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灵魂研究（四）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夏洛特附在我身上的噩梦，弄得第二天早上7点多起来的时候不但头疼欲裂，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来昨晚的信息量还真是太多太强劲了。

因为还在担心虚弱的夏洛特，我便连忙下床，随便抓起手机放进睡裤的口袋里，走出自己的房间。一进入起居室，马上便看见夏洛特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状态。我担忧地走近看了看，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处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还会呼吸，就表示夏洛特现在并不是处于离魂状态，看来她昨晚虽然吵着说什么要看电视，但最终还是让身体的疲惫战胜了，果然离魂附身这种活还是很累人的吧。

我再凑近了一点，对方的睡颜非常安详，脸孔透出了一点白里透红的苹果色，让我即使知道她是个僵尸，还是忍不住偷偷捏了捏她可爱的脸。

手感还不错，就像是软软的布玩偶，摸起来完全不像是尸体的感觉。

我偷偷在心里乐了一会儿后，才替夏洛特盖好被子。接着便走到大门旁把墙上依然开着的电视机关掉，顺便捡起她扔在地上的数学题本。夏洛特向来都是这样的，说睡就睡，永远都不会先关上电视机，不会先把书本收拾好，也经常用糖果纸和甜食残渣把茶几弄得一团糟，要早起的我来帮她收拾。

整理了一下茶几上的凌乱以后，看见夏洛特睡得香甜的样子，我便打消了叫醒她去吃早餐（她的晚餐）的念头，打算自己先吃。但就在我想要回房换衣服的途中，突如其来的响亮电话铃声吓得我整个人跳了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

我赶紧把它拿出来，按下了接通键。在空隙的时间偷偷看了夏洛特的睡颜一眼，幸好她只是皱眉嘟了嘟嘴唇，做了一个磨牙的动作以后，便又恢复到原本安详的睡颜去，看来并没有被吵醒。

「你好？」我连忙走回房间，对着电话说了一声。

「乔安娜·海密许·华生。」

对面是一把不急不燥的低沉女声，用一口正宗的伦敦腔英语叫出了我的全名，看来这通电话似乎是一个面试通知，令我瞬间紧张了起来。

「请看看窗外。」然而，对方提出的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就在你的房间里看就好。」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这指示看似很简单，但其实暗暗提示了电话另一头的人知道我现在人在哪儿。这意味着，这通电话不但不是我以为的面试通知，我还很可能正处于对方的监控之中。

「请看看窗外。」对方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带点狐疑地看了看窗外，因为房间的窗户是正对着外面的贝克街，所以在这样的大白天，我只需要探头便能清楚看见早晨街上稀稀落落的人群，很快就找出了街上异样的风景——有一辆显眼而且跟四周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就停在110a的大门前。

站在轿车旁边的，是一个身型修长、黑色卷发、身上穿着灰色西服的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也抬起了头看着我，脸上的眼镜反射了太阳的光线，看上去非常刺眼。对方的皮肤在晴天的太阳下带点健康的黄色，比起本地人，更像是西班牙或是葡萄牙过来的。我看见她脸上画着淡妆，看上去精明干练，有一种优质秘书的风范。

「乔安娜·海密许·华生。」

她眯起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做出了一个跟我的名字非常相像的口型。我察觉到她左手上拿着一个苹果平板电脑，上头还插着一个耳机，连接到她的耳朵上，明显她就是那个打电话给我的人。

「你是谁？」我提高了警觉。

「这不重要。」对方回避了我的问题，「我的上司想要见见你，请换一件衣服下来一趟。」

「如果我不肯呢？」我故意这样说道，希望能套出对方的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公司名称是什么。」

「请不要问假设性问题，」对方笑出了声音，我能在一楼看见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给人的感觉非常欠揍，「你搬到这里的一个月以来，我们都在密切地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你认为我们还会知道什么？例如你的简历内容？例如你正在缓缓下跌的银行存款数字？还是你刚刚在起居室里偷捏室友脸颊的行为？」

我瞬间感到背后发凉，这个女人就像是在我身上藏了监视摄像头一样，绝对清楚我的一举一动。

「我在楼下等着你。」对方说完了这句话后便挂了电话，我能清楚看见她从平板电脑里拔出耳机线，然后把它们收进套装口袋里的动作。

真是该死！

我快速换上一件米白色的衬衣和褐色的长裤，随手抓起昨晚出门时带着的斜肩包，便冲出起居室，下楼的时候还引起了玛琪的注意。

「乔安娜？怎么了吗？」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带着疑惑的神色。

「我今天就不吃早餐了。」我快速的说完以后，便打开大门出去了。今天难得的是艳阳天，我一出门便感觉到一阵发热的暖流，令我感到浑身舒畅——家里实在是太冷了，

站在轿车旁的黑卷发女子正等着我。看见我出来以后，她用右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才有礼地打开了黑色桥车的车门，再用左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能看见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正在反射阳光的钻石戒指。

虽然这从外表看来像是一个礼貌的邀请，但对于刚刚在电话中被恐吓了的我来说，这个动作只意味着强迫。

我别无选择，只能在走过去的同时狠狠瞪她好几眼，以发泄埋藏在心头的不满。不过这一瞪却让我意外地发现，她的右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名牌，上面刻着的似乎是她的名字——玛丽亚·戈麦斯·加西亚。

