理。」夏洛特又哼了一声，「这也是我的身体在15岁以后就没有长过的原因，要不是觉醒了天赋，能用灵体上的寒气保持尸身不腐不烂，甚至还能模拟出新陈代谢，我大概早就腐烂成为僵尸了。」

「……所以你的生理时钟才会是日夜颠倒。」我必须承认，这一切听起来居然该死的有点合理，「所以你才会有『热病』。」

这事实太过荒唐，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思考夏洛特话语中的真实性，只能看向这里唯一一个剩下跟我一样的正常人——莫迪丝蒂督察。

莫迪丝蒂收到了我的求救眼神，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怜悯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证实这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算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已经放弃了。

「乔安娜，你知道我现在多少岁吗？」可能是看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夏洛特突然朝我抛出了一个问题。

「知道。」我想起了网站上那个令人震惊的岁数，「C.H models 的主网站写的是32岁。」

「该死，马歇尔找的都是什么网页设计师啊，怎么会把女孩子的年龄公布在官方网站上！」她闻言生气地跺了跺脚，「这下子大家都知道我的真实年龄了！明明以我的外貌，要是我跟别人说我是你年轻时的意外，大概也能骗过不少人！」

我总感觉她是在拐着弯儿说我很老，正要开口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夏洛特话语中的矛盾之处，「……等等，那你的遗憾是什么？就像你自己所说的，成为幽灵的死人通常都是抱着强烈的遗憾或是情感，你的遗憾是什么？」

夏洛特说幽灵大多情绪化，但一直以来夏洛特在家里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得太过感性，虽然她也会在各种事情上表现出一些情绪，但也没到情绪化的地步，而且她也没有特别眷恋在某些东西上，对于任何事情都好像显得兴趣缺缺，除了电视剧。

⋯⋯难道说电视剧就是夏洛特留恋的东西！？

「⋯⋯这说起来有点尴尬。」夏洛特说着露出了郁闷的表情，「那时候年轻嘛，很喜欢被人瞩目的那种虚荣感觉，而且我还是在正式出道前就死去的，自然有了强大的执念……于是我就活过来了。」

庄子伶闻言哼了一声，又露出了那种「几百万英镑」的厌恶表情，我也觉得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好啦好啦。」莫迪丝蒂拍了拍手，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似乎她已经对这个故事耳熟能详，「既然都清楚了，那我们就得去工作了。华生，接下来你就不能过去案发现场啦。」

在听到这句话的当下我有点惊讶，随即便感到一阵被利用的不爽，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也对，莫迪丝蒂把我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招回夏洛特被吹飞的灵体而已。现在夏洛特已经回来，接下来她们苏格兰场办事，自然是没有我这个平民的份儿。不过其实我也希望能尽快回家，浑身湿透了的感觉非常难受，现在只想快点洗一个热水澡。

「……叫我乔安娜就好。」我扶了扶额头，在想清楚以后，一心只想快点离开，「我能自己回去，你们去忙吧。」

「等一下，」夏洛特看上去有不同的意见，「我们就这样让乔安娜一个弱女子自己走回去？这太不绅士了吧？」

「什么弱女子，我可曾经是一个空军上尉，还有驾驶战斗机的经验！」我抗议道，但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感觉到了有点底气不足。

夏洛特就是逮住了这点，哼了一声，「你显然受了惊吓，还是呆在这里等我收工一起回家吧。」

我不知道夏洛特让我留下来的用意，不过她的建议是真的烂。我现在可是处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状态，即使她自己是个僵尸不用在意这种程度的凉意，但换成了我这个大活人，等她下班了，想必我也已经着凉了。

「不用担心啦。」莫迪丝蒂也不同意夏洛特的说法，「苏格兰场刚刚在你解释事情的时候已经把整条公路、包括到摄政大学的公路都封锁了，现在那边、连带贝克街也有不少我们的自己人，不用担心安危的问题。」

她接着朝我眨眨眼睛，说：「而且乔安娜现在浑身湿透，她也应该想要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吧？」

我还是挺感激莫迪丝蒂这样细心……即使她的目的只是想要把已经成为闲杂人等的我赶出去。

于是在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乌龙以后，我就跟她们三人道别，独自一人回到贝克街110a。在进门的时候玛琪还特意探头出来，看到我浑身湿透的状况后，她便掩嘴惊呼，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如实相告，她惊讶地张大嘴巴，马上就关心起我的身体状况。不过在催促我去洗热水澡以后，她还说了些有点奇怪的话，「那个东方人是个很专业的行家啊，灵异天赋似乎不弱，还能把夏洛特吹到莫斯科去，证明她的驱魔手法也有两下子……这下迪莎终于没那么辛苦了。」

「……驱魔手法？」我抓住了这个名词，被玛琪的这段话给弄懵了，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跟灵异天赋是一样的东西吗？」

「唔，驱魔手法跟灵异天赋是两種能力来的，你知道的嘛，普通人没有天赋的话不能看见幽灵……」她说着说着，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这当中涉及到复杂的灵异学概念，我不太能清楚说明……你还是之后去问夏洛特吧，不然迪莎应该也会乐意告诉你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多寒暄两三句后便跟她道别，上楼洗了一个热水澡。把自己打理好了以后，时针已经指着11点30分。《谁是名侦探》早就已经播完了，我也没心思调出电视录影继续看下去，早早躺在了床上，准备看一会儿手机便睡觉。

就在我昏昏欲睡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响亮的铃声令我精神为之一振，是夏洛特发来的短讯。

「方便的话，请速回摄政公园」

我翻了一个白眼，夏洛特等人现在是把我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吗？莫迪丝蒂那种过河拆桥的态度就已经很令人不爽，现在我都已经躺在床上了，要我马上起身回去简直就是荒谬。

只是我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打算睡觉以后，它又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铃声。

「不管方不方便，还是回来一趟吧」

我感到了些许奇怪，但还是不打算理会，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再过了一会儿，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夏洛特居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床头柜上传来的电话震动声响令我瞬间睡意全消，既然这么急想要找我过去，应该是急事吧？

「……怎么了？」接通电话以后，对面传来了一些熙熙攘攘的嘈杂声音，看来摄政公园那边现在似乎处于混乱状态。

「乔安娜！」夏洛特的声音很清晰，「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这边的状况有点复杂，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才能继续调查。」

「刚刚莫迪丝蒂不是说我不能进现场吗？」我趁这机会稍稍抱怨了两句，「我这才刚准备睡觉呢。」

「抱歉啦，毕竟这边不能拖。」夏洛特的声调带上了一点请求的意味，「尸体已经死掉超过一段时间了，再晚一点就不行啦。」

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再晚一点就不行了」是指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一套衣服准备再次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