看来她真的是一个西班牙人。

「请不要盯着我的胸部看。」加西亚小姐笑了一声，没有经过电话过滤的声音显得没那么低沉，不过对于普遍的女性来说还是偏低音，「我已经结婚了。」

我想抗议自己并没有盯着她的胸部看，但最后还是保持沉默不语，收起自己的视线，愤愤地坐进黑色桥车后座左方的位置上，拉下了座位上的安全带。

这辆车不但看上去很高级，进入里面以后也同样舒适。加西亚小姐非常自然地坐在我的旁边。在她也扣上安全带以后，车子便慢慢驶上了公路。我不得不承认，高级车就是高级车，我完全感觉不到车子正在走动，也听不到任何烦人的引擎噪音。

加西亚小姐没有再理会我，只是继续低头看向手中的平板电脑。车内没有任何人说话，为了舒缓尴尬的气氛，司机便打开了车头上的收音机，让大家听一些电台节目。

「今集的节目我们会继续探讨英格兰各处闹鬼的地方！事不宜迟，马上来看看今集我们将会到的闹鬼大宅！那可是伦敦大学生很喜欢去夜游的地点……」

无聊的鬼魂电台节目，而且现在还是大白天，这种节目不论是播放时间还是内容都差劲到了一个极点——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这些无聊的灵异事情却又让我想起昨晚庄子伶的招魂术，还有夏洛特的附身术……唉，那些奇怪的东西还是不要想了。

不知怎么的，在电台节目播放中途，加西亚小姐突然在我旁边笑出了声音。

我马上转头看着她，却发现她并没有在听收音机的内容，而是专心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我一时好奇，便伸长脖子看了看她正在看的东西，不看还好，一看我便彻底无言了。

那是一篇漫画，荧幕停留的那一页上画着两个不穿衣服、正在接吻的帅哥。旁边的对话框里写着一种我不懂的语言，不过看那写在语句之前，倒转了的「问号」，我想这应该是西班牙语。

「呵。」对方又笑出了声音，同时关掉了手上的平板。我在看见黑掉的屏幕后抬起头，才发现加西亚小姐正微笑地看着还在伸长脖子偷看的我，一时间气氛比之前更加尴尬了。

「……咳。」我轻咳了一声，放松自己的身体，尽量语气平常地说，「我想问，我们会到哪里去？」

她的笑容不变，「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

在这段小插曲以后，车子还行驶了一段时间，最后才在郊外一个没有人住的别墅前停了下来。我马上跳出车外，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毕竟车里无人说话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尴尬。

身后又传来了关门声，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加西亚小姐也下了车。从车上舒适的冷气房进入炎炎夏日的郊外之中后，她脸上的眼镜和手上的平板都蒙上了一层白雾，但神态依然精明干练。

她推了推眼镜，说：「华生小姐，这边。」

我不情不愿地跟随她来到了别墅内部，这栋屋子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而且因为窗户和门都被封上木板的关系，室内的光线非常阴暗，虽然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不足以令我看清楚房子的轮廓。不过比较令人意外的是，这里似乎还有电——至少足以让人启动屋子里的空调并把它调到最大。

「我们等会儿还需要赶飞机，所以会面很快就会结束。」也许是感觉到了我在她的背后冷得瑟瑟发抖，加西亚小姐便转头安慰道，「我的上司就在前方，虽然可能并不是很懂得说话或是察言观色，但他是一个好人来的，请务必要相信这一点。」

我对她投去了一个警觉怀疑的目光，但她的脸上依旧是挂着那种职业的微笑，只是稍微用手示意我向着前方走去。

顺着她的意思向前方看去、在稍微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光线以后，我才在屋子深处最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

他在加西亚小姐退到门口的位置以后，便主动走到了光线能勉强照到的地方，让我能看清楚他的脸容。这个男人约30岁左右，脸容其实应该挺俊秀的，但因为脸型太过瘦削，而且脸颊深陷，硬是为他的容貌扣减了不少分数，还使他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合上，而且黑眼圈非常大，几乎下垂到脸颊两边，看上去似乎已经几天没睡觉了。

「华生小姐。」他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并扯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脸，但这个模样我只觉得他像一个骷髅在尝试微笑，「你好，非常感谢你愿意过来一趟。放心，我们的会面只会有几分钟。」

我会愿意来还不是因为你的下属恐吓我？我不禁在心里腹诽道。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份文件，然后便把视线移到手上的纸张上。我很怀疑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之中，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我是丽姬娅的兄弟，马歇尔·福尔摩斯。」他自我介绍道，我原本还不知道丽姬娅是在指谁，不过他接下来说出的姓氏便使我释然了——丽姬娅是夏洛特的中间名。

不过莫迪丝蒂不是说了夏洛特的兄弟正在出差吗？难道夏洛特有不止一个兄弟？还是说她的兄弟因为她的事情，马上从外地飞回来了？

「丽姬娅是我们家中最有能力的女儿，她是我们家族所有人的重点保护对象。虽然迟了一点，但为了她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健康，请让我们冒昧询问你一些问题，这可是用来评估你合不合适成为她的室友。」他接着解释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高中时期似乎，曾经向班上的女老师表白过？」

……噢